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服用營養劑是在上週五, 今天是週二，俞晶晶身體狀況已經進入低谷。
不過眼神再差, 這麼近的距離, 也能將這人面容看得清楚。
他穿着黑色仔褲, 黑色絲制襯衫, 袖口挽到肘間, 露出一節壯實手臂和腕上閃着亮彩的星鑽表。
黑髮黑眸, 鼻樑高挺，立體的五官輪廓，一見就令人難以忘懷。
那天在屏幕中見過的雲姓男人, 就是他。
雲錚按了按手中鑰匙，聽到車內輕響, 大步流星走進貓貓咖啡，完全無視路人投來的視線。
他一進來, 立刻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一些女職員頻頻轉頭，側耳低語，有些大膽的, 還舉起相機偷拍。
“真的好帥！皮膚也好, 又壯又MAN！是我喜歡的型。”
“噓, 小聲點。”
“聽不見的……”
說話的幾個女職員離門邊遠，聲音也壓得低，盯着向二樓樓梯走的那個帥氣男人，又笑着議論起他的長腿翹臀來。
正說到那裡緊緻, 拍起來一定手感十足，那男人忽從遠處投來目光，瞬間鎖定正捂嘴偷笑的那個女人。
心猛地一跳，眼中像是撞進了一塊冰，從這一點起，渾身血液都開始漸漸凝固。
笑容僵在臉上，想低頭避開這視線，又發現身體無法動彈，女人急得攥緊拳頭，拼命挪動身體。
“怎麼了？”旁邊人發現不動，伸手推了她一把。
那男人正好收回視線，舉步上樓。
這邊只是輕輕用了點力，僵笑女人就被推得轟然撞到椅子上，直挺挺倒下了。
幾聲尖叫響起，鬧得旁邊幾桌都擁過來察看，還好那女人很快就醒轉過來，扶着喝了杯熱茶，纔沒哆嗦着喊冷。
下面喧譁漸起，俞晶晶正想凝神細聽，一回頭看到那人上來了，便端正坐好。
雲錚目標明確，直直走到桌邊，坐到俞晶晶對面。
“你好，我是雲錚。”
“俞晶晶。”
兩人對視一眼，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後，各自將頭轉開。
“要吃點什麼嗎？我請。”俞晶晶擡手，“服務員。”
俞晶晶這麼主動，雲錚就沒說話。
餐單很快拿過來，他隨便看了兩眼，伸指從上到下點了幾樣。
看到他指的東西價都不低，俞晶晶閉了閉眼。
沒關係，只要能從他手裡弄到營養劑，一點身外錢財算不得什麼。
雖是這樣安慰自己，但想到最近花用，俞晶晶還是有些心疼。
天天跟着文教授往外跑，零工差不多都推掉了。
因爲是隱性貴族學校，平時學材費還有要交的一些雜費又多又貴，別人入校就把錢充到了校園一卡通裡，有帳直接就劃了，看都不看去了多少。
俞晶晶一卡通裡錢少得可憐，每次要繳費，都要很扣門地算清楚了，再從銀行卡里往裡轉。
每轉一筆進去，就跟落進無底洞一樣，瞬間歸零。
沒有進項，又花錢如流水，哪怕卡里還有十多萬餘額，俞晶晶也覺得底子虛。
看他指了什麼，俞晶晶就在心裡做着計算，五六樣加起來差不多七百塊，要是再點些貴价飲品……
“除了這幾樣，別的都上上來。”雲錚把餐單遞迴。
“好的。”
服務員抿嘴，壓住心頭喜悅，轉身就往樓下走。
“喂，等等！”
服務員腳步一停，雲錚也望來。
“劃掉的幾項中，有你喜歡的嗎？”他問。
“不是……我們兩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吧？點多了，也浪費。”
俞晶晶委婉說了，又盯着雲錚，再次仔細打量。
這身油光水滑的皮肉，還有健壯骨架，一看就是營養劑不要錢堆出來的。
營養劑都吃飽了，還吃什麼餐點？
落進肚子裡，也沒二兩油水不是？
“浪費？不會。”雲錚舉起手臂，指尖輕晃，“就照我安排的上。”
服務員一句話沒多說，跑得比兔子都快。
摸了摸口袋裡的銀行卡，俞晶晶面上雖沒表情，心卻一揪一揪地疼。
“你過得不容易吧？”
一上來，雲錚就看見俞晶晶了。
樓上人雖多，她卻是裡頭最顯眼的，屬於看過就不會忘的類型。
半舊的衣服，毛燥沒型的頭髮，小臉瘦白，眼眶青黑，手擱在桌上，跟柴枝一樣。
看到她的第一眼，雲錚就想到了家裡古書裡夾着的老畫。
屍族時代更迭，一代更比一代強，到了現今，身型體態皆與人類無異，已很難將二者區分開來。
而這個女生，卻是很古早的屍族形象，乾瘦枯柴，除了一雙眼睛還算水靈，別的地方簡直看都不能看。
感覺到雲錚目光掃到自己胸口，緩慢盤旋一圈才挪開，俞晶晶也跟着低頭瞧了一眼。
沾了油嗎？
“距上回通話，也有兩個多月了吧？這麼幹瘦，還在喝骨粉？”
“嗯。”俞晶晶點頭。
骨粉早在包裡備着，就是以備不時之需的，雲錚要驗證她也不怵。
直接拿出來泡水喝，是難嚥了些，但要是賣慘能就得到營養劑，俞晶晶還能做更逼真一些。
看她彎腰摸包，雲錚擡擡手，“別拿了，髒手。”
只看她這副潦倒模樣，就知道這骨粉來路很有問題。
不知道掘哪座墳頭挖出來的陳年老貨，她肯吃，雲錚還怕倒出來那黴味嗆着自己。
因爲是大客戶，廚房專門拔了個竈給這邊上菜。
平時普通白領來店裡吃得多，一般做的都是蓋澆飯之類現成的東西。
每天機械性地把菜加熱後扣到飯上，廚子早做得煩不勝煩，看到這一堆東西，立刻發揮出了最高水平。
菜一個接一個地端上來，花樣繁多，每一盤都香氣四溢，在燈下透出誘人光澤。
桌子差不多快擺滿了，菜才全上齊，數一數有近二十樣，俞晶晶爲荷包流淚。
“這幾道菜味道應該不錯的，你嚐嚐。”
等餐的這段時間，雲錚也就簡單瞭解了一下俞晶晶近況，高中怎麼過的，大學怎麼考的，問的都是些家常問題。
俞晶晶倒是很想跟他聊聊營養劑相關的話題，但他不主動提，自己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急切，只能順着他的話答。
“不用了，我不太愛吃這些。”俞晶晶看了眼中間那盤醬香肘子，想了想拿起了筷子，“我吃點這個好了。”
人類食材中，俞晶晶對肉類牴觸較少，雖然吃不什麼好滋味，但總比蔬菜強。
雲錚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說話，筷子落在盤裡，靈巧點夾，收回碗中稍頓，就落進嘴裡。
他吃東西的儀態很漂亮，帶着股優雅味道，胳膊擡動間，黑色襯衣衣袖緊繃臂膀，露出的一截手臂肌塊分明，極具男性魅力。
脖間銀鏈亮眼，腕上鑽表耀目，一張帥氣側顏更是殺傷力十足。
從他上樓起就落在這邊的目光，折回又投來，刷刷掃個不停。
俞晶晶嚼着嘴裡肉皮，咬着筷子偏頭。
鄰桌兩個往這邊偷瞧的兩個女人正正與她對上目光，都嚇了一跳，趕緊湊在一塊聊天掩飾。
“不習慣是吧？”雲錚笑了笑，“到目前爲止，你都做得很好。看起來，也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不用在意旁人目光，她們瞧不出什麼的。”
他擡頭看了眼俞晶晶，“你得再長些肉，這樣乾瘦，特徵太強。若是碰上有心人，說不定會露破綻。”
“有心人？”俞晶晶心頭一緊，“獵屍者？”
雲錚挑眉，“你從哪兒學來的這個詞？看過古書？”
“沒有……豪叔告訴我的。”
“哦，那個養育你的人。”
剛剛聊到過一塊，俞晶晶有個撫養人，因爲性子孤僻，一直帶她住在山村裡，很少出來外面。
看俞晶晶就知道她生活條件有多差，這個撫養人因飢渴不得滿足而早早消亡，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獵屍者這個稱謂，只有古書上纔有記載，現在的新生屍族，哪會知道這個。
雲錚對這個感興趣，便一直追着古書不放，想從她嘴裡探出消息。
俞晶晶手上沒有東西，只能搖頭。
“不知道，豪叔告訴我的，我也沒見他看過什麼書。我長大的時候，他已經很老了，說話都少。”
“是嗎？”雲錚若有所思。
目前存世古書極少，大多被雲家和莫家收藏，營養劑的方子是雲家從書裡拼湊而成，靠着這個才得了九族之首。
莫家成日派人在書中尋找有用的資料，聽說也掌握了一點東西。
雖然莫家行事低調，一直沒露出什麼，但因爲收藏了許多古書殘卷，大家也有多有忌憚。
因爲對營養劑配方有調整優化的需求，這些年雲家一直在搜尋更多的古書殘卷，但每年能找到的量，也就在三五本。
越到後來，能尋到的書便越少，哪怕只得半冊，也會傾全力謀得。
俞晶晶說沒有，雲錚就暫時放下這個話題，指了指面前餐點，“多吃點，你該長些肉了。”
“吃這個……能長肉嗎？”俞晶晶戳了戳碗裡肥肉。
這些肉食對她來說，一點用都沒有，吃了全無感覺。
也不知道這個雲錚怎麼這麼能吃，一大桌子菜，已經被他捲了大半進嘴。
“當然。你雖然還沒有一級進化，但看體質，應該也到了類人這一步了。既然與人類相近，這些食物就對你有養份，吃了自然有用。”
雲錚以爲俞晶晶挑食，直接拿起盤子往她碗裡趕了一塊肉，“多吃點。骨粉雖能維持生命，但想像人類一樣生活，還是要多吃點這些東西，皮肉看起來才光潔。”
看他又開始舉筷子猛吃，俞晶晶疑惑看了看碗裡的肉塊。
這些食物，對他來說，有用？
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