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和錢黑炭兩人來時趕的是田府馬車,回去時想要僱上一輛代步,卻因爲天色晚了,城門將關,沒有人願意出城。
兩人也不在意,喜滋滋的邁着大步,不過大半個時辰就回了村子,張家院子裡的席面兒早就撤下了,除了幾個小媳婦幫着刷洗碗盤,再沒有旁人,而趙家堂屋裡也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在,兩人把事情經過回報了一遍,又掏出賞封兒放在桌上,笑道,“這是田府給的賞錢,我們推辭不過就拿了回來。”
趙豐年把賞封兒又推了回去,“田家賞你們的,你們就拿着吧,不必交上來。”
雷子和錢黑炭齊齊擺手,他們拿着趙家的豐厚工錢,跑個腿兒,進城送信是本分,怎麼還能連賞錢都一起留下?
瑞雪笑着拿起塞到他們手裡,“都拿着吧,進城一趟,還要摸黑走回來,這算是辛苦錢,嫂子們馬上就要生了,留着給孩子添置些小物件兒吧。”
雷子和錢黑炭對視一眼,其實他們一路上也偷偷把這賞封摸了無數遍,掂量着裡面足有二兩銀,這可是兩千文錢啊,足夠家裡三四個月的用度了,可是,他們生性淳樸,不願昧着良心隱瞞過去,此時見得主家是真心實意給他們,也就接下了,臉色微紅,問得沒有活計要他們做了,這才興沖沖跑回家去。
雲家老兩口見得兒子拿了這樣一筆意外之財回來,問詢之下,臉上都帶了笑,直嘆當初交好趙家太明智了,趙家絕對不是普通人家,只替他們送封信,都能得二兩銀的賞錢,以後的好處還不知有多少?只要他們一家,真心爲趙家着想、做事,必是不會受虧待。
雷子媳婦兒瞧着桌上兒紅彤彤的大賞封兒,也笑得合不攏嘴,雙手捧着肚子,感嘆還未出世的孩子是個有福的,孩子爹有了這樣的好差事,以後她若是再去作坊做份工,家裡的日子可就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了。
村南的錢家夫妻也在盤算着添些棉花布料,給孩子縫製被褥衣物,換張新葦蓆,甚至還要添只結實的大櫃子,同樣歡喜的一夜難眠。
反觀趙家,氣氛就有些微妙了,吳煜早早被攆去張家睡覺,趙豐年坐在炕上不時偷眼看着忙碌的瑞雪,左思右想了好半晌,才說道,“嗯,那個書信我沒看!”
瑞雪瞟了他一眼,點點頭,繼續忙碌,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氣惱還是不不在意,惹得趙豐年暗自磨牙,女人心,海底針。
瑞雪其實真沒在意那封情書,畢竟她的軀殼裡裝的是現代人的靈魂,有人喜愛她的男人,這表示她的眼光不錯,況且,田荷那種大家閨秀,寫封情書已經算是最膽大的事了,上門搶奪或者死活要做小妾那樣更出格的,她還不敢,就算她有這打算,田家也不能允許,既然如此,就是對她沒有半點兒威脅,她自然也就不必放在心上。
不過,瑞雪也不打算給趙豐年好臉色,畢竟前日不信任她在前,今日惹了爛桃花在後,若是再同往日一般待他,恐怕他就養成習慣了,覺得她好欺了。
她之所以沉默是因爲剛纔村裡來幫工的鄉鄰們說起田裡種些什麼糧食,她突然發現這段日子忙碌,居然忘記了一件重要事情,那就是做豆腐的原料,牛豆,還沒有安排種植收購,馬上家家戶戶都要開始種地了,也不知道是否還能趕得及?若是原料減少,就會直接影響作坊生意。
她一邊用棉布巾子絞着溼發,一邊皺眉想着,是把消息傳出去,待秋時用銀錢收購,還是自家買田種植好?
待回過神來卻發現,她卻發現自己正坐在炕邊,而棉布巾子正拿在趙豐年手裡,他笨手笨腳的在幫她擦頭髮,見她看過去,有些尷尬的停了手,笑道,“嗯,扯疼你了,那我再輕點。”
瑞雪點頭,立刻扭過頭去,肚子裡卻暗笑得腸子都在打結,怪不起前世總見那些女孩子們常常喜歡耍個小脾氣,吃個小醋,原來看着男子賠小心是這般甜蜜而有趣的事。
趙豐年見她身子顫動,還以爲她是冷到了,連忙拉了她上炕,扯過被子蓋在她腿上,相當的細心,掖了又掖,這下瑞雪可是撐不住了,咯咯笑出聲來,反倒把趙豐年鬧得莫名其妙,女子吃醋不是都該惱怒哭泣嗎,怎麼他的妻子就這麼與衆不同,難道是氣得太狠了?
“雪,那田家小姐的信,我真是一眼都沒看,我連她長什麼模樣都忘記了。”
這是趙豐年第一次叫瑞雪的名字,不是生硬疏離的秦氏,不是朋友親人那般叫的瑞雪,只是單單一個字,雪,用他那低沉和緩的男中音讀出來,分外悅耳動聽。
瑞雪心下軟軟的,終於不願再看到他心急,拉了他的手,輕輕回了一句,“潤之,我沒有生氣…”
趙豐年身子一僵,臉上浮起一抹羞愧之色,半晌低聲說道,“我的本名叫豐年,趙豐年,因爲我出生那年是武國少有的豐收之年,人人歡喜,皇上甚至下旨全國大慶三日,我父親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潤之…是我先前胡亂起的。”
“如此說來,我嫁了你半年,居然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這太過…”
趙豐年可是把瑞雪那句,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警告,牢牢記在了心裡,聽得她語氣又淡了下來,連忙出言打斷,“這不能算第二事!”
瑞雪被他眼裡的惶急打動,微微一笑,“你聽說過,瑞雪兆豐年,這句話嗎?”
“沒有。”趙豐年搖頭,不知她何處聽得的古怪詞句,不過卻巧合的把他們夫妻的名字都包在了裡面。
“這是我家鄉那裡的俗語,意思是說,冬日裡下起大雪是爲祥瑞,預兆第二年必定會豐收,我的名字就是從這句話裡得來的。沒想到你居然叫趙豐年,真是巧合。”
“不,這是命定的緣分。”趙豐年想起之前渾渾噩噩的半年,臉上滿滿都是苦笑,“沒有你,我早沒命了。”
瑞雪到底不想他太過傷懷,於是就與他說起剛纔考慮之事,“掌櫃的,等院子蓋好了,豆腐作坊就該開張了,到時候需要大量的牛豆,現在各個村子的牛豆,差不多都被換回來了,若是不想辦法,恐怕堅持不到秋時,作坊就要關門了,而且村裡人往年都是零散耕種,秋時萬有一收得不多,又要影響明年,如此下去,終是不妥,你說,咱們家裡要不要買上幾十畝地自己種植。”
趙豐年聽她說起正事,就搬了炕桌橫在兩人中間,鋪紙提筆,一邊寫畫着一邊說道,“這事我前幾日就考慮過,買田種牛豆,投入成本太多,暫時家裡存銀不夠,不如傳消息出去,秋時以兩文的價格收買。牛豆種起來不需要太費心,村邊也有許多荒地,只要勤快些的村民,開上兩畝,秋時就能賣回一兩千文,大夥必定歡喜。”
瑞雪點頭,“若是等到院子建完傳消息出去,大夥兒再去開地,恐怕就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就跟里正說一聲吧。”
趙豐年擡手畫了副簡單的地圖,然後遞給瑞雪,說道,“整個武國十八城,靈風只是其中一個,咱們趙家不可能在每個城池都開一個作坊,而豆腐方子又簡單,說不定哪日碰到個懂得藥理的人,又看過煮制過程,就能猜出一二來。倒不如想個辦法,把這方子賣出去,把最大利潤抓到手裡。”
瑞雪皺眉,豆腐方子她倒沒想一輩子攥在手裡,不過,這麼早賣出去,若是一傳十,十傳百,人人皆知,作坊的生意,恐怕就要一降到底了,“掌櫃的,你想如何把利潤最大化?”
“利潤最大化?”趙豐年聽得這詞新鮮,忍不住重複了一遍,但也沒有深究,笑道,“把收牛豆的消息遠遠傳出去,最好十八城都有人種植,若是百姓們不相信,可以籤契約,秋時派人帶銀子去收買,然後租個庫房放在當地…”
瑞雪越聽眼睛越亮,忍不住出言接道,“牛豆收完了,就可以賣豆腐方子,買了方子的人,沒有原料,還要在我們趙家買豆子!”
趙豐年笑着點頭,“這樣,秋收之前的半年裡,豆腐還是我們獨家買賣,待收了豆子,明年秋收前,豆子又是獨家買賣。秘方若是賣二百兩一張,十八城就是三千六百兩。豆子兩文收回,三文賣出,一城收五百袋,賺銀一百兩,就是一千八百兩,加一起,共是五千四百兩銀。”
“若是,去各城賣方子的人腦子活絡些,價格再漲漲,所得就會超過六千兩,除去瑣碎用銀,純利潤就是…五千兩!”瑞雪看着最後剩下的數字,有些發愣。
一塊豆腐去除原料人工等成本,淨賺是四文錢,要賣多少年才能賺回五千兩銀啊。而趙豐年不過腦子轉了轉,就輕易做到了。
以前他說家裡是商賈出身,她沒放在心上,他說接手豆腐生意,她還有些擔心猶豫,此時想來,原來她身旁一直睡了一個商業奇才!
趙豐年見她發呆,還以爲她是不捨得把豆腐方子賣出去,就勸道,“家裡的作坊,三五年內生意還不會受太大影響。你若喜歡,就進城買間酒樓,專門用豆腐做菜,生意必定也不會差了。”
瑞雪回過神來,笑道,“好啊,就開個素菜館子,我還有好多豆制吃食沒有做呢,待作坊開起來了,要好好琢磨一下。”
兩人商量定了,又說了幾句閒話,就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