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年聽得妻子打趣自己,懊惱的在她額頭咬了一下,聽得她半真半假的驚呼,心裡也好過了許多,到底還是他心思重了,他們夫妻過日子,只要互相明白彼此真心就好,真沒必要去在意別人的想法。
“再過十日半月,嬤嬤的身子好了,我就送她們出府,再忍一忍吧,那麼大年紀的人了,動不動就哭得眼睛紅腫,想必這些年也過得極不容易,我雖是忘卻前事,但也要謝她護我長大成人。”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不攔着,你就是想留她養老,也是應該的。”
夫妻倆互相袒露了各自的想法,再沒半點兒隔閡,都覺心裡暢快,睡意全無,眼見窗外漸漸開始亮了起來,就索性穿了衣衫,牽着手出去走走。
這時候,整個村子還沉浸在睡夢裡,安靜怡然,四周山林縈繞着白色的霧氣,偶有早起的鳥兒高歌着扇動翅膀,劃開霧氣,穿行而過,東山上層層疊疊的雲層越來越亮,漸漸染上了一層金色,新的一日就這般到來了。
瑞雪坐在東園的木椅上,有些遺憾,抱怨道,“等孩子生下來,我要爬到山頭上去看日出,一定極壯觀。”
“好。”趙豐年還是一如既往的贊同,從不反對。
很快,前院的大門傳來響動,腳步聲,推磨聲,院子上空慢慢也聚了薄薄的一層霧氣,瑞雪嗅着淡淡的豆香味兒,突然很想吃雪羹,夫妻倆就去了前院,正好第一鍋豆腐剛剛點出來,英子聽得老闆娘要吃,就找了兩個青花碗,用熱水燙了,然後舀了雪羹,又澆了湯汁兒,請他們夫妻到大廚房的飯桌兒旁坐了吃,末了有些歉意的說道,“早知道老闆娘要吃,昨晚就該熬些骨湯。”
瑞雪擺手,笑道,“大夥兒都吃這個,我們爲啥不能吃,味道很不錯。”
趙豐年也點頭,“別爲了省用度,就日日早晨吃這個,也換些米粥之類。”
“掌櫃的說的對,咱家村外可有一百畝水田呢,待得收穫了,記得提醒我給大家都分些,拿回家嚐嚐新鮮。”瑞雪多舀了一勺蔥花,看着碧綠配着雪白,極有食慾,心情也好。
“是,老闆娘。”正蹲在門外同樣吃着早飯的衆人都覺心裡溫熱,換了別的主家,怕是恨不得給他們日日喝涼水纔好,可是自己的主家卻怕他們吃雪羹厭煩了,還要給他們米粥吃,這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
夫妻倆正吃着雪羹,吳煜也換好了衣衫準備去晨練,見得姐姐早起,還很是驚奇,笑眯眯蹭了半碗雪羹吃,這纔出去了。
早晨起得太早的後果,就是白日裡容易睏倦,瑞雪是孕婦,整日除了吃睡,沒有別的活計,吃過早飯,瑞雪理了一會兒家用賬,就歪着身子躺下了。
不到一會兒,趙豐年也打這哈欠進來了,明顯是要抱着媳婦兒再補一覺,桂嬤嬤微微皺了眉頭,若是以往趙豐年心裡還要不舒服,可是昨晚已經解了心結,就當做沒看到了,大模大樣的攆了老嬤嬤出去,然後把妻兒都攬在懷裡,香甜睡去了。
夫妻倆睡了一個時辰,就被下課回來的幾個小子吵醒,原來今日先生在課堂上帶他們背誦了幾篇關於中秋的詩文,他們想着中元節、端午節,姐姐(師孃)都做了奇特的好吃食,這次中秋怎麼也不能落下啊。
其實瑞雪是因爲最近事情多,日子過得有些糊塗,若不然她這麼疼愛孩子,又喜熱鬧的人,怎麼會不張羅一二?
此時聽得三個小子說起,才發現中秋佳節臨近,她還沒有半點兒準備,別的都不論,月餅啊,賞月宴啊,作坊衆人要發福利啊,這些都是不能缺了的,正好最近也是無趣,這下可有事情做了。
她午飯也沒吃幾口,下午就帶着彩雲彩月畫圖樣,琢磨着搭建烤箱,但是這個時空沒有電,是不能指望研究出那種外形美觀又小巧的烤箱了,想來想去只能採用最笨的土辦法了。
老闆娘有興致琢磨新吃食,掌櫃的又吩咐全力協助,作坊衆人加緊忙完了活計,就都聚到了二門以內,聽從老闆娘的吩咐。
張大河領了銀子,趕了馬車,進城去找打鐵鋪子,打製最關鍵的烤箱,其餘幾人則和泥、脫坯,搭了個類似與倒“品”字形的古怪土竈,一個上面中空,兩個一左一右中空,衆人實在琢磨不明白,就推了應子去問老闆娘,這有何用?
瑞雪正笑眯眯的一邊喝着茶,一邊在紙上羅列着各種小吃食,想起前世那些蛋糕、餅乾甚至披薩、蛋撻,越發垂涎欲滴,不時吞吞口水,聽得英子上前來問,再擡頭看看那古怪得土竈,她也是笑得肚子疼,但卻壞心的不肯告訴衆人,只說,明日城裡鐵匠鋪子的東西送來了,她們立刻就知道了。
衆人忍住好奇下工回了家,待得第二日上午忙碌着作坊裡的事,都是心不在焉,總算把活計做完,就輪流跑去大門口探看,終是把鐵匠鋪子送貨的馬車盼了來,小夥計一跳下車,見得那麼多人圍過來,還嚇了一跳,沒等他動手,車裡的鐵箱和鐵盤子就被搶光了,他也不敢要打賞,催着車伕就跑掉了。
衆人都笑個不停,合力擡了鐵箱等物去後院,瑞雪換了普通衣裙,又包了頭髮,正帶着彩月雲彩月等在準備材料做酥餅。
這個時空的打鐵手藝還沒有現代那般精湛,帶有圖案的鐵模子是做不出來了,只能做兩隻大鐵盤,這樣像餅乾、蛋糕之類的就暫時不能實驗了,倒是小酥餅那樣不需要模子,溫度又好掌握的,可以先試試。
麪粉上篩子篩出最細最好的一部分,加上豬油、糖霜和溫水,細細攪拌均勻,揉成光滑的麪糰,蓋上溼漉漉的粗紗醒上一刻鐘。
肥瘦相間的豬腰盤兒剁成細末,不加任何青菜,只放鹽、醬油、胡椒粉和蔥末,拌勻。
等麪糰醒好了,在中間壓個凹坑,把只用麪粉和豬油混合成的油酥倒進去,封好口子,擀成一張大薄餅,摺疊,再擀,如此三四次,麪皮兒就有了層次,最後才做成一隻只,比巴掌大些的圓麪皮,包入肉餡兒,收口捏緊,微微拍扁,在上面刷一層清水,沾上芝麻,就大功告成了。
彩雲彩月學的很快,上手就包得有模有樣了,瑞雪聽得鐵箱子到了,解了圍裙等物,興沖沖的去了院子,老嬤嬤怕她跌倒,一迭聲的在後面喊着她,走路小心。
瑞雪比了比鐵箱的尺寸,同她要求的幾乎一致,就放了心,指揮着衆人把鐵箱放到倒“品”字土竈的中間,能夠打開的那一側正好在前面,然後又在鐵箱上的空出,繼續加蓋竈眼兒,這樣忙了大半個時辰,一個四竈眼兒的巨無霸就成型了,衆人圍着看了兩圈兒,都是笑得東倒西歪,就連聽見動靜從東園趕來的安伯和閆先生也是樂得鬍子直翹。
瑞雪極想大喊一句,“我很醜,但是我很溫柔。”可惜,衆人必定不能理解這前世舶來的幽默,於是她決定還是要用事實說話。
喊了衆人開始在各個竈眼兒裡生起火來,木柴燒得噼啪作響,土坯漸漸冒出白汽,竈眼兒眼見就乾爽起來,那鐵箱裡,伸手進去也有了溫熱的感覺。
這般又等了兩刻鐘,彩雲彩月也準備好了小酥餅,瑞雪就把那鐵盤刷洗乾淨,烤乾,抹上一層素油,然後擺了十個小酥餅坯子,小心翼翼的送進了鐵箱,關嚴了鐵門,四個竈眼兒同時大火猛燒,衆人都是好奇,忍了竈眼兒裡傳出的熱氣,圍在一旁不肯離開。
瑞雪收不了那熱,坐在桌邊兒喝着涼茶,估摸着超過一刻鐘了,就要戴了昨晚趕製的厚棉手套去開爐子,被英子眼睛手快的搶了下來。
她上前開了鐵箱們,扯出鐵盤給瑞雪看,瑞雪用刀子切了一隻小酥餅,見得裡面似乎還沒有熟透,就示意她推回去,繼續烤,如此折騰了三次,烤箱的溫度終於高了起來,小酥餅也艱難的出爐了。
雖說過程曲折,但是成果卻是很顯著的,圓滾滾,胖嘟嘟的金黃色酥餅上,沾着一層白色小芝麻,極是可愛,伸手掰開一個,立時一股肉香撲面而來,咬一口,麪皮兒酥脆,肉餡多汁兒鹹香,真是美味極了。
總共十個小酥餅,嚴先生和安伯各一個,瑞雪一個,老嬤嬤和彩雲彩月一個,剩下六個都歸了眼巴巴等在一旁的衆人,甚至都沒給前邊賬房裡忙碌的趙豐年留一個,待他聽得衆人歡喜讚歎,轉回院子時,那鐵盤裡已經是空空如也。
瑞雪見得趙豐年臉色如常,可那眼眸卻閃着光兒,立時就扯了他笑道,“這第一爐火候掌控不好,味道一般,我還想着等一會兒烤得最好時,在給你送到前面去了。”
趙豐年當然不會爲了吃食真生氣,得了妻子這般小意解釋,也就笑着坐等第二爐了。
這一次鐵盤上擺了二十個小酥餅,不過兩刻鐘就烤好了,正趕上三個小子從外面回來,嗅得香味,大呼小叫衝上來搶了六七個,安伯眼疾手快,也搶了四個,分給閆先生兩個,笑眯眯的回了東園,瑞雪無奈,撿了兩個給趙豐年,然後剩下的就不管衆人怎麼分了。
如此,到得天色暗下來,竈間裡準備好的六七十隻小酥餅都被烤了出來,當然也一個都沒有留下,人人吃得心滿意足,擦擦嘴角兒的油腥兒,唱着小曲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