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飲吧攤位於路口繁華地區, 八點左右正是學生出門閒逛的高峰時段，人流量極大。
但凡往攤邊接近的女生, 馬助理都要仔細盯瞧一番。
可那天接觸時間短, 俞晶晶長什麼樣兒他記不太清了, 便只能另想辦法。
原先兩人是坐在車上等的, 意識到自己認不出人後, 馬助理就趕緊帶白錦溪借了飲吧老闆的小馬紮, 選了個面向街口的位置坐下當招牌。
認不出那女孩沒關係，但有白錦溪在，那女孩總能認得出他的。
白錦溪在路邊坐了近兩個小時, 若每個路過的女生眼裡都有把刷子，他這張麪皮早被掃出森森白骨, 一絲皮肉都剩不下來了。
他能忍到現在，連馬助理都覺得意外, 心中對這個惹到白錦溪的女生，好奇更深了幾分。
“八點過五分了！”白錦溪再次偏頭避過街口那羣女生嬉笑打量，咬牙切齒地說。
“就快來了……”
馬助理心裡也沒底，想摸手機打過去, 又記起那女孩強調過不喜歡接到打擾電話。
好不容易說通, 可不能把人催煩了, 再跑了他上哪兒約去？
“他在等人嗎？怎麼在這裡等？”
“都坐了一個多小時了，動都沒動。”
聚在路口的那羣女生盯着不遠處的白錦溪，眼中滿是好奇，有幾個還躍躍欲試, 想過去搭幾句話。
“我不敢。萬一被趕回來，不是糗大了……”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都等那麼久了，既然人沒來，那就是被放鴿子了，這個時候不趁虛而入，還哪來這種機會。”
“都想什麼呢？人家就算來吃路邊攤，也不是咱們能高攀得起的。”
除了掛高價號等幾個月排位能見他一面，就只有學校牽頭的系交流會能請他回校。
以前遠遠看到，只覺得他長相帥氣，舉止溫文。
現在這麼近距離地看到，越發覺得他不論長相氣質都極爲出衆，原本三分心思就化了作十分。
可想歸想，大家也知道階層難以跨越，說是想過去，沒一個人敢付諸行動。
不止路口這羣女生一直在偷偷打量，附近幾家茶吧和書店裡搶佔窗邊位置的，也碰頭擦臉地小聲嘀咕議論。
路口飲吧老闆明顯感覺到今天生意比往常強太多，特別是女性顧客數量劇增。
憑藉十幾年的生意眼光，她很快找到了原由，趁着這會兒人少了些，趕緊衝了兩杯茶飲送過去。
“不用了不用。”
看到老闆特意支了個小桌子過來，還端了飲料要送，馬助理趕緊擺手。
“送你們的，不要錢！你們等人是吧？就坐這兒沒事，我十二點收攤，你們愛坐多久坐多久！”站近了看，老闆也忍不住露出甜蜜笑容。
不光人生得俊，氣質也好，穿西服坐馬紮都不顯拘謹。
長手長腿隨意伸展，偏頭遠望，一股子隨意的鬆散勁，看得她這四十來歲的少女心都忍不住蹦躂了兩下。
又來了生意，老闆趕緊回去忙活。
白錦溪看了眼髒油油的桌子，又看了看桌上那兩杯塑封的茶飲，身子轉向一旁。
“這家味道應該不錯，生意挺好的。”
馬助理知道他不會碰這種東西，自說自話取了一杯插上吸管啜了一口。
“嗯，挺濃的茶味兒！”馬助理驚豔點評。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一個女生站到桌前，擋住了光線。
白錦溪擡頭，路燈光攏在女生頭頂，將她未扎順的蓬亂髮絲映出一圈金絲邊。
一張臉隱在暗處，只聽得到聲音清冷。
“俞小姐？來來，快坐！”馬助理趕緊起身。
“你坐吧。”
俞晶晶轉身，從攤邊另拖了張馬紮過來，撐開擺到桌邊坐下。
“老闆，做一杯凍烏龍。”俞晶晶回頭。
老闆認識俞晶晶，一來就打過招呼，不用她點就知道要什麼，手上已經開始做了。
本以爲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是外帶就是找個沒人的位置喝完了再走。
等手上東西調好，再找人，發現她坐到了那個位置，面上掩不住的驚訝。
不光老闆看呆了眼，周圍一直觀察這邊的那些人，在片刻沉默後，迅速爆出了新一輪的熱議。
“這邊。”
白錦溪一直沒吭聲，俞晶晶也沒主動開口，桌上氣氛陷入僵持片刻，她衝老闆揚揚手，決定先把自己的飲品搞定。
老闆把東西送過來後，衝俞晶晶擠了擠眼，“多聊會兒，不夠再叫。”
“嗯。”
俞晶晶看不懂老闆的微表情，隨意點了點頭。
她看不懂，不代表其他人看不懂。
馬助理猜出老闆是誤會了，憋着笑看了一眼白錦溪。
爲了一個女生，在這種攤邊守了個把兩個小時，鐵板釘釘的癡情種沒跑了。
這一眼不看還好，看過後，倒把馬助理嚇了一跳。
“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事。”
白錦溪摸出消毒紗巾，緊緊捂住口鼻，憋了半響纔回了兩個字。
發現白錦溪臉色實在難看，馬助理趕緊一溜小跑回了車裡，取了保溫瓶回來。
“來，喝點金銀露清清心。”以爲他是坐久了，中了暑氣，馬助理倒了滿滿一杯蓋遞過來。
白錦溪沒吭聲，直接用胳膊肘將他擋開，捂着面部的手一絲都不肯挪。
站到白錦溪這個位置，馬助理才聞到那味道。
吸了吸鼻子，他目光落到俞晶晶身上。
小臉白白淨淨，頭髮雖有些蓬亂，但紮在腦後看着也很清爽。
一身暗藍色長袖絲絨套裝，掩住單薄身軀，這種天氣裡，雖厚了些，卻也沒捂出一身臭汗的樣子。
那這味道，是從哪裡來的？
夏夜微風無跡可尋，一時轉了方向，那味道飄飄悠悠又沒了，馬助理正在納悶，白錦溪稍透了口氣，將手放下，“上解剖課了嗎？”
“沒有。”
“你身上有屍臭味！”
“是嗎？”
俞晶晶面色淡然，連聞一聞自證的動作都沒有，用兩個毫無意義的字把白錦溪堵得嚴實。
“俞小姐……”看白錦溪臉色發青，馬助理趕緊從包裡抽了消毒紗布出來遞給俞晶晶，“擦擦手。”
“我不看診，不探脈。”俞晶晶看着馬助理說。
馬助理看了一眼白錦溪，見他鬆了口氣的樣子，連忙點頭，“行，不看診。不過，你上了解剖課，怕是沾了什麼東西，拿這個擦擦吧。”
只要不是摸脈，這點小事配合一下俞晶晶也沒所謂。
等她接過消毒紗布，仔細將手掌內外以及指尖指根都擦拭了一遍，手法又很專業到位，白錦溪的表情好了些。
猛地聞到那股味道，他確實有些不適應，但以前學解剖的時候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稍微適應一下就不會那麼難忍了。
按經驗來說，只要不是接觸到，就沒太大問題。
白錦溪本就不是來替俞晶晶探脈回診的，現在她身上又有股這種濃重的屍臭氣，哪怕擦過他也不敢碰。
放心之餘，白錦溪忽地又記起那天她猛然抽手，不願自己觸碰的嫌惡的模樣。
抓心撓肝的癢感再次升起，他迅速抽出消毒紗布，按在掌心來回擦拭。
俞晶晶對白錦溪的奇怪舉止並無反應，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
“你們找我，具體有什麼事？”
俞晶晶拿起凍烏龍吸了一口，一絲冰線順着胸口落入胃中，讓她想盡快離開的焦躁感減弱了不少。
雖然屏蔽了大部分嗅覺，但那股味道卻還是陰魂不散地纏繞着她，根本避無可避。
好在屏蔽後，氣味淡化了不少，聞着略有香甜，到不了能引發瘋狂飢渴的程度。
這味道是真的好，嗅在鼻間，給人一種很舒適的享受。
若不是那嚴重的副作用，俞晶晶也是很想多聞聞的。
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偏過身子，想向那邊靠攏時，她才略有警覺。
這似乎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味道？
感覺到了危險，俞晶晶警惕看了白錦溪一眼，搬着小馬紮向邊上挪了半米左右。
“你覺得我髒嗎？”
這眼神雖不像上回那麼強烈，但躲避的舉止卻是瞞不了人，白錦溪緊攥住擦變了形的消毒紗布，一字一頓地問道。
“什麼意思？”
俞晶晶能看出白錦溪表情有所變化，但她讀不懂，“你能說清楚一點嗎？最好直白些，拐彎抹角的話我聽不懂。”
白錦溪確實直白地問了。
這些話在他心裡組織過千萬遍，該怎麼問，她會怎麼答，各種可能都想過了。
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馬助理在一邊瞪大眼，一順摸清了白錦溪這些天的心路歷程後，忍不住爲他掬了把同情淚。
像白錦溪這樣的潔癖重症患者，出生到現在，只有他嫌棄別人不潔的份。
突然有一天，他做爲污染源被別人嫌棄了，這種打擊，對他來說確實是致命的！
“白先生很注重個人衛生的！你看看他這雙手，每天消毒紗布都要用幾百張，怎麼可能髒？俞小姐，這種事你可要搞清楚的！不能亂說的！”
白錦溪話一問完，馬助理趕緊幫腔。
“我沒有說過這種話。”
俞晶晶捧着凍烏龍，思索地說：“如果那天，給了你這樣的感覺，我可以向你道歉。”
“你的意思，這所有的事，都是我的誤會？”
白錦溪不敢相信地盯住俞晶晶，“可你明明在躲我！不讓我碰你！不是嫌我髒，還能是爲了什麼？！”
“因爲你身上的味道。”俞晶晶迎上白錦溪目光，“你身上，有一種很吸引人的特殊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