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不曾停歇。
一夜過去,天依舊是黑濛濛的,只是平添了幾分明亮。
寧逸風最先醒來,只是不動着盤膝坐着,一夜保持這個姿勢,對於修行人來說並算不得什麼。而且靈霜正靠在身邊,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要是動了肯定要驚醒她。
望着身邊靈霜均勻的呼吸,精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愛,寧逸風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輕點,可又縮了回來。
雪七子還在熟睡,耿虎依舊呼哈連天,至於史巖涌,一夜之間倒也恢復了不少,呼吸也變得均勻多了。
“也不知道師傅如今在什麼地方,這外面的世界當真是兇險無比,兩個原本互不認識的人居然能因爲一點點小事兒而致雙方於死地。”寧逸風心中默嘆,“要是能一輩子都和靈霜,師傅他們一起住在山中,過着自由自在的日子,那該有多好啊。”
瞬間像又是想到了什麼,“不,不,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必須等家族仇恨銷滅才行,定要誅殺那毀了全族的罪魁禍首。”
其實這並不是寧逸風本來的思想,畢竟從小根本沒有接觸到那段殘酷的經歷,而且本性並不嗜殺,所以家仇族恨很淡,只是凌寒將封印解開,將自己的記憶連帶功法也傳過去了一部分。這纔在寧逸風心中埋下了復仇的種子。
“逸風,怎麼了?”靈霜睡眼惺忪的問道。
或許是自己的嘆息動作過了些,寧逸風笑了笑,道:“沒事兒,你醒啦,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靈霜撅着小嘴道:“這地下好硬的,睡得不舒服。”說着一把拉過寧逸風的胳膊,枕着道:“嘻嘻,還是這個舒服,軟軟的。”
寧逸風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霜兒,這次又連累你了。苦了你了……”
靈霜起身,有些委屈道:“不苦不苦,霜兒不苦,反倒是霜兒……事情都是因我而起,都怪我……”
望着那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寧逸風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是呀,誰讓我家霜兒生的如此美麗動人吶。水靈靈的多好看。”
靈霜撲哧一笑,拍掉寧逸風手,嗔道:“誰是你家的,沒羞沒臊……”接着輕聲道:“我真的漂亮嗎?逸風……是不是我不漂亮了,你就不喜歡我了?是不是……我……”
寧逸風一滯,他不知道靈霜問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寧逸風雖然很聰慧,對於修行一事兒幾乎是一點就會,可這男女情戀之事兒本就是天底下最複雜的事兒,他哪揣摩得到靈霜現在的小心思、
靈霜也是滯了滯,小心地望着寧逸風,生怕寧逸風說出那個不字。寧逸風看了,有心逗逗她,深嘆一口氣道:“是啊,不好看就不喜歡咯,喂,喂……你別哭……”
寧逸風真的想象不到靈霜淚水來的如此之快,立馬摟住她的肩膀,急道:“霜兒,我說的玩的,說的玩的……”他沉聲一道:“要是你變醜了,我也自毀容顏,比你變得更加難看,到時候你不會嫌棄我吧?”
靈霜聽了,非但沒有停止抽泣,反倒是哭的更兇了,寧逸風不知道爲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寧逸風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了……
或許這一戰實在是太累了,終於天放大亮的時候,衆人才醒來,只是,雨依舊還是在下。
寧逸風笑呵呵的,拿出一個小淨瓶,道:“百果丹,你們吃點吧。或許味道有點變化……”
衆人吃下,靈霜奇道:“不是沒有了嗎?這又是哪裡來的?哎喲……好酸啊……”
寧逸風哈哈一笑:“當然酸了,沒有那麼多原料,這山中只有這些酸果子,只好隨便煉製了點……某人睡得太死了,我出去了都不知道。”說着不着痕跡地瞥了靈霜一眼。
雪七子和耿虎哈哈大笑,靈霜羞紅着臉,抓起一把酸果丹直接塞到寧逸風嘴裡,“讓你說,讓你欺負我。”
寧逸風倒吸口涼氣,“嘶……好你個兔崽子,要酸死我啊,要酸死了,真酸。”
又是一陣笑聲。
“水……水……”
寧逸風首先反應過來,出了結界,等到衆人反應過來,他已經拿着一片大葉子,裝了點清水餵給了呼喊的史巖涌。
清水入口,清涼之意頓時襲遍全身,史巖涌本能的伸着脖子想要喝更多的水。
耿虎地上了另外一片只能盛滿水的葉子,遞給寧逸風,幾次之後,史巖涌也漸漸醒來了,入眼的是一張清秀的臉龐,反應過來他幾乎全身都在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下死定了……
“靜守靈臺,內氣環遊。”寧逸風輕輕地言語慢慢撫平了他的恐懼,立馬精心運行體內的元氣,這一檢查,五臟六腑幾乎都是疼的,但好在沒有缺胳膊斷腿。
忍着疼痛,反身跪在了寧逸風面前,“大恩不言謝,小兄弟不計前嫌,居然出手搭救史某,史某感激不盡。史某真是瞎了狗眼,僥倖不死,回去定當打斷史進科那小畜生的狗腿。” ωwш▪ ttκǎ n▪ ¢O
寧逸風扶起史巖涌,問道:“史進科是你兒子?”儘管從長相上猜到一點,可實在沒想到這身着紫衣,帶着修真氣息的人,居然是史進科他爹。
“是啊,史某名叫史巖涌,是留雲城史家家主。今年已經一甲子了。”看着這和史進科年紀差不多的人,真想不出已經他居然是一甲子的人了。
看來修行對養生也是作用頗大的。
史巖涌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身體還是比較虛弱,可整體確是另一副頹廢樣子。
他喃喃道:“史某自小嚮往修真,羨慕修行人的飄逸,無奈資質甚差,只好專心整理家業,後來得一獨子……耐不住修真的願望,邊離家修行,最終拜到了紫金洞府,是從紫雷真人門下。”
說着,他帶着一些哭腔,大聲吼道:“二十年啊,二十年,我整整在他門下服侍了二十年,好吃好穿全部無償供給,可……呵呵,只是傳我最外門的東西,我在他們眼裡算是什麼東西,一條狗都不是,用完了就要棄掉……平時在門派裡排擠我,看不起我也就算了,這次居然要取我性命。”
“我史某自問待他不薄,爲何對我如斯?”
“什麼狗屁紫金洞府,什麼狗屁紫雷真人……”
最後一句話居然是竭盡力氣吼出來的,而後又無力的低下頭去,整個一副頹廢失落的樣子,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
寧逸風等人都沒說話,就這麼聽着一個老者盡情的釋放着自己的傷痛。
也許是累了,大喊之後,他又再次倒下。結界外,雨水也漸漸小了些。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史巖涌再次醒來,寧逸風沒有去問他什麼,給他一顆酸果丹讓他填飽肚子。
“感覺好點了嗎?要不要再來一顆。”
“好……好多了…”不餓是不可能,可自己一時間竟然不敢擡頭去面對寧逸風,寧逸風以德報怨,讓他這個良心未泯的人都感覺不好意思了。
寧逸風察覺到了,一把塞到他手中,“吃吧,不是什麼多金貴的東西。”說着,耿虎也幫忙打了點水過啦。
“史老爺,你……”寧逸風還沒講完,史巖涌立馬慌張的叫起來,“不敢當,不敢當,恩人叫我老史就好了……”
“老,老史……”寧逸風心道,這史巖涌倒不像他那個張揚跋扈的兒子,反而很謙恭而知道感恩,別人客氣,他也自當客氣,“這樣叫不好吧,感覺……”
“敢問恩人如今多大?”說到這個,寧逸風身邊的小丫頭也豎起耳朵聽了,相處這麼多年,她也不知道,寧逸風是修行人,樣貌幾乎不會變太老,而自身也經常展現出一股出塵氣息,所以靈霜很好奇。
寧逸風咳了咳嗽,道:“老夫……老夫……”
靈霜耳朵恨不得貼到寧逸風嘴邊去聽了……
“老夫……今年還差四十五個春秋就滿一甲子了。”
靈霜撲哧掩嘴一笑,輕輕拍了寧逸風一下,“沒個正經。”衆人也都笑了起來。而史巖涌倒吸一口氣,還差四十五年才一甲子,修爲就已經遠在自己之上。
“十,十五歲?”
“十五歲半,她纔是十五歲。”寧逸風一指靈霜,就這麼幫她定義了自己的年齡。不過也沒個準,妖獸的年齡又怎麼能劃分的清楚呢?
但靈霜則是吃驚不已,自從她能夠初次化形,到現在也確實是十五個念頭,不知道寧逸風……
史巖涌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寧逸風和靈霜之間有小旖旎,道:“恩公真是年少有爲,妻子也是如此貌美如花,真當是郎才女貌。”好聽的話誰不愛聽,寧逸風聽了也是一暖,轉首衝靈霜一笑,靈霜早就樂開了花。
“過獎了……”
“唉,我那個混賬兒子真不是東西,也怪我,從小沒好好教育他,他自幼沒娘,所以我儘可能滿足他,這才……衝撞了恩人,我在這兒賠罪了。”
“恩人本領高強,史某有個不請……史某一脈單傳,雖然他頑劣,但……”
寧逸風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本來也沒多大的事兒。況且霜兒也已經教訓過他了,我現在就是擔心紫金洞府那些人,他們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陰險歹毒之人輩出。”
史巖涌明顯消沉下去,好一會兒才道:“也罷,我已經被這個宗門徹底拋棄了,索性就脫去一切瓜葛吧,看來我也不適合修行,還是回去頤養天年算了。”言語間,悲涼失意之情無不顯露。
“紫金洞府位於留雲城南側的紫薇山,山上盛開紫薇花,而在最高的山的半腰處,有一個洞府,就是紫金洞府,而洞主就紫雷真人。是個小門派,除了我也就是四個人。”
“一共才這麼幾個人,我們都已經見到了三個了啊……”
史巖涌苦笑道:“是呀,當初連這個洞府都沒有的,還是我出資幫他修建的,大門派不肯收我爲徒,後來紫雷真人找上我,展現了無與倫比的實力,當時我醉於修行,在五光十色的術法面前……最後拜他爲師了。”
“後來,我發現……我是真的錯了,那個紫雷真人表面上仙風道骨的樣子,其實是個相當殘忍,手段頗狠毒的人,他的三個弟子也是如此,而我,則只是給他們提供吃穿,他心情好纔會叫弟子傳授一點點修行給我,而自己從來沒教過我。”
靈霜忍不住插嘴道:“你就不會反抗嗎?你還留在那裡幹什麼。”
“呵呵,是啊,”石巖涌苦笑道:“賊船好上,下去難啊……曾經我說出想回去,不想跟着他修行了,他居然把我吊起來掛在樹上,整整風吹雨打三天三夜,要不是我還有點用,說不定早死了……”
聽着史巖涌的話,寧逸風不禁開始同情起來他了,比起他的師傅,自己的師傅是那麼的好,雖然有時候對自己兇兇的,可卻是真正關心自己的,愛自己的。
撫養自己,教自己術法,爲了自己的事兒甚至可能冒着偷師的罪名去取得適合自己的修行方式
禁制解開,若不是當初不能修行,只能一遍遍記憶功法,模擬演練功法,也不會進步如此之快……
師傅啊……
您到底在哪兒啊?
雨現在很小了,可就是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