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被凌一拖着手一路往疊翠山莊的深處走去,她看着周圍的路燈越來越少,終於明白凌一是要帶她去他們曾經共度一夜的山洞,不禁問道:“凌一,你幹嘛又帶我來這裡?”
“帶你去包紮。”凌一頭也不回的說,“免得你血盡身亡。”
“我哪有那麼脆弱……”半夏小小聲的嘀咕。
凌一熟門熟路的點燃了篝火,半夏也熟門熟路的在石頭上坐了下來。然後凌一從一個凹進去的石頭縫中取出一個急救包。
“把手伸出來……”
凌一舉着沾着雙氧水的棉籤湊近半夏,半夏乖乖的把手攤開伸了出來。
“血已經止了,現在給你消毒。”凌一一陣高興,看來剛纔一路緊按着她的傷口是對了!
雙氧水滲透皮膚,半夏的手一點一點的往後縮,凌一生氣的吼她:“別動!”
“我也不想動啊!你試試這麼痛你不動!”
半夏委屈的哭起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凌一一下子就慌了,“對不起嘛,有那麼痛嗎?還是你們女生天生就忍不得痛?”
“難道你們男生就不怕痛麼?”
“當然不怕。”
“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讓我幫你上藥。”
半夏止住了抽泣,威脅的看着凌一,好像是在說: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繼續哭!凌一隻好妥協,輕的不能再輕的用五張創可貼貼住半夏手心五釐米長的傷口,然後把急救包遞給她,半夏馬上就破涕爲笑。
“死凌一!我來報仇啦!”
半夏舉着棉籤張牙舞爪的往凌一的臉上戳來,凌一雙眼緊閉,口中不停的唸叨:“唉,沒想到我居然栽在一個臭丫頭手上……一定要輕點啊……這可是臉,毀了容我就完了!”心裡卻在想:只要這丫頭高興,毀容就毀容吧,男人留點疤滄桑點也沒關係。
結果,那根棉籤落到臉上卻是一點重量都沒有,除了藥水碰到傷口帶來的些許痛感,別的什麼也感覺不到,只覺得有一陣風輕撫臉頰,溫柔似水。
凌一睜開了眼,半夏正全神貫注的替他清洗臉上已經凝固的血跡,她的表情很認真,好像是在臨摹傳世名畫一樣小心翼翼。凌一看得呆了,沒來由的脫口而出:“半夏,你有喜歡的人麼?”
“幹嘛?”半夏輕輕的吹着凌一的傷口,漫不經心的回答。
“沒幹嘛,你應該謝謝我。”
“謝你?”
“對啊,你沒發現你的愛情線變長了許多麼?”
“那又怎樣?”
“那就說明你的愛情會更長久啊。女生不是應該很在意這些的嗎?”
半夏處理好凌一最後的一個傷口,停住手收拾好東西,坐在他旁邊:“不要搞得好像你很瞭解女生似的,我不是很在意,因爲我的愛情我要自己掌控。”
“既然你說我不瞭解女生,那我就再問一個問題。”
“問!保證有問必答!”半夏一副要給凌一答疑解惑的姿態。
“你今天爲什麼要救我?”
“爲什麼要救你?”半夏低頭作沉思狀,“應該是我正義感氾濫吧,看你快被打死了心中不忍所以一個衝動就救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飛揚不想放過我們怎麼辦?”
“嗯?他在我手上他還敢不放我們?”
“半夏啊半夏,江湖事你還是瞭解得太少啊。”凌一拍拍半夏的肩,以老沉的口吻說,“飛棋營老大飛揚是靜海技校去年崛起的老大,素以‘狠’、‘準’、‘絕’著稱,我身經百戰都不是他對手,你以爲你拿塊小小的碎瓦片就能制服他?”
“你的意思……他是假裝被我制服的?可是爲什麼呢?”半夏的眉毛頓時擰成川字型。
“算了算了,我就不該問你。”凌一搖搖頭,忽又說道:“我肚子餓了,我們去找吃的吧。”
“去哪找?”
“你別管,跟我來。”
於是半夏乖乖的跟在凌一的身後,手心微微的發燙,臉也微微的發燙,從出山洞凌一就握着她的手,溫柔卻有力的拖着她一起跑。
十幾分鍾後,凌一停在了一個一人多高的圍牆前。他回過頭來問半夏:“你會翻牆麼?”
“翻牆?”半夏打量着眼前這面青石壘成的牆,咬緊了嘴脣。
“很簡單的,你看……”凌一退後了幾步,一個箭步躍上牆頭,他坐在牆頭向半夏伸出手,“來!”
半夏居然就抓住他的手,鬼使神差般,任由他使力把自己拽上去。
“別發呆了,我們摘點番茄馬上回去。”
“哦!”半夏回過神來,追着已隱入菜園的凌一跑過去。
“半夏,你今天是不是吃錯什麼藥了?打架就算了吧,可以說是救人,那現在呢?翻牆偷東西,入室偷竊啊你!瘋了瘋了!”半夏拼命的敲自己的腦袋,恍恍惚惚間,一聲脆響,低頭一看,原來她不小心碰掉了一個花盆。房子裡的燈瞬間就亮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有個婆婆的聲音響起:“誰呀?”
半夏心驚膽戰,緊緊盯着門口,不知如何是好。凌一走到她身邊,輕輕的按了按她的肩,半夏回頭,看到的是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凌一把她拉到身後,對着屋子裡的人回話道:“是我,凌一。”
正對着菜園的門開了,一個慈祥的婆婆走了出來,“我猜也是你,想吃什麼東西讓婆婆給你拿呀,怎麼,怕婆婆囉嗦,所以想偷偷的進來偷偷的走?”
“怎麼會呢,我是怕您睡覺了,不好打擾您。”
“快進來,婆婆給你留了好吃的。”
婆婆朝凌一招了招手,凌一就往屋裡走去,半夏卻是一動不動,因爲搞不清楚狀況呆站滯在那裡。
“喲,小凌一,交女朋友了啊。”
“是呀,婆婆,你覺得她怎麼樣?”
“很好的,乖乖的模樣,婆婆喜歡。”婆婆看見了凌一的傷,不禁心疼道,“你又打架了?爲什麼呀?”
“爲女人吶,就是您看見的那個。”凌一加重聲音朝半夏喊,“你快過來!傻站在那幹嘛!”
半夏這才反應過來快步走到他倆身邊,婆婆左手拉着凌一右手拉着半夏朝客廳走去。
“兩個小朋友,你們在這兒等着,婆婆去給你們拿好吃的。”
五分鐘後,婆婆回來了,端着兩個盤子。
“這是你黎叔叔給我買的巧克力蛋糕,我怕甜,所以一直給你留着,吃吃看。”
婆婆把盤子遞給凌一,然後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身邊看着凌一吃,凌一狼吞虎嚥吃得津津有味,婆婆的臉上便笑開了花。
“小姑娘,你也吃啊。”
等凌一吃完後,婆婆又轉向了半夏。半夏挑起一塊蛋糕,可是剛送到嘴邊就聞見一股酸味,她遲疑:“這蛋糕該不是過期了吧?”卻看見凌一拼命朝她使眼色,於是眼睛一閉,一口咬了下去。婆婆欣然的笑了。
吃完蛋糕,凌一又陪着婆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婆婆哈欠連天他才起身告辭。出了婆婆的家門半夏就開始質問凌一。
“爲什麼說我是你女朋友?”
“你不願意我還嫌委屈呢,我身邊的女人多得是就數你最笨,誰稀罕你做女朋友!”
“你……!”半夏的臉頓時憋成了絳紫色,這個死凌一,每次都這麼不留餘地,氣死她了!
凌一看到半夏的神色變化突然賊賊的笑起來:“你該不是希望真是我女朋友吧?不然幹嘛這麼生氣?”
半夏一鼓作氣化尷尬爲暴力,握緊拳頭暴風驟雨般打向凌一的胸前,正義凜然的喊:“你倒想!”
“別打了別打了!”凌一節節敗退只好求饒,“我跟你講婆婆的故事好不好?”半夏聞言便停住了手,聽凌一細細說來。
原來這個婆婆很可憐,剛結婚丈夫就死了,只留給她一個遺腹子。她含辛茹苦的把孩子養大,孩子也很有出息,大學畢業短短五年就壟斷了靜海的物流行業,事業越做越大,按說婆婆應該苦盡甘來到了享清福的時候,誰知一次飛機失事,她的兒子葬身大海。婆婆受了很大的打擊,腦筋漸漸不清楚起來,老是分不清過去和現在,記憶力也每況愈下,今天發生的事明天就不記得了,她唯一清晰記住的就是凌一。
凌一說完半夏就黯然了,她本以爲住在疊翠山莊的人都很幸福,因爲他們富有、衣食無憂,卻從來沒想過金錢在親情面前根本一文不值。如果婆婆知道他的兒子會死在飛機上,也許她寧願他一輩子都不要有出息,平平凡凡的做個普通人,窮一點沒關係,窮就坐不起飛機,也就不會遭遇那樣的生離死別了。
半夏偷眼看凌一,凌一還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他應該給了這個婆婆很多溫暖吧,所以她纔會牢牢記住他,有什麼好吃的也記得留給他,儘管常常留得時日久遠食物變質,但凌一的津津有味肯定從來都沒讓她失望過。凌一,你應該也是個好孩子吧,儘管你會跟老師作對跟爸爸頂撞還跟人打羣架,但你的心其實是善良的吧。
其實這個世界善惡之分哪有那麼涇渭分明呢?而僅憑眼睛又怎麼可能清晰明瞭的洞悉人之善惡呢?
凌一是好是壞,半夏又能決定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