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晶晶整理了一下裙襬, 抱着坐到桌前。
周嫂熬的粥很不錯, 裡面加了肉碎, 熬得香香暖暖地, 就是平時喜歡吃冷食喝冰飲的她,吃也覺得順口。
“外面什麼聲音?”
放了這麼會兒, 粥已經溫了,俞晶晶端起吃了一口, 聽到外面有動靜,轉頭問道。
“不知道, 好像在修路吧。最近這兩天, 有人來翻修,村民說這一片可能要拆遷了。”
“拆遷?”俞晶晶皺眉。
“沒影的事兒。要拆早拆了,政府根本沒規劃到這一塊兒, 有知道消息的人說, 拆到咱們這兒至少要等二十年。”
上京城這麼大, 一環一環地繞圈圈,醫所在的位置是近幾年修的大圈圈最外頭, 再想動可得等些年了。
買下院子的時候周嫂就問過中介, 若是能拆遷,絕沒有這麼低的價格。
“那就好。”俞晶晶點頭,“拆了賠房子也劃不算,醫所還得辦呢。”
“就是。”
一碗粥吃完,院外吵雜聲不斷,還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俞晶晶耳朵靈, 一點聲響都聽得清。
她能感覺得到這些人已經儘量減少動靜,不想在大清早吵到周邊村民,除了她敏感些,周嫂倒沒什麼反應。
“再來一碗?”
一碗粥進肚,俞晶晶腰身依舊緊,肚腹平坦沒有半點隆起,周嫂取了空碗試探地問。
早上不吃飽,中午就得宴席結束才能吃正餐了。
“不用了。”俞晶晶搖頭。
新制了一批營養劑,再不必省着用,早上起來她就用了一支,現在飽足得很。
“豆豆。”
俞晶晶擡頭,衝老房橫樑上站着的豆豆招招手,“一會兒走了,下來。”
豆豆英姿颯爽盤旋一圈,飛落俞晶晶肩頭。
新換的黑羽油亮亮,緞子一樣鋪在它乾瘦的軀體上。
一對小眼精光燦然,與毛色融爲一處的黑鉤鳥喙,在尖頂融進一點血色,很是吸晴。
它依舊稱不上漂亮,但絕對不醜。
豆豆落到俞晶晶肩膀,一對漆黑如鉤的爪子緊緊鉗住那纖瘦肩骨,偎在白紗中。
“可不能帶它去。”周嫂嚇了一跳。
鳥爪倒是沒抓傷皮肉,但看它這樣踩着,周嫂還是忍不住擔心,“一會傷着了!”
“沒事。”
豆豆這點力氣對俞晶晶來說撓癢都不算,不過站在肩頭,到底不太雅觀。
伸手抓它下來,俞晶晶拉過書包,“進去。”
豆豆哪裡願意,翅膀一掙蹦出來,從窗戶逃到院子裡。
“一會就走,記得回來。”俞晶晶偏頭叮囑。
要是周嫂不在,豆豆肯定要不耐煩嚷一聲知道了,現在不好開口,只能繞兩圈,又往別處撒歡去了。
“不能帶豆豆過去。”周嫂提醒,“結婚這麼大的事,又不是好玩。一天夠你忙的,也沒時間顧它。”
“習慣了,我去哪兒都帶着它。”
穿婚紗不能背書包,俞晶晶倒沒想到,周嫂又勸了幾句,她便做了讓步。
豆豆外頭野慣了,自己也能跟過去,一會兒跟車到了地方,就讓它在外頭等着,完了再帶它去新家。
看看才六點多,離九點還有兩個多小時,俞晶晶便提着裙子蹲到角落,開始收拾東西。
早上煮粥掃院子,周嫂只套了件睡衣,收了空碗準備洗涮後換套光鮮點的,腳才踏出門外,看俞晶晶動作,又停了下來。
“別蹲着,裙子拖髒了!”她趕緊衝過去,把堆積成團幾乎把俞晶晶淹沒的裙襬抱起。
“沒事,出去也是在地上拖。”
“你這是幹嘛?”
周嫂這纔看到俞晶晶正合上箱子,裡頭裝了什麼東西,一眼都沒瞧見。
箱子看樣子是新買的,以前從沒見俞晶晶用過,大倒不大,跟化妝箱差不多,小小的挺精緻。
“搬去新家住,也沒什麼要帶的,只有這個得拿走。”俞晶晶拍拍箱子。
周嫂悵然,“是啊,結婚了,就要搬出去住了。”
雖然俞晶晶事多,忙起來人影都不見,但只要回上京,都是住在醫所的。
嚴小梅特別喜歡她,每天見面總要拉着說話,俞晶晶言語不多,但對嚴小梅還不錯,無厘頭問題都陪着答幾句。
除了拿錢做事,周嫂照顧俞晶晶,也有發自本心的憐惜,這麼長時間處下來,幾乎拿她當家人看待了。
現在說結婚就結婚,說走就走。
忙着做準備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想想,倒有些捨不得。
“又不是不回。等醫所生意起來了,我每天下午回來坐診。”俞晶晶說。
基礎課程她已經學到大四了,向學校提出申請並且參加提前考試,證明能力後就可以免掉這部分課程。
法醫實操課比較多,幾個教授又都很看重她,專業課俞晶晶還是打算上的,因爲大多課都在上午,跟醫所這邊的工作不衝突。
爲病人做手法,也是精神力練習的一種方式。
在教習堂,每週只有兩次人類操控課,遠遠滿足不了俞晶晶給自己設定的練習強度。
醫所收入的病人,正可以彌補這個短板。
把箱子拎到桌上放手,俞晶晶皺眉看向外頭,“怎麼還在吵?”
院外的吵雜聲越來越近了,她還聽到許多腳步聲,看起來人數不少。
周嫂得俞晶晶保證,很是滿意。
“我去看看。”
剛纔俞晶晶說的時候她還沒覺得,現在倒是聽得真真地,說着話就往院子走。
時間還早,呆在屋裡也悶氣,俞晶晶抱了大裙襬也跟了過去。
還沒走近門前,周嫂就聞到了一股香氣。
“什麼味兒?”
“花香。”
周嫂嚇了一跳,看到俞晶晶居然提着裙子出來了,趕緊把她往回推。
“開門吧。”
一大清早聞見這麼濃郁的花香氣,俞晶晶也有好些奇,周嫂沒推動,只能作罷。
外面有說話的聲音,就隔着一道門。
周嫂留了心,先從門縫看了看。
正好有人擋在門口,遮得嚴嚴實實地,聽他們說什麼灑上,鋪開這些詞,周嫂一個也沒聽明白。
雖然聽不懂這些人說的什麼,但也知道沒什麼惡意。
天已經大亮了,這個時候村民都會提着鋤頭去自家菜地轉轉,就是小道上也多有人往來,實在遇到麻煩,喊一嗓子就有人幫手。
周嫂繞了繞手,讓俞晶晶退開些,抽了門栓將門拉開。
“幹嘛呢?!”周嫂先是提着嗓門吼了一聲,接着就怔住了。
門前幾個工人回頭,看到周嫂還沒什麼表情,目光落到站在院中的俞晶晶身上,一個個瞪大了眼。
門內門外都僵住,誰也沒挪動一下。
俞晶晶抱着裙襬偏頭,透過幾人站立縫隙,終於看到了外頭風景。
雖然只是一點邊角,卻已足夠震懾。
周嫂首當其衝,看到的比俞晶晶要完整,嘴張得大大的,半響沒合上。
“還沒弄好,再等半小時。”
工人回過神,臉紅紅地轉頭,不敢再看俞晶晶。
鋪了一夜花路,整隊工人就討論了一夜,想知道這村灣裡頭是啥樣的翠花能被新郎這樣捧在心尖尖上。
就是再漂亮,也沒人覺得值得這麼大手筆來寵。
現在看到真人,這點質疑就煙消雲散了。
俞晶晶走到門邊,站在臺階向下望去。
醫所前重新澆的水泥地跟旁邊土路涇渭分明,回來時踩到那硬質地面,就知道到了家。
可是現在,這條邊界已被滿滿的花海掩蓋住了。
工人們還在彎腰忙活着,把斗車裡的鮮花一朵朵摘掉,別到早鋪設好的地網上。
花枝鉤上地網,風吹都不會滾落,因爲扎得密,幾乎連底下枝葉都看不到,全是盛開的粉白花朵。
不止是地上鋪滿了鮮花,沿路還紮了花架,十數個綠枝搭成的拱門間隔排開,一直延伸到小路拐角。
在這花海當中,只留了一條極窄的路容人行走。
工人們來回搬運,都是繞開這條主道,不破壞這搭設好的風景。
村裡早起整地的男男女女聚在小路盡頭,沒一個人敢往上踩,都踏在斜坡上,衝着這邊指指點點。
“我的天……”周嫂這會兒纔回過神,“這得花多少錢吶?”
門口工人聽到了,伸手比了個數。
“三萬?”
工人搖頭,“一枝三十,瑪格晶的貴族花種,夜裡三點空運過來的。”
“三十隻是下面的,架上扎的那種還要貴。”另一個人指指前面,“一個架子至少十萬,還只是花,不談工費。”
這些鋪花路扎花架的工人也不是隨便找的,粗手粗腳的人幹不了這活。
架子上的花隨便弄壞幾朵,工資就去了大半,可是個精細活。
“很香。”俞晶晶笑笑。
晨風吹起,花香涌動,不僅是醫所都被籠在裡頭,半邊村子也沾染了這氣息。
“可不是止是香,你看,多漂亮啊。”
周嫂滿心感嘆,“你這個男朋友,還真是用了心。”
她長這麼大,就是在電視裡也沒看過這樣的場面,一生一次的婚禮,能這樣印象深刻的震憾一次,也值了。
婚禮倉促,周嫂嘴上不說怕俞晶晶難過,心裡卻是對她這個男朋友很有意見。
就算沒有父母,也不能這樣隨便就把人接回家。
俞晶晶年紀小不懂事,傻乎乎地被人哄走,除了手上多個戒指,連個聘禮單子都沒見着。
今天作爲孃家人出席,周嫂攢了股勁,就想着給她爭點東西,讓人知道俞晶晶有親人,不是孤零零一個任人欺負的。
看到這場面,她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出門連泥地都不讓她踩,接進家門,怕不是要寵到天上?
“進去等吧。”
俞晶晶倒沒周嫂這麼多感嘆。
花路是挺漂亮,雖然還想多看幾眼,但這些工人眼光還有路口村民嗡嗡議論都在催她回去。
本想給白錦溪打個電話,周嫂又說他現在肯定忙到腳打後腦勺不好打擾,俞晶晶就放棄了。
回房間也沒什麼好乾的,俞晶晶抱着箱子又點數了一下營養劑,趁着還有時間,索性靠到牀頭閉眼做練習。
周嫂把嚴小梅從牀上拉起來,塞了錢給她在學校吃午飯,就從後門送她出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周嫂在房裡折騰好久,出來時全身換了新,臉也有紅似白地,頭髮梳得油亮。
看看時間差不多,周嫂湊到門邊看了看,驚得跳了起來。
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