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再喝兩口……這是米湯,最是養人又不會膩。”珍珠不住的勸着,就是希望孟慧茹能多稍微多吃一點。
孟慧茹的神情淡淡的,讓人瞧不出她心裡的真實想法。
珍珠有些惶恐,以前孟姑姑不是這樣的,總是想鮮活而聰敏美麗的,現在瞧着怎麼倒像是個沒有魂靈的木偶?
若不是她的眼睛偶爾還眨那麼兩下,珍珠幾乎就要以爲眼前坐着的是一尊雕像了。
“珍珠,我明白你的一番好意,只是我……真的是吃不下了。”孟慧茹聲音有些飄忽,好像是有氣無力,可是又更像是心不在焉。
折騰了這麼多天,孟慧茹整個人都瘦了不少,面色也是慘白,脣色更是發青。
珍珠心裡不好受,然而卻不明白大難不死的孟慧茹爲什麼是這麼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
“姑姑,您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醒了自後,反而更加……”她不得不放下手裡的玉碗,卻又忍不住追問。
孟慧茹感受到了她的一片好意,臉上略微動容:“好孩子,你不懂的。你不用多想,去吧,我累了,想要歇一歇。”
說完,她就躺下,翻身朝裡,不再說話了。
珍珠想要多勸說幾句,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也只能是端着碗,悻悻然的退了出去。
她走出去,方要回身關門,一擡頭卻看見有人正在門口不動。她嚇了一跳,剛要說話,卻被那人制止了。
孟慧茹靜靜的躺在那裡,可是內心卻遠遠不如表現得那般平靜。
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她都已經從珍珠和翡翠的口中聽了個大概。
若是她是個心思單純的,恐怕只是會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真是僥倖之中的僥倖。
然而偏偏事與願違。
她是個凡事總要多想三分,沒事都要胡思亂想的。這件事情處處透着詭異,又偏偏讓人云裡霧裡的難以猜測。
若是她醒來之後,沒有聽說這幾天的那些流言,或許她還不能捋清思緒,然而等到關於“淑妃吹仙氣”、“先皇后顯靈”等話在皇后肆虐,她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若非如此,她此刻又怎麼會心涼到這個地步?
“你在想些什麼?”
孟慧茹猛然回頭,卻有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了她的牀前。
她看清了來人,忍不住心裡嘆了一聲,卻不得不在牀上跪好,恭敬的說道:“臣女見過皇后娘娘。請娘娘恕罪,臣女有病在身,不能全了禮數。”
皇后的心情也很複雜。說真的,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孟慧茹。
雖然早就確定,她肯定不會死,然而,這一番折磨,也委實不是什麼能輕易接受的遭遇。
“你起來吧,不要這麼多禮了。”
皇后想要儘量表現出和顏悅色的姿態,然而孟慧茹依舊是覺得背後發涼。
她有些拘謹的在牀上坐好,隨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
兩個人相對無語,都有些尷尬。
皇后自顧自的坐在了一旁的繡墩上,孟慧茹方纔發覺,自己竟然一直讓人家站了這麼久!
她如今的心態實在是難以言表,到了嘴邊的話也如同千金重,怎麼吐不出來。
皇后心思清明,而且素來是個殺伐決斷的,然而今日見了孟慧茹竟然也生出了幾分的愧疚之意。
“想必你是知道了?”許久,皇后方纔自我解嘲般的一笑,“否則你也不會是這副模樣了。”
孟慧茹如同吃了黃連一般,嘴苦心更苦。
她真不知道此時此刻,是應該點頭稱是,還是搖頭裝糊塗。
不錯,她是猜到了——猜到了這一次無端端的被野貓襲擊,又莫名昏迷許久,皇后定然是參與其中。
即便她不是主謀策劃之人,起碼她也是因勢利導,利用這次事件,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臣女只想知道,我表姐到底在這事情裡,參合了多少?還是說她只能被您給利用了。”孟慧茹依舊不肯擡頭,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皇后抿了抿嘴:“她什麼都不知道,只不過是幫着本宮和那阿茹娜取得了聯繫而已。不過……她現在也明白了,前幾日還曾經來質問我。”
孟慧茹聽了這話,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若是韓寶珠也爲了什麼而寧願傷害她,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她重活了一世,真心結交的朋友只有兩個——一個劉三娘,一個韓寶珠。
然而劉三娘因爲身份背景、以及自身性格的原因,終於還是與她分道揚鑣。
她萬分不希望和韓寶珠也走了老路。
孟慧茹也不用多想,便知道韓寶珠求助於皇后,無非是爲了能夠將她的外祖母阿茹娜解救於水深火熱,脫離烏蘭圖雅的控制和折磨。
“您的意思是,這次想要對我下手的,是烏蘭圖雅?”孟慧茹也算是明知故問了。
皇后卻是難得的很有耐性:“不錯。的確是她。那阿茹娜雖然不得烏蘭圖雅喜歡,可是到底是在她身邊,又豈能瞞得住什麼?那貓兒進了皇宮,本宮便知道了,只不過沒有戳破而已。她本來在貓爪子上塗的是見血封侯的劇毒。是本宮令阿茹娜想法子換成了令人昏迷難醒的‘千秋醉’。”
孟慧茹心道,起了這樣一個名字,難怪是長睡不醒了。
其他的不用皇后說,孟慧茹也都猜到大概了。
然而其中的細節,她相信,就算是她要問,皇后恐怕也是不會說了。
皇后如此大費周章的謀劃,又弄出了許多的事情來掩人耳目,最終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孟慧茹莫名的暈倒,最後引得淑妃或者德妃親自過來探望。
然後,孟慧茹就一定會甦醒。
緊接着,鋪天蓋地的流言就會如潮水一般席捲整個皇宮。無論是誰,都會立即成了衆矢之的。
爲什麼非要是淑妃或者德妃?
事情很簡單。
因爲這兩位都是生下了皇子,又在宮中根基深厚,深得皇帝敬重和寵愛的。
而且德妃是先皇后司徒氏的堂妹,而淑妃則是擺明了在性情言談上刻意模仿先皇后的——說來說去,目的不過是爲了將來將事情引到先皇后的身上做個鋪墊罷了。
關於所謂的仙力、顯靈一類的事情,對於凡人來說,永遠都有無窮的吸引力。也許,皇后根本不用費多大的力氣,只要找人開個頭,後面就會有人自發的聯想。甚至於,只要她輕輕的給個方向,流言就會慢慢的延續到了先皇后的身上。
說到底,皇后的目的不過是爲了皇帝知道,他這些年來那些掩耳盜鈴的行爲,那所謂的對先皇后的追思和祭奠,都是可笑之極!
“娘娘,您不該再對這些流言放任不管了。否則只怕皇帝是要懷疑您的!”孟慧茹突然開口建議。
皇后倒是沒有想到,她還能真心誠意的爲自己謀劃,點點頭道:“你放心,本宮已經讓杜均抓住了幾個傳的最放肆的,當着人面,狠狠責罰了。”
她心裡其實沒有什麼愧疚。也不覺得將淑妃拖下水有什麼不對。
她分明記得在那持續許久的噩夢之中,淑妃就曾經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自己。
那時候,她剛剛在祭祀之時被人陷害,又偏偏被欽天監上書同天裂的異象有關聯。正當兼顧不暇之時,宮裡就有流言,說是皇后的德行不夠,折了福氣,所以纔會屢次有不幸發生。
這就是預示着皇后應該退位讓賢,不能再佔着不屬於她的後位了!
當時,她除了和兒子相對垂淚,無計可施。
而今,那種絕望和孤寂的感覺依然清晰 ,她又怎麼可能讓噩夢成真?
既然孟慧茹本身的存在就是爲了讓她度化劫難的,那麼這一次,就算做是孟慧茹的功德!
“娘娘,難道您不怕皇上信以爲真,真的以爲淑妃……”孟慧茹對於皇后的篤定,有些不理解。
皇后冷笑了一聲:“你以爲他是有多麼愛那個女人?當真能做到不愛江山愛美人嗎?哪個帝王能容許別人說他的皇位是一個女人幫他得到的?”
孟慧茹多活了一輩子,自然是能夠體會其中的微妙。
皇后這是一招險棋,但是卻是瞅準了文景帝的死穴打過去的!
當他最愛的女人妨礙了他的江山,污損了他的英名,他會如何選擇?
一切只能拭目以待!
“這次到底是委屈你了。本宮,當真覺得愧疚。”
孟慧茹倒是有些意外,皇后這話裡還真的有那麼幾分不好意思了。
能讓如今這般行事態度的皇后說出這麼一句道歉來,孟慧茹心道,她是不是應該覺得萬分榮幸了?
“娘娘,臣女並沒有如何。您是言重了。”孟慧茹終於直視皇后,“娘娘,好歹慧茹幫了您這一次,您能不能放臣女出宮?”
皇后對她的提議並不感到意外,甚至表情也很淡定。
就在孟慧茹以爲她會答應的時候,皇后卻說道:“慧茹,你不用着急。本宮答應你,一定會放你離開。等這件事情塵埃落定,等到……六月十八那一天,你就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