“田宓?”
當菁菁的聲音迴盪在她耳畔時,一整夜都掙扎在半空中雙腿終於着了陸,脆弱,無助,慌亂,和委屈剎那間通通涌上心田。田宓好想大哭一場,好想把所有的心酸和盤托出,但她只是攥緊手裡的聽筒,一個勁兒地哽咽,說不出半句話。
“田宓你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別哭啊,我這會兒在研究所走不開,你現在在哪,你別亂走,我叫我男朋友去接你。”
夏菁菁的男朋友,是個軍二代,剛從部隊回來,家裡人介紹認識的,也算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只是田宓一直沒有機會見過他。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面。
田宓深深呼吸,抱着雙臂坐在馬路旁邊的橫椅上,漫天的飛雪在眼前轉啊轉,折射出冬日午後那點點矇昧不輕的光彩。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不去想昨天的事情,可是她的身和心都在不厭其煩地出賣着自己。
“田宓……”
有人從背後喊她的名字,吐字清晰語調卻猶豫,這兩個字像是魔咒,喚醒了沉睡於噩夢裡的田宓。
曾經,在混沌失真的夢裡,在蕭條寥落的記憶裡,這聲音無數次地出現,又無數次地溜出。但田宓做夢都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這聲音的主人——楊錚。
明明是雪天,明明沒有陽光的,可是他一出現,人羣裡彷彿就有一條奇異光柱,從天而降,落在他出奇英俊的臉頰上。
他依舊那麼玉樹臨風,而她卻如此狼狽不堪。
楊錚走近田宓,扶住她的肩膀想將她拉起來,田宓毫無意識地扯住楊錚的衣袖,彷彿久居黑暗裡的人看到了可愛的陽光,心裡那座堅不可摧的城堡瞬間分崩離析,驀地就嚎啕大哭起來。
沒有媽媽,沒有歐文,即便她什麼都沒有了,她還有楊錚啊,那個發誓永遠等她愛她的楊錚。
那個沒有背叛、沒有欺騙,像陽光一樣溫暖她的楊錚啊!
如果楊錚知道她被人這樣欺負,如果楊錚看到她這麼落魄的模樣,他一定不會不管自己的,一定不會的!
現在楊錚就坐在她旁邊,任由她將頭枕
在他的膝蓋上放聲痛哭。
從沒有一刻。
從沒有這麼一刻,田宓這般清晰地感覺到楊錚對自己的重要性,那是少年時代渺不可及的一個夢,一個永久失落的遺憾,也是最最暖人心窩的安慰和支撐。
這可是她的楊錚啊!
“我聽菁菁說……”
無聲中,彷彿有誰的拳頭捶向自己的心臟,疼得田宓汗流浹背,她怔住,菁菁,對,她差點忘了,夏菁菁。
原來夏菁菁的男朋友竟然是楊錚嗎?她早該想到的,剛從部隊回來,家在帝都……
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了,那感覺就像是溺水的人本已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卻又被人再次生生按進水中,田宓慌忙間推開他,簡直是噩夢連連。
“田宓,到底怎麼了?”
田宓啊田宓,沒人救得了你!
真的沒人救得了你!
當年你親手把他推出去,現在還能指望他完好無損地回到你身邊嗎?
田宓垂下眼瞼,彷彿是遲暮的蝴蝶,掠過冰封的水光:“回家,送我回家吧。”
“你這麼難過是不是因爲他?他那樣對你,你爲什麼還放不下他?”
楊錚抓起她的手臂,忽然發覺她渾身滾燙得好似一把炭火。
“只要你一句話,我隨時還是可以……”
差一點,只差一點,田宓就會撲進他的懷中,哭泣着哀求:“帶我走吧,楊錚帶我走吧。”
可她沒有,她只是反握住他的手,握得那麼緊那麼牢,心卻已然漸漸失去了力氣:“菁菁還等着我們呢。”
……
黃昏,天際飄搖起濃墨重彩的蜜色,隨着落日的光暈一點點向四周蔓延,直至吞噬了頭頂的整個天空,一如渾噩的命運之手。
一輛海藍色的蘭博基尼緩緩推開濃重的暮色,駛入郊外依山傍水的豪華別墅內。
“少爺,你可回來了,”守在花園裡張望的張管家,一聽到汽車的聲音就眼疾手快地跑出來接車,“夫人在等你。”
蕭珏下了車,英挺的眉頭似已凝固:“等我?”
“是啊,少爺,夫人睡不
着,一直在客廳裡等你……”張管家從蕭珏手中接過車鑰匙,眼光一直瞥向屋子裡,像是種無聲的暗示。
睡不着?是在擔心他這個可以挽救蕭門仕途的唯一籌碼,不願接受她的安排吧!
蕭珏輕嗤一聲,只覺無盡的悲涼,悲涼之餘還有無法遣懷的壓抑。
怎麼能不壓抑?
“一門三議員,父子皆首相”,蕭家,可謂是帝都數一數二的豪門望族。
但自從半個月前父親出車禍猝死,早已外強中乾的蕭家就開始內憂外患了。父親蕭蘭成任職首相期間,本就因爲未能妥善處理金融危機問題而受到民衆和多方政客的口誅筆伐。如今父親去世,又正逢國會內部改朝換代,未免漸漸式微的蕭式家族被擠出帝都這個風起雲涌的“朝堂”,年紀輕輕的蕭珏只有硬着頭皮來接手這個燙手山芋,要面對的問題自然也層出不窮。
比如說,他剛從發表演說的新聞發佈會上趕回來,幾個商會的老闆聚集來百十號工人帶頭鬧事,在新聞發佈會上聲討蕭蘭成舉策無方,害得各大企業紛紛破產,演了出“罵官”的戲碼!事情一度鬧得不可開交,警察、媒體都聞訊圍堵,幾番下來,又將蕭家人推到風口浪尖之上。
最後還是他拉下臉來,親自當着所有媒體的面承諾自己有足夠的信心處理好父親遺留的經濟問題,才勉強將這件事平息。
可是,現在的蕭珏哪裡有什麼良策能處理好金融危機遺留下的問題?選舉本身就像是股市,暗箱操縱的則是那些掌權握錢的人,他蕭珏既沒錢,也無權,所以即便他有治國良策,在現今這種嚴峻的情勢下,也根本沒機會爲自己和父親開脫。
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拉攏贊助商,拿下選舉票單,扶他座穩國會議員的椅子,有了實權才能開口說話。
只是,先前商定好的幾個商家都跑遍了,個個都畏他們蕭家如虎,一律地閉門謝客。牆倒衆人推,那些拜高踩低的勢利眼,在蕭氏煊赫時皆是一臉諂媚,如今蕭家落敗了,竟然沒有一個人肯幫他。
蕭珏揉着太陽穴,逕直走入歐式裝潢的豪華客廳,一眼便瞧見一名貴婦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