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一聽趙豐年病了,嚇得臉都白了,哪裡還記得昨晚的爭吵,飛跑着回了家,衝進屋子一看,果然,趙豐年安靜躺在牀上,兩頰上浮了一層不正常的紅暈,額上滲着密密的汗珠,眉頭緊皺着,好似忍受了絕大的苦痛一般,瑞雪心裡猛然一痛,搶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燙得很,她輕輕喊了兩聲,“掌櫃的,掌櫃的…”
張豐年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睛,分辨好半晌纔看清眼前的人,張了張口,想要說話,無奈嗓子太乾發不出聲音來。
瑞雪見他醒了,大喜過望,連忙問道,“這怎麼突然就病了,是不是昨日洗頭髮受了涼?”
趙豐年眼裡閃過一抹惱意,昨晚天氣驟冷,瑞雪把被子全纏到了自己身上,他又不好去爭搶,身子裡潛藏着寒毒,本就最容易受涼,所以,就成了這副模樣,身上熱得如同着火,心裡卻冷得直想哆嗦。
瑞雪哪知是自己惹得禍,還以爲自己猜對了,跑去桌邊倒了一杯溫茶,扶着他起來,喂他喝下去,“我沒事…”趙豐年的聲音啞的好像銅盆刮磨着沙礫一般,勉強說了這一句,就忍不住又開始哆嗦。
瑞雪連忙重新安頓他躺下,想要再拿條棉被給他蓋上,才發現,自己前些日子只裁了新衣,卻忘了做新被子,懊惱的跺了跺腳,下廚去燒熱水。
水尚未燒開,張家夫妻就引了一個黑瘦的中年人進來,連聲喊道,“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那中年人卸下背上的竹簍子,大馬金刀的坐在桌邊,喝了一碗張嫂子倒好的茶水,這才上前給找趙豐年摸了摸脈,張口就道,“病人這是犯了熱疾,想來是昨晚寒涼,蓋了太多被子,心裡積了火氣,不是什麼大病,我給開個方子,喝上三副就差不離了。”
張家夫妻聽了很是歡喜,瑞雪卻看着他手指甲裡的泥垢和滿口黃牙,心裡一陣陣直犯惡心,恨不得拿個溼布巾把趙豐年的手腕擦上十遍八遍,聽得那翻蓋後被子積了火氣的狗屁結論,更是皺了眉頭。但是這人是張家夫妻請來的,想來平日也是常在村中走動的,倒不好冒然得罪,於是勉強笑道,“那就勞煩大夫了。”
說着拿出家裡的文房四寶,看着那大夫寫了一張猶如雞爪扒拉一般的藥方,奉上五十文診費,就送了他出門。
張嫂子見瑞雪隨手就把藥方扔在桌子,明顯是不想去抓藥,就勸道,“妹子,這遊醫是咱們附近幾村裡醫術最好的,還是照方抓副藥,給趙先生看看吧。”
瑞雪扭頭看了眼棉被下不停哆嗦的趙豐年,嘆氣道,“嫂子,讓你和張大哥跟着挨累了,不過,這遊醫的醫術實在有些不能讓人信服,我家掌櫃的明明就是受了風寒,外熱內冷,可他卻說心裡積了火氣,這純屬無稽之談。如果真按照他的藥方抓藥,到時恐怕病情更重。”
張大河擔憂的搓了搓手,說道,“那不如,我借車進城去藥堂請大夫吧。”
瑞雪搖頭,這個時候天都要黑了,城門恐怕馬上就關了,再說也不好讓張家夫妻跟着擔憂忙碌,於是說道,“我原來倒是學過幾個法子,先試試看能不能讓掌櫃的退熱吧。”
張嫂子見她堅持,也不好再勸,只得多囑咐了幾句就回了家。
瑞雪麻利的熬了一碗濃濃的薑湯,趙豐年燒的迷迷糊糊,嗅着味道刺鼻,就不肯開口喝,瑞雪只得把他半抱在懷裡,一邊輕聲哄着,一邊慢慢喂他,總算糊弄着他喝了大半碗下去。
瑞雪又投了溼布巾,把趙豐年剝得只剩一條褻褲,然後給他擦拭全身,最後才嚴嚴實實的掖好被子,坐在一旁守着。
半夜時,趙豐年頭上的熱度終於降了一些,可是沒等瑞雪歡喜上一刻鐘,就又開始喊冷,瑞雪翻遍了他的箱子,也沒找到一件棉衣和毯子,萬般後悔先前爲何忘了衝張嫂子借一條被子過來,現在這五經半夜也不好去吵醒人家。
原地轉了十幾圈兒,趙豐年的低低的呻吟聲,在靜夜裡極其清晰,就像一根根兒細針紮在了她心頭最柔軟的地方,疼得她眼淚都在眼眶裡轉。最後實在無法,三兩下脫了外衣和中衣,只穿了肚兜和褻褲鑽進了被子裡,一邊在心裡拼命想着,她這是在救人,一邊死死閉了眼睛,把趙豐年攬在懷裡。
不知是兩人相擁真的產生了異樣的溫暖,還是趙豐年自身的抵抗力終於覺醒,不過半個時辰,趙豐年居然睡得安穩了,身上也不再哆嗦。
瑞雪長長舒了口氣,想要起身,趙豐年的雙臂卻箍在她的腰上,怎麼也掙不開,索性趴下小睡片刻,待他手臂鬆開些,再起身。
只是白日裡忙碌疲累,加上大半晚的擔憂,讓她這一睡就到了天亮。
朦朧的睡夢中,瑞雪突然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她微微皺了眉頭,猛然睜開眼睛,一張俊秀蒼白的男子面孔猛然映進眼簾,腦子裡關於昨晚的記憶也迅速回籠,被子裡的手,下意識一摸自己光溜溜的大腿,讓她險些喊出聲來,無比懊惱昨晚怎麼就睡得這般死,天亮了都不知道。她小心翼翼打量了趙豐年幾眼,見他呼吸平穩,好似沒有馬上醒來的跡象,於是輕輕挪開腰間橫亙的手臂,悄悄掀開被子下了牀,抓起衣服掩在牀帳後迅速穿了起來,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想起剛纔幾乎是赤裸着被趙豐年摟在懷裡,她整張臉都漲得紅了起來。小跑着出去打了盆冷水,嘩啦啦洗了起來。
趙豐年聽得耳邊隱隱傳來的腳步聲、水聲,慢慢睜開了眼睛,想起剛纔自己醒來時,見到瑞雪睡在自己懷裡的模樣,心頭是那般溫暖,那般滿足,嘴角就忍不住翹了起來,突然覺得這場風寒也沒那麼難熬…
瑞雪準備好鋪子裡要用的吃食等物,又熬了白粥,裝了兩碟鹹菜,端進屋去,見趙豐年已經穿好了中衣,半靠在牀頭,就笑道,“掌櫃的,你醒了,身上還覺得冷嗎?”
趙豐年搖頭,淡淡說道,“不冷了,昨晚你給我吃什麼藥了,藥效不錯。”
“藥?”瑞雪放下托盤,低頭裝作忙碌,掩飾着突然紅透的臉頰,“啊,我昨晚熬了一碗濃薑湯,掌櫃的不喜歡那味道,只喝了半碗,沒想到還真發了汗。這不,熱也退下來了。”
“只喝了薑湯?”趙豐年好似不信,又問了一句,“沒有別的嗎,我怎麼覺得昨夜被子很暖和?”
瑞雪臉色更紅,慌忙敷衍道,“啊,昨夜我把所有衣衫也都蓋在了被子上了,所以才比平日暖和吧。掌櫃的,你先洗漱吃飯,我去交代張嫂子幾句。”說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出了屋子,趙豐年立刻一改剛纔的清冷摸樣,低低笑出聲來,心情愉悅的下牀洗漱吃飯。
張大河因爲瑞雪要留在家裡照顧趙豐年就自告奮勇陪着張嫂子去碼頭看鋪子,好在鋪子裡只賣茶水,乾糧是提前做好的,雪羹也有現成的滷汁,他們夫妻也應付的來,瑞雪道了謝,送他們出村後,一時心急,就拐去前院趙老二家,想着儘快給自家也盤鋪炕,趙豐年睡得熱乎了,也就不會輕易染上風寒了。
趙老二因爲有些手藝,農閒的時候常出去做些短工,家裡又只有兩個兒子,所以,日子過得在村中算是數一數二的殷實,院子裡三間正房,外帶東邊偏廂,都掛了灰瓦,比之村裡各家的茅草房頂要好上許多。
瑞雪敲門時,他們一家四口正在吃早飯,聽得瑞雪喊聲,青山娘就出來開了門,把瑞雪迎了進去,瑞雪見堂屋裡的飯桌,有些尷尬,暗怪自己太過心急,擾了人家吃早飯。
趙老二喊着兩個孩子上前見禮,瑞雪笑着拉了他們起來,仔細打量青山幾眼,畢竟這也是趙豐年的學生。這孩子和大壯兒一般的年紀,只是好似沒有大壯憨厚朴實,長得有些尖頭鼠目,眼珠兒轉得又快,總有種狡猾的感覺。另一個被喚作小狗子的孩子,才三歲左右,虎頭虎腦,倒是比哥哥更招人喜歡。
趙二嫂麻利的撤了桌子,又倒了碗粗茶給瑞雪,笑道,“趙娘子今日怎麼有功夫來坐坐,碼頭那邊張嫂子自己可能忙得過來?”
瑞雪點頭笑道,“鋪子裡除了中午時有幾個食客兒上門,平時都清閒得很。”
趙二嫂微不可見的撇撇嘴,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熱情好似也隨之減了三分,問道,“趙娘子可是有事要我們幫忙,我家這口子雖然沒有張家大哥有眼色,會攀結,可也有把子力氣,趙娘子有事儘管吩咐就是。”
瑞雪聽出她話裡有些針對張家的意思,微微皺了眉,但還是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這天兒眼見着冷了,我家掌櫃的身子不好,畏冷的厲害,昨晚剛發了一場風寒,我就想在家裡盤鋪炕,來看看趙二哥哪日有空?”
趙二哥原本因爲瑞雪是女客,不好多插言,就坐在門邊擺了一塊磨石,磨起鏟子等平日做活常用的工具,聽得瑞雪這般問,張口就要答話,卻見媳婦狠狠瞪了過來,於是立刻又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