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間取了收拾好的包, 雲錚穿過練習場, 準備乘電梯上頂層。
經過時，場周做器械的一些外在進化學員紛紛停下動作，向他點頭致意。
雲錚心情好，一一回了, 目光落到邊角上那個埋頭苦幹的強壯身影上, 腳步微頓。
“錚先生看你呢……”
與雲雙城對立練習的那個學員伸手繞了繞。
雲雙城正練到關鍵處, 背肌高高隆起，膨出極大一塊，雙臂握緊比自重超出五倍的拉索，咬着牙向下按扯。
對面喊了幾聲, 他都仿若未聞，直到這一組動作做完, 才甩了甩頭, 抹掉臉上汗水。
“什麼？”
“錚先生可能有事找你，一直沒走。”對面學員衝他使了個眼色。
雲雙城轉頭，對上雲錚滿含笑意目光, 迅速站直身體，行了個禮。
“挺不錯的, 纔來兩個月, 已經選上隊長了。”
雲錚從自動供水機裡取了兩瓶功能飲料，一瓶遞給雲雙城，一瓶握在手中。
自動供水機提供八種飲品，鹽份水是最便宜的, 一個出勤點兌換一瓶。
每天來練習場操練，最基本能拿到二十個左右的出勤點，若是考覈優異，每週還有額外點數發放。
能進教習堂的，家底都厚，便宜的鹽份水根本看不上，要買就買最貴最好的，與營養劑功效接近的功能水。
出勤點不夠用，就另花物資充值，研究所內這些補劑價格都很公道，只怕自己喝不夠從不怕買得多。
這些人中，雲雙城是最窮的一個。
能按時繳納教習堂物資就已經很不錯了，來了研究所，每天用的都是發放的基本量，這些額外的物資，很少捨得花用出勤點購買。
可就是這樣，憑着他的勤力與資質，也在上一週的周測中拿到了全Ａ的分數。
調到研究所來的外在進化學員，有幾個三級進化的，但論實力戰術，竟比不過雲雙城這個二級進化後期的。
外在進化者以實力爲尊，沒有任何疑議，雲雙城當選了這個月的先鋒隊長。
只要繼續保持這個勢頭，估計沒人能把他從這個位置掀下去。
雲雙城不是靠關係進來的，唯一說得上的，就是跟俞晶晶認識。
大家對俞晶晶印象好，卻不一定把這種感覺投射到雲雙城身上。
獨來獨往，跟頭孤狼一樣，每週都有突破性的進步，一批批人被他踩在腳下。
佩服是佩服，但也牙酸。
按說當上了隊長，就是沒人逢迎討好，至少平時送幾瓶水，交換些有用資源都是可以做到的。
但云雙城卻沒得到過任何這樣的待遇，還是跟以前一樣，除了出操列隊，安排每日練習進度以外，跟以前那個處在底層的窮小子沒任何區別。
雲錚買的水，是最好的那種，遞到雲雙城面前，倒把他驚了一下。
習慣性地判斷價值，猶豫着該不該接。
下一秒，水就被擰開，遞到了手上。
“問你個事。”雲錚笑眯眯地說。
知道雲錚有話要問，這水是報酬，雲雙城趕緊接過，小心灌了一口，一滴都不敢潑灑。
練得這麼辛苦，來一瓶功能水補充一下，這滋味誰用誰知道。
剛在心裡感嘆了一句，雲錚接下來的問話，又差點把他嗆住。
“在外頭見過俞晶晶吧？她過得怎麼樣？跟那個姓白的，處得還好嗎？”
雖然雲錚問這話的時候，面上笑意不減，但云雙城知道，話可不能照實說。
輕咳了兩聲，雲雙城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借這一點時間，組織好了語言。
“還行吧……”
“什麼叫還行？她不是去過教習堂嗎？沒跟你說點什麼？”
雲錚對他的含糊其詞表達了不滿。
“也沒說什麼。”雲雙城飛速掃了雲雙城一眼，“她忙醫所的事忙得團團轉，那個姓白的也開着醫堂，兩人不在一個地方，一天難得見上一面。”
“晚上總見得着吧。”雲錚直指要害。
雲雙城咕地一聲嚥了口唾沫。
“這個……這個我不清楚。”
雲錚也沒想爲難他，直話直說倒沒什麼，這樣遮掩，反而令人起疑。
本只是閒談幾句，變做了雲錚問雲雙城答。
一氣問下來，好心情全沒了不說，還多了股火氣在心頭竄。
有些話雲雙城也不想說的，但云錚非逼着問，壓力太大，不留神就倒出來了。
俞晶晶提到白錦溪時心滿意足的甜蜜表情，說起兩人規劃的生活時的一點點小興奮，這些從雲雙城眼中觀察到的東西，被雲錚扒拉了個乾淨。
“她倒過得挺滋潤。”雲錚冷嗤一聲。
雲雙城知道雲錚跟俞晶晶關係，說是合作，但要是雲錚對她沒點心思，也不可能越過族中那麼多合適女人，偏挑中了她。
不過這心思，也就是一點點。
不然的話，在俞晶晶說要跟白錦溪結婚時，雲錚就該出面阻撓了，哪會一直忍到現在。
雲雙城不是那種會勸慰人的類型，平時跟人交往也少，因爲自己說的一堆話，把氣氛搞得這麼差，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彌補。
雲錚單獨找雲雙城談話，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大家手上練着活，眼睛不時掃來，看到雲雙城低着頭一臉挨訓的表情，還有云錚陰沉面色，都跟着忐忑不安。
雲雙城這段時間的表現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嫉妒當然是有，但內心還是敬重實力的。
想從雲雙城身上挑錯，根本挑不出來，不光實力強，當上隊長後，也爲隊裡做出了不少貢獻，從不叫苦叫累。
每天第一個到練習場，幫大家制訂計劃，有什麼練習上的難題或者需要輔助練體，只要招呼一聲，雲雙城絕不推辭。
表面上大家跟他還隔着距離，但心裡早已認同。
這會看到雲雙城挨訓，都有些替他委屈。
好在雲雙城沒沉默太久，很快接了話，爲自己辯駁起來。
只可惜他這個人，一向不太會說話，沒兩句，又惹得雲錚臉色更差，叫人忍不住捂眼。
“很快就厭了？”雲錚冷眼看他，“俞晶晶說的？”
“她沒說，我這麼覺得。”
關於自己的跟白錦溪的相處，俞晶晶其實沒說幾句，雲雙城問起才隨便提一提。
剛纔跟雲錚說的那些，都是從雲雙城角度得出的理解，現在也一樣。
“剛剛結婚，當然要過兩天好日子，但時間久了，就不一定了。”
雲錚臉色依舊不好，雲雙城頂着壓力替他疏導，“人類跟屍族，哪有什麼好結果？快的一年兩年，慢些的三五上十年，男人一過三十，體力下降，頂不上用就完了。”
這不是雲雙城爲了哄雲錚胡編，是有數據說話的。
那些跟人類男人好過的屍族女人，提起舊愛，百分之七八十都要挑這方面的刺。
屍族跟人類，體力本就有着極大差異，人類隨着年齡增長會衰老，一天比一天差，屍族男人體質錘鍊得好，越發剛猛。
戀愛可以跟人類談，真正結婚了要講實在，屍族男人才是優選。
雲雙城絞盡腦汁，也只想到用這種辦法來安撫雲錚。
畢竟這兩者之間的差距，是最容易對比的。
感情那種虛頭巴腦的東西，沒辦法衡量，雲錚跟俞晶晶之間也不存在這種火花，根本拼不過白錦溪。
做完分析，雲雙城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些話說對了路。
可是一擡頭，雲錚臉色依舊陰沉，好像剛纔的話，起了反效果似地。
雲雙城心沉了沉，目光落在雲錚小腹，又繼續向下。
難道……連這個也拼不過嗎？
真要是這樣，他可就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呀！
沒等雲雙城想出補救辦法，雲錚已經不願意跟他聊了。
“隊帶得不錯，繼續保持。”
雲錚回頭，一羣盯着這邊的外在進化學員紛紛轉眼，風風火火加緊練習。
話題回到熟悉領域，雲雙城自信生出，腰背也挺直了些。
“這個拿着，缺水就買，別克扣自己。不然俞晶晶知道了，怪我沒照應好你。”雲錚遞出一張研究所通用積分卡。
這張卡面點數一萬，是面值最大的積分卡，雲雙城哪裡敢收，連連推拒。
雲錚把卡塞進他練功服上衣口袋，拍拍肩膀離開。
臉色還是臭臭的，但這舉動叫人心暖，雲雙城目送他離開，覺得胸口一團火燙。
出島上了船，吹着清涼海風，雲錚心情也沒好轉多少。
雲雙城說那些話，除了自以爲是替他開解，還有爲俞晶晶解釋的意思。
雖然這份合作，沒有規定雙方不能私下另尋伴侶，但俞晶晶的做法，總歸不太地道。
知道俞晶晶過得歡實，心有不爽，指不定就要去找找麻煩，雲雙城跟俞晶晶是一夥的，當然要替她說話。
雲錚並不在意雲雙城站在誰那一邊，單單隻爲他話中點出的東西，悶悶不快。
雲雙城其實說得沒錯，屍族跟人類一起，很難維持太長時間。
可是白錦溪感染病毒，過了這麼久，早成功邁過了屍變進程。
正經來說，他已經是屍族一員了。
俞晶晶下過九層，明知道人類感染是多大一份籌碼，卻瞞而不報，將白錦溪護得死死地。
這個態度，可不像雲雙城說的，只是玩玩這麼簡單。
雲錚握緊欄杆，仰面迎風。
一直緊繃的眉眼，忽地舒展開來。
想了想，又笑。
有什麼可煩的？
看着討嫌，拆了就是，誰還阻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