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彎了彎脣想笑,可半點牽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也不知道應該因爲他這句話感到歡喜或者傷悲。
盛非凡見我默不作聲,又有些氣急敗壞地攥緊了我的肩膀問:“聽到沒有?”
我直視他快要冒火的雙眸,咬了咬嘴脣遲疑了片刻纔開口問他:“非凡,你是不是也放不下我?”
他被我問的一怔,隨即鬆開抓着我肩膀的手,冷笑着反問我:“是啊,我怎麼可能放得下你?”
他這話滿含譏諷,我再愚笨也聽得明白他的意思,總歸是我自己不自量力,竟然還奢想他對我還有所謂感情。
我吸了吸鼻子,咬咬牙將臉一揚,猛的站起來伸手把身上的大衣脫了,準備扯掉浴巾的時候被盛非凡伸手按住。
他眼睛裡幾乎要冒出火來,怒氣衝衝地問我:“你幹什麼?”
“幹什麼?”我冷笑着回望他,連心都不曉得痛了,只笑着說:“盛董這麼大費周章留我在身邊,既不能娶我我也不能給您的生意帶來什麼好的利益,不就只是爲了牀上這麼點事嗎?還需要問幹什麼?”
他恨恨得瞪着我,半晌才放開我,又拾起我解開的大衣扔到我身上,面無表情的注視着我,冷冷地說道:“你別跟我這發神經,真把我惹火了你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我就知道他會這樣!威脅我,折騰我,他真的高興嗎?我爸就是再對不起他,可他也已經不在了,我也跟他一樣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他再怒再怨再恨,可至少我們曾經的情意不是假的,他何必非連這點滴美好的回憶都讓我再不屑去回想!
悲慼一層一層涌上來,漫天蓋地的酸楚洶涌將我淹沒,我卻揚起嘴脣笑得肆意:“怎麼,你不喜歡我這樣?那我換種方式?”
我撲上去抱住他,掂起腳尖就往他脣邊親去……結果再一次被他用力扯開。
“葉婠婠!”盛非凡怒吼,一把將我摔到牀上,語氣裡已滿是警告。
可我什麼也顧不上了,心裡痛不可抑,連視線也漸漸模糊不清,他其實也嫌我煩,公司不需要我,餘阿姨厭煩我,連他都不過是想折磨我!
根本沒有人真的需要我存在,我是這樣的多餘!
我伸手抹了抹眼睛,慢慢從牀上坐起來。
盛非凡只神色莫辨地盯着我,半晌纔開口說了句:“我只當你是喝多了發酒瘋,下不爲例!”撂完這句話,也不等我做出反應就大步流星的摔門出去了。
我默默地流了一會淚,然後才慢騰騰地起身去洗手間把之前的衣服套回身上去,又隨手捋了捋凌亂的長髮,這纔開門出了臥室。
外面一片漆黑,並沒有人在,我盯着隔壁房間緊閉的房門怔怔看了一會,忍着身上衣服帶來的溼冷寒意,躡手躡腳地摸黑往樓下走。
幸好一樓玄關那亮着一盞昏黃的小燈,倒是能隱約照到樓梯上來。我下了最後一級樓梯的梯階,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不知道自己應該給小吳打電話,還是應該去客廳那找找看車鑰匙在不在。
可沒等我下好決心,陷在黑暗裡的客廳一角突然亮起一盞落地燈的柔和燈光,盛非凡不耐煩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怎麼,還沒鬧夠?”
鬧?
還記得我媽剛過世的那一年,老爸爲了緩解喪妻之痛,沒日沒夜的醉心工作,我驟然失母,又成天見不着爸爸,心裡別提多惶恐不安,生怕爸爸會像媽媽一樣永遠不要我了。
那會兒許媽總是安慰我,說我爸是生意忙,我偶爾能乖乖聽話,有時候看到尹南歌有爸爸陪着做作業時,又總是委屈得不行。那時候我脾氣嬌縱,一委屈就卯足了勁的哭鬧,非鬧得老爸回來陪我不可。
鬧了一次兩次三次……老爸次次都極耐心地哄我勸我安慰我,後來我但凡再覺得受老爸冷落了,我就會胡鬧。
其實胡鬧,無非是在刻意引老爸的注意力罷了。也得有人肯在乎,纔能有底氣鬧,像如今我這樣,胡鬧簡直就是奢侈!
我轉過身體面朝着盛非凡一本正經地鞠了個躬,努力忍着心裡的悲愴,聲音平穩地說:“對不起,確實是我喝多胡鬧了,我這就回去免得招你心煩!”說完還不忘揚起嘴角笑得明媚鮮妍,然後才轉身大步往門口走去。
門沒有反鎖,盛非凡也沒有攔我,我一口氣跑出房子,又往外面跑了老遠,直等到完全看不清腳下的路才停了下來。
冰涼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投影在冰涼的地板上,彷彿無限蕭索,我茫然無措的看着自己的影子,連眼淚也已經乾涸了似的,再也哭不出來。
盛非凡這裡我也纔來第二回,因爲都是獨門獨戶的別墅,加上星夜已深,四下裡靜悄悄的一片。我剛纔跑得急,東西南北都沒有趕上分辨,這下子看着四周都差不多的景色,一時也有些傻眼。
我想這大約是老爸過世之後我最最狼狽的時刻,身無分文,連手機亦沒有帶,身上的貼心衣物還是潮溼的……
冬夜凌晨的寒風冷得叫人渾身發抖,我又實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往哪裡去,在小區裡胡亂走了一通,找着一處略有些揹着風口的牆角,索性就躲了過去,想着等捱到天亮了再找路離開。
沒想到我剛在那裡站了一會,就有兩個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打着明晃晃的手電照了過來:“誰在那裡躲着?”
這下真的是連傷心都顧不上了,所有的狼狽都落入旁人眼裡,丟了這麼大的人,真真是羞愧欲死。
我咬咬牙,抱着豁出去的念頭想着正好問了路離開也好,攥緊了手心走過去,還沒說話,剛纔那個說話的保安已經嘴快地說:“您不會就是盛先生在找的那位葉小姐吧?”
沒等我回話,另一個保安已經用對講機通知其他同事:“已經找到葉小姐了!”
我一點也料不到盛非凡居然會興師動衆的找我,先是跑去保安室詢問有沒有看到我離開,得知我應該還在小區裡,又拜託物業的人幫忙找人。
被送回盛非凡家裡時我整個人都木掉了,既是冷的,也是嚇的。剛纔跑掉的時候我就想着反正不會有人管我死活,何況盛非凡也沒有追出來,哪裡知道結果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那兩個保安只當我和盛非凡是小倆口鬧脾氣,還一路勸我別犯傻,說什麼這麼冷的天,又是大半夜了,要是凍出點毛病多不划算。
我低着頭由他們一前一後的領着路,等到了盛非凡那,遠遠就看到他已經把院子裡的燈都打開了,正和另一個穿着制服的人站在門口。等領我回來的這兩個人跟那個打招呼喊“隊長”,我才知道那個是保安隊的隊長。
盛非凡連一眼都沒有看我,只是對找着我的人又道了謝,又和那個保安隊長客套了一會,等幾個保安都走了,他才轉過來面色陰沉、一言不發地看着我。
大約是因爲已經鬧成這樣子了,我害怕至極反而又生出無畏來,咬了咬嘴脣,佯裝鎮定地對他說:“很抱歉給你惹麻煩了,要不你把車鑰匙給我,我自己……”
話沒說完就被盛非凡冷冷打斷:“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讓你完全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他語氣裡蘊着濃濃的怒氣,我心裡一驚,慌忙閉了嘴,也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冷的,連牙齒都微微打顫。
盛非凡伸手一把扯了我的手腕就大步流星往院子裡走,進了屋幾乎是一把把我往屋子裡面摔,反手又把門摔得驚天動地,他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生硬生硬地說:“既然知道自己在惹麻煩,就給我安份一點,趕緊去主臥裡拿了衣服換上,別回頭凍出病了還要麻煩人送你上醫院照顧!”
我再不敢說些什麼,像個木偶人似的乖巧聽話。
上了二樓進了另一間臥室,打開衣櫃才知道里面居然有女人的衣服,睡衣、尋常衣服、禮服,連貼身衣物都有,簡直一應俱全!
我腦袋裡瞬間空白一片,一手撫過那些簇新的衣服,一手扶着衣櫃的門咬脣愣了許久,硬是把涌到眼眶的淚意再逼退回去,依稀想到於微時眉眼含着淺淡微笑的樣子,又越發的覺得自己可悲。
他們都要結婚了,這裡有女主人的衣服算什麼!
我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伸手取下另一邊一件男式的睡袍。去洗手間漱洗好,又抱着換下的衣服出了房間去找洗衣機。
房子裡的燈都亮着,如果不是太過清醒的腦袋提醒着我這會兒是凌晨,我還要錯以爲是白天。
盛非凡並不在樓下,我下樓的時候看到客房的門虛掩着,大約是他被我鬧騰了大半夜,已經去休息了。我把衣服扔到洗衣機裡,等它開始工作了,才慢騰騰又上了樓。
寬大的男式睡袍裹在身上,底下空落落的涼意,我在客房外遲疑了好久都沒拿定主意自己該不該進去,剛嘆了口氣不管不顧的伸手去推門,卻正好跟剛從洗手間出來的盛非凡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