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神君叫住北冥玄月,道,“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北冥玄月點頭,“這是讓她找回從前的唯一方法,我不能讓她繼續在痛苦中掙扎。”
“那以後呢?”
西澤神君看着北冥玄月異常堅定的眼神,不再說什麼。他從來都被認爲是不幹世事的老頑童,卻不知他曾經也是跟着天帝立下無盡功勳的大戰神,他的閱歷比誰都豐富,他的眼光比誰都銳利,他的智慧也潛藏在了最深處。北冥玄月自小就聽他父君說過西澤神君的謀略和偉跡,所以這次纔會來找這位見多識廣的叔父商量。
西澤伸君撫須嘆道,“幫那丫頭改命格,像冰夷那樣抽掉她一部分的記憶,然後再等着接受天罰?你要知道,縱使我們五神族超出五行之內,不在天地約束之間,但是隻要爲神一天就躲不過上古神訓。而今你干涉的是神族之事,要護的還是身負弒神之名的天狐神女,即便你不怕引起天神共憤,那你就不怕惹怒了上古神明被剃去了仙骨墮入永無休止的輪迴嗎?”
見他仍舊不爲所動,西澤神君走到他身前,道,“就算這些你都不在乎,可你終究也是神族的人,當你接觸到那丫頭的血時,感覺到了什麼你自己應該清楚,她註定是不能存於這世上的。”
北冥玄月看着茫茫西海,眼神中透出海水般的明澈,“叔父知道,玄月只是身在這天地間的閒散生靈,從無所求。而今,也只求她一世安好。”
西澤神君自是曉得只要是他決定了的事就定是要做的,只覺得遇見了此生最大也最逃不開的麻煩,他長嘆了口氣應道,“罷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便沒什麼說的了。到時候我來幫你拖住司命神君,你要在一個時辰之內通過往生門到達時剎幻境,找到那丫頭的命理之石,然後要用周身精氣做支撐將她那部分命格摸了去。記住,一個時辰之內一定要從幻境中出來,否則你會被幻境反噬永遠出不來。”西澤神君遲疑半刻,又道,“命是爲定數由天定,運則爲變數無所定,命與運結合起來則是這天地間最善變的事物。你能改的也只是她的命,而她的運確是不停變化的,而這影響運的因素也有很多,有時連命者自己都無法掌控。千年前冰夷到這時剎幻境之中也曾改過她的命理之石,可是如今她的命相又發生了變化就是因爲運相受到了某種因素的左右。我要說的是,你現在幫她改的命也只是短暫的安寧,而今後還會怎樣確仍是個未知數,到底要不要冒這個險你就不再想想清楚?”
北冥玄月拿起一杯清酒,看着夭夭蓮池一飲而盡,“沒事,她的命由我來護,她的運也由我來護,無論今後怎樣,現在我只要她好。”
靈堯再次醒來時天邊已經泛起了紅暈。她靠在紫藤樹下彈着衣裙上落滿的花瓣,依稀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喝醉了酒,被北冥玄月一臉嫌棄的扛了回來。然後便趁着酒勁兒偷親了他,再然後就的晃晃悠悠的跑了出來。
不知不覺間,一曲曼妙琴音拂過荷葉,蕩着漣漪,一直盪到靈堯的耳邊久久不願離去,她閉上雙眼靜靜的感受着,雖然聽不懂是什麼曲子,卻能真實的感覺到漫天的花雨,嗅到淡淡的蝶香。
漸漸的琴聲停了下來,靈堯睜開眼便見到了停在她跟前的北冥玄月,他仍是一襲冰藍衣衫,精緻的臉龐映着夕陽餘暉在靈堯看來有種特別的溫柔,他向她伸出手,笑道,“既然捨得醒了,那就回家吧。”
她點了點頭,聽話的將手交到他的手中。
北冥玄月撫了撫她的頭,笑了,比太陽還要絢爛。他覺着幸虧自己最後一刻從時剎幻境中出來了,不然想着這丫頭因爲思念自己每天都哭成淚人兒還真是心疼。
看着她紅潤的小臉兒,北冥玄月身體裡繃着的一根弦終於鬆弛了下來,腳安心的一軟向着靈堯的身上便倒了過去。
靈堯吃力的接住他倒下來的身體,雙手慢慢的環住他的腰身,有些不知所措,“帝君?你......還好嗎?”她保持着這個姿勢等了一會兒,聽到的不是回覆而是耳邊安逸的呼吸聲。
北冥玄月趴在她的肩膀上已經安心的睡了過去,走一遭時剎幻境相當趟一回黃泉,耗了靈力不說還險些搭上自己。拖着虛弱的魂體守了她五天,如今這樣抱着她安靜的睡着,他便覺得值了。
“睡了?”靈堯無奈,只得隨他一起倒了下來,這樣抱着他靠在樹旁,手指不自持的撩開他的頭髮撫上他略帶憔悴臉龐,小聲道,“睡吧。”
只是對於妖怪來說,看着這樣漂亮的臉看的久了,心中不免會生出些邪念。她又不會抑制這種邪念,而今又旁若無人,便大膽的將臉湊了過去,大膽的伸出舌尖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了一下那張臉頰。人們常說邪念一旦產生便會愈發不可收拾,如果小邪念生了,大邪念還會遠嗎?事實證明就在眼前。於是她便更加大膽的湊了過去,順着他的額頭,鼻子,臉頰......一直到......一直到那抹清涼的極具誘惑力的雙脣。
起初,她還只是蜻蜓點水般的小心,只是捱上那抹冰涼、甘潤的感覺便再也不捨得離開,貼着,貼着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目光微微上移才發現北冥玄月正瞧着她。而後那抹微涼便開始撫弄她的脣,他的脣舌也很自然的越過了她毫無防備的脣瓣兒,一點一點的纏上了她的小舌。
靈堯屏住呼吸,雙手緊攥着衣襟,笨拙的迴應着他溫柔的糾纏,只覺萬籟俱靜,六根已空。
然而,就在她留戀於這宛若萬樹桃花綻放的美妙時,北冥玄月卻突然停了下來,看了看靈堯已僵住的可愛表情順勢攬住她的腰,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一起倒在了散着花雨的樹下。
靈堯枕着他的胳膊上,看着他漸漸靠近的臉龐,神思卻怎麼也抽不回來。恰好一縷清風經過撩撥開她的髮絲,纔將她微醺的心思吹個三分醒。她擡起雙手使勁兒一推將北冥玄月擋在了一邊,起身慌忙退到了一邊。
北冥玄月卻也跟着黏了過去,聲音有些慵懶睏倦,“怎麼又躲開了?”就像是在詢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你不是睡着了嗎?”靈堯偏過頭,捻着手邊的花瓣小聲道。
“雖是睡了,可難得你總是這麼主動我也得迴應一下才是。”北冥玄月笑道。
“總是主動還很難得的意思是?”她紅着臉百思不得其解。
北冥玄月握住她的手,有些任性的將她拽到了自己身旁,淡淡一笑,“不親就不親了吧,剩下的以後慢慢還。現在不許動,讓我這樣枕一會兒。”說着便摟着她的腰,躺在了她的腿上又安靜的睡了過去。
“我......”靈堯低頭,看着他這樣疲憊的樣子終是沒忍心推開,她垂下的長髮滑過北冥玄月柔和的睡臉安靜且美好。他多想時間就在此停止,天地間的一切紛擾都與他們無關,他就這樣抱着她,握着她的手,吹着風,嗅着香,夢着她紅着臉頰的可愛模樣。
而靈堯,雖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這麼喜歡待在北冥玄月的身邊,但只要這樣待在他身邊她就會覺得安穩,隨心的安穩。
她擡手遮了透過枝葉縫隙射在北冥玄月臉上的陽光,枕着滿地的紫藤花瓣,看着。
錦離摸了摸這幾日腫得如桃子般的眼睛,準備摘幾片荷葉做個飯包安慰安慰自己餓憋了的肚子。只是剛一路過那棵紫藤樹旁,籃子便順手滾進了蓮池裡,原本就腫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又順着那條縫兒費勁兒的擠出了一大顆的淚珠兒。
他衝了到樹下,看着沉沉睡着的他家帝君和帝姬,瞬間癱軟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喊着,“快來人啊,帝君他殉情了!快來人啊......”
一衆的小仙童忙丟下手裡的東西比爾奔到紫藤樹下,在熟睡的兩個周圍跪了個圈,個個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錦離師兄,這是怎麼回事啊?”旁邊小個子仙童哽咽着。
錦離揉着連縫都沒了的桃子眼睛,感天動地的哭道,“說到底就是咱們帝君他太愛咱們帝姬了,所以纔會在這個時候捨棄仙身殉情去了。你們不知道,靈堯上仙她因爲思念逝去的雙親傷心過度,從崑崙山回來後便茶飯不思,漸漸身體不支,香消玉殞了,帝君他看着愛人離去便也這般......這般的想不開,隨她而去了。”衆小仙童也不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殉情”只是知道他家帝君......便跟着一旁的錦離師兄嚎啕大哭個不停。
靈堯夢中正躺在一葉小舟上悠閒的看着天,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一羣孩子在打架,想着過去勸解,只是剛一到,便被一衆孩子圍了起來抱着她大哭,靈堯慌亂中睜眼果然被一羣痛哭不止的孩子圍着。
她看了看眼睛腫的都快認不出來的錦離,問道,“你們這是?”錦離使勁兒睜着眼睛驚道,“靈堯上仙?啊!靈堯上仙復活了!”這一叫也驚醒了一旁的北冥玄月,他眯着雙眼,朦朧間瞧着一衆哭天喊地的仙童,轉頭看向靈堯,“怎麼回事?”靈堯搖了搖頭。
“錦離?”他擡眼看了一旁目瞪口呆的桃子眼道,“這兩天是不是吃的太飽了?”
錦離撐着桃子眼,用袖子擦着滿臉的淚水和鼻涕,“太好了,帝君也復活了,太好了......”
北冥玄月“......”
“錦離師兄說帝君因爲靈堯上仙殉情了,所以才這般傷心。”一個不懂事的小童道。
錦離嘻嘻笑着。
“殉情?”北冥玄月看着他,起身道,“錦離一個月不許吃荷葉飯。”
“帝君......”
“兩個月。”
錦離捂住嘴,兩顆桃子眼委屈的看着靈堯。靈堯假裝沒看見,拍了拍袖子與他擦身而過。
修羅谷內,紅廉喝退又沒有抓到人的黑蛟心情差到了極致。
“谷主,白澤瓊玉來了。”青蛇小心翼翼的回道。
紅廉本就陰暗的表情聽到“白澤瓊玉”四字變得更加的扭曲,一腳踢開腳邊的骷髏頭,冷冷道,“她倒是很清閒,我修羅谷如今得罪了華丘可都是託她的福。將她帶到大廳,我這就過去。”
青蛇將瓊玉帶到大廳之內,獨自退到外面。
紅廉一副閒散模樣,搖着袖子坐在了大廳上坐,笑道,“瓊玉殿下這麼一大早的有何事啊?”
瓊玉站在一處,看着歪在座位上一副不屑的紅廉,臉色有些發白,道,“紅廉谷主的記性倒是不怎麼好,這才幾日就忘記了我們的約定了,東西我帶來了,可是我的事谷主辦的怎樣了?”
紅廉冷哼一聲從座上起身,額頭微皺,輕哼道,“殿下要是不說紅廉倒忘了,這顆夜明珠還是繼續留在白澤的好,修羅谷習慣了這種黑暗,着實是受不起這等寶貝。”
瓊玉微怒,冷笑道,“谷主是要反悔?原來修羅谷做事就是這般的言而無信啊,還真是讓瓊玉大開眼界了。”
紅廉妖嬈的紅脣淺淺上揚,纖長的指甲隨意撩起瓊玉的一絲黑髮,道,“那我想問問殿下,爲什麼千方百計要除掉華丘帝君的那位小情人呢?你是白澤公主,高傲的天神,竟然會和我修羅谷謀事,紅廉該怎麼想呢?”
瓊玉鳳眉微蹙,皓齒微和,看着一臉寒意的紅廉,不語。
“殿下不要以爲紅廉沒見過世面,不知道孰輕孰重,修羅谷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北冥玄月是什麼樣的人物,我不是不知。爲了一顆夜明珠送了我修羅谷可真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殿下還是另請高明吧。青煞,送客。”
青蛇引着一旁語塞的瓊玉道,“殿下請。”
瓊玉冷哼一聲,甩了袖子,揚長而去。
“公主。”近處的女侍連忙上前迎接卻一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身上。
瓊玉拖着長裙,長袖一揮剛想朝着她的臉上扇去,卻突然從袖子裡掉出一條繡着雲紋的藍色繡帶。
她慢慢放下手臂,喝到,“真是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撿起來!”
女侍小心的將繡帶撿起顫抖着遞到她手上,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饒, “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公主饒命......”
瓊玉拿過繡帶沒有理會,徑直的朝着湖邊小亭的方向走去。
這是她小時候吵着要雪蓮花時白澤帝君帶她去天山時撿到的,雖然沒有見到雪蓮的影子,但是她一低頭便見到了白茫茫雪地裡的那一抹冰藍。本來是被她小心的放在了梳妝盒裡,卻不記得什麼時候跑到袖子裡了。
她握着繡帶,突然見到了一抹熟悉的氣息,但是又不知是怎麼個熟悉法。
“公主,神巫長使來了。”走進亭子的女侍看了一眼跪在長廊上抽泣的同伴,小心道。
“帶他到這亭子來吧。”瓊玉道。
夜七依舊是一身黑色斗篷,踏過長廊直奔水邊小亭。瞧見瓊玉正看着一條冰藍色的帶子發呆,也只上前道了句“殿下。”
瓊玉點了點頭,道,“修羅谷並沒有你說的那麼靠譜。”
夜七坐在一旁,看了眼她手中緊握的帶子,道,“連天帝都忌憚的神蹟,更何況修羅谷。怪只怪殿下太過於瞻前顧後。”
“你忌憚神族天威,我白澤就不忌憚嗎?沒有確切的把握父君他也不敢輕舉妄動,萬一那個小狐妖不是長使所說的什麼弒神血脈,以天帝的作風定會將罪責都推到白澤,到時候別說是我,就連父君也得受牽連。”瓊玉沉默一陣,“況且上次在華丘我不小心暴露了知道她身世的事。”
夜七看了看她,道,“殿下這樣會得不償失的。”
“我知道,我自會處理的。”瓊玉看着手中的繡帶道。
“那是?”見着繡帶上的些許紋路,夜七疑惑道。
“這個?”瓊玉將繡帶展開道。
夜七看着上面精緻龍虎雲紋,面露驚異之色,“雲紋冰焰?怎麼會在公主手中?”
瓊玉茫然,“什麼?”
夜七拿過那條繡帶笑了笑,“這條雲紋冰焰是北冥玄月出生時羲和娘娘送的,能夠養神凝氣,驅災辟邪,應該一直帶在他的身上纔對,竟然會在殿下的手裡。”
瓊玉看着手裡的繡帶,曾經只是覺得它的雲紋繡的很精緻,抓在手上也清涼舒服,撿回來後便一直收着,卻不知它竟是玄月帝君的貼身之物,一時喜不自勝,道,“自然是......”
可是又想到自己是千年前在天山撿到的,又有些疑惑,“難道他也是去找雪蓮了?”
夜七看着那條雲紋冰焰,黝黑的眸子裡略過一絲笑意,道,“這也許是一次機會。”
“殿下是在哪裡得到的這條雲紋冰焰?”夜七問道。
瓊玉想了想,“大概是三千年前,在天山白雪中撿到的。”
“天山”二字一出,瓊玉突然記起一件事,一件可能和這條繡帶有着很大關聯的事。曾經在天宮閒聊時,似乎聽楓亦痕說起過北冥玄月爲什麼不接近女色,他說北冥玄月小時候在天山遇見了一隻小雪狐,兩人很聊得來,以至於他將心愛的繡帶都送給了人家。但是後來這隻小雪狐卻突然間不知所蹤了,他怎麼找也沒找到。楓亦痕說這三千年來他總會去天山溜達,就是因爲忘不了那隻小雪狐。
當初,她以爲楓亦痕又是在編故事,今天識得這雲紋冰焰她才相信那是真的。
“她也是隻狐妖,難不成?”瓊玉鳳眉緊蹙,手心有些潮溼。
只是下一刻,白澤瓊玉看着手中的雲紋冰焰彷彿又想到了什麼,眼裡閃過異樣光芒,道,“我想請神巫幫我一個忙,如果這件事成了,那麼除掉那個威脅便指日可待。”
夜七看了看她,道,“殿下要我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