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次上島，已有近一年時間。
俞晶晶跟雲青的接觸, 只有在研究的幾個小時, 其實算不上熟悉。
雲青並沒有第一時間聽出她的聲音，而是下意識的判斷。
這是雲錚私人電話, 除了他以外，沒人有資格接聽。
聽到是女人接聽，雲青便猜到了俞晶晶，除了錚先生的未婚妻，誰還有這樣的權利？
事實證明，她猜得一點沒錯。
雲青是忠誠的，答應過的事, 便一絲不苟地執行。
性格是一方面, 更多是因爲俞晶晶身上披的這層身份，還有欠的一份人情。
是俞晶晶幫她調動了工作，九層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但能跟進項目組, 成爲其中一員, 卻是撞上了天大的運氣。
九層那麼多項目, 只有她跟的這個成功了, 搭上這班船，身價肉眼可見上漲。
以前瞧不起她的那些男人，再見她跟貓見腥似地，追在屁股後不放。
這種睥睨衆生的滿足感，讓雲青對俞晶晶的感激達到了頂點。
確定電話那頭是俞晶晶, 雲青的口氣比對住雲錚時還恭敬。
“雲錚不在，有事的話，我可以替你轉達。”
“……不用了，等錚先生回了，我再重新打過來。”
“跟項目有關？”
“是的。”雲青迴應。
俞晶晶知道雲錚跟的這個項目是是機密最高等級，雲青既然跟着他辦事，要說的應該也是內部消息。
她對項目進度沒什麼興趣，雲青說不說都不影響，之所以電話接得這麼快，只是想了解一下錕目前情況。
說好了有事來電，雲青一直沒聯繫她，證明情況還好。
因爲是單線聯繫，俞晶晶沒法跟進這件事，今天難得能接到雲青電話，當然要問一問。
雲青有些爲難，支吾半響，還是把事情說了。
錕是項目中重要的病毒提取源，比起另外那個古屍，用處還要更大一些。
從他身上取得的病毒，獲得了巨大成功，哪怕另一個人帶有病毒與他相近，組員還是喜歡揀着他用。
能提取的地方，都用到了，連口脣都摘了大半，若不是不能進食影響生存，這點東西都要刮掉。
有營養劑養着，傷口恢復得也還算快，取掉的肉塊，幾天就能重新長合。
身體一時弱一時強，雲青工作是食物供應，又肩負了俞晶晶的囑託，這活幹得猶其辛苦。
虧得她精心照料，錕才能撐到今天。
這幾天本來該休養的，可是第十六次病毒培育出現了新的進展，需要追加病毒源。
從誰身上的提取的病毒，再追加就從誰身上取，以免出現不可控的意外。
雲青再想護住他，也沒有權利阻止項目進行。
“情況很差嗎？”俞晶晶冷着臉問。
“嗯，很差。”
俞晶晶託她辦這件事，雲青有自己的理解。
第一次項目，錕體內的病毒就展現出了優勢，俞晶晶做爲雲錚未婚妻，眼光獨到，提前在他身上加註，纔有這樣的私下照顧。
事情一直進展得很順利，項目組跟着雲錚走到現在，錕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
若沒有俞晶晶先前支持，二次項目的時候錕就會承受不住，她居功至偉。
投入總要講個回報，雲青猜俞晶晶會在某個時候，把自己的付出做籌碼拿出來，獲取利益。
錕的價值越高，她的援助行爲就越顯光彩。
俞晶晶身份低微，很需要這樣的功績，雲青得了她的好處，也有心作證。
明擺着是兩下收益的事，現在卻在半路上被截斷。
雲青比俞晶晶更能體會臨時翻船的感受，每句都小心斟酌，怕惹煩了俞晶晶氣撒到自己頭上。
“雲錚會怎麼處理？”俞晶晶問。
雲青雖沒指明，但今天打來這通電話，要說的應該就是錕身體無法承受提取的這件事。
做爲項目中重要的病毒提取源，失去了功用，結局必定不會美好。
“不清楚……我猜，應該是廢棄吧？”
感覺俞晶晶的口氣還算平穩，雲青便多說了兩句，“在這之前，當然要先榨乾剩餘價值。骨珠是要取的，所有能取到病毒的肉也會提前刮下來封存，最後扔出去的，可能只是副骨架。”
“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嗎？”
俞晶晶握緊拳頭，努力剋制情緒。
“他比較特殊，所以會取得乾淨些。”雲青知道俞晶晶不懂這裡行道，就細細把自己下九層後知道的一些情況說了。
按她的意思，九層關押的這些古屍，扔了還算有尊嚴的。
有些項目古怪得厲害，連骨頭都煮了熬渣用做底料培育病毒，真正的在這世間煙消雲散。
“他還有多久時間？現在不能提取，多休息難道不能恢復嗎？營養劑不用省……”
“營養劑已經對他沒用了。我跟錚先生提過建議，如果想保住他，看是不是能用些進化顆粒，可惜被拒絕了。”
俞晶晶沉默，“他當然不會用進化顆粒養這種無用之人，古屍都是消耗品，用完再找，沒必要花精力養着。”
雲青聽不懂俞晶晶的感嘆，當她是因爲投入未得預期效果而不滿，輕聲勸慰。
俞晶晶其實可以另行投資，項目中還有一位古屍，一樣可以暗地裡資助。
等到真正成功那一天，將這些帳目擺到明面，婚禮時拋出來加碼，也能鞏固將來地位。
這些都是雲青站在自己角度想到的問題，俞晶晶是否採納，要看她自己抉擇了。
“另一位？”
“不止這一位，九層又新添了人。項目進行得順利，不能只指望現有的這些，新進的古屍有二十幾位，挑出了三個病毒匹配的到項目組。”
不僅僅是研究所進了新人，其他幾個家族的私下建立的研究室，也一樣在四處蒐羅古屍。
一兩百年來投入的那些項目全沒有大的進展，於是抓捕古屍這項工作也停滯不前，就是有再多的人送進來，取不到活性病毒，也是無用。
雲錚的成功，激勵了所有人，爲了尋找好的病毒供體，最近這幾個月幾乎是掘地三尺地在搜尋。
這二十幾人只是第一批，據說半月前又找到了一個隱密的地下基地，說不定裡面還藏着有古屍，找到會在下一批送來。
這不是什麼機密，雲青便說仔細。
若是面對面，她肯定能看到俞晶晶難看臉色，現在隔着電話，就不知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一氣講完才停下。
“不，不用另挑人，還是他。”俞晶晶聲音依舊平穩。
“可是他會被廢棄掉……”
“先拖一拖，你想個辦法。”
“拖到什麼時候？如果錚先生說要扔，留也留不多久的。”
雲青越來越不明白俞晶晶的想法了，明明沒用的東西，卻還留着，不是浪費資源嗎？
“島上營養劑品質差，我找些好的過來，讓他試試。說不定能保住。”
“什麼時候過來？他可能熬不了太久。”雲青有些驚喜。
能保住就是最好了，她這段時間的辛苦也算沒白費，不論是更高品質的營養劑還是進化顆粒，只要俞晶晶願意投資，多少是個希望。
“我會盡快。”
不用俞晶晶再多叮囑，雲青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外傳。
從一開始俞晶晶的投入就是隱秘的，後期再度追加，若真能恢復病毒供體健康，又是大功一件。
蓋下的點數搖得越大，揭盅時便能博得越多的喝彩！這是一步好棋。
雲青的腦補也讓俞晶晶不用太費口舌，只叮囑了幾句讓她儘量拖延，便掛斷了電話。
突然得來的消息，讓俞晶晶陷入焦慮。
屍族提供的營養劑對錕沒有效果，她自制的那些，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不管怎麼樣，只要有一線希望，都得試試。
錕挖了骨珠給她，還未曾報答，救他性命，理所應當。
“其實可以點餐的，不用每天都下來。”
馬助理跟着白錦溪到了食堂，端着餐盤打了餐，坐到了老位置上。
這個位置是馬助理替白錦溪預留的，早做好了清潔，包括剛剛拿到的餐盤，也是專用的。
明明這麼挑剔，卻偏要下食堂，馬助理也是不解。
“食堂燒肉做得不錯，量大管飽。”白錦溪笑笑。
自從結了婚，白錦溪就變得平易近人了，以前不常笑的，現在看到誰，嘴角都要彎一彎。
不是生活幸福，哪有這樣的狀態，馬助理看得多，都有些期待婚姻了。
像白錦溪跟俞晶晶這樣契合的伴侶，畢竟難找，他忙活了好一陣相親，最終放棄。
緣份不到，主動也無用，像白錦溪這樣等着天上掉一個，也不錯。
白錦溪最近飯量大漲，吃過後還要再添，有時馬助理還要幫他加飯，幫着遮掩。
東西吃得多，人卻沒胖多少，反而肌肉漸長。
看看白錦溪頸部曖昧紅痕，再看看餐盤上迅速消失的飯菜，馬助理將這兩件事綜合到一處，得出了能量消耗原因。
若是其他同事，少不了要調笑打趣一番，面對白錦溪，只能把話往肚裡咽，空有一肚子八卦沒處灑。
“還要一份嗎？”
等白錦溪刮完餐盤最後一口，馬助理迅速放下筷子起身。
“嗯。”
馬助理剛把餐盤端走，空出來的位置，就有人落座。
白錦溪擡頭，看到來人，微有訝異。
仁愛公司的餐會上，白錦溪見過雲錚，還聊過兩句。
莫桑跟雲錚熟識，他們之間隔着這一層，在正式場合，也就是點頭笑笑的關係。
這裡是白氏職工食堂，雲錚出現在這兒，坐到了他的對面，很明顯是有事來找。
可這表情，卻有些不善。
雲錚壓迫力十足的眼神和凌厲表情，都說明了事情不簡單。
白錦溪面上笑意淡去，眉心微微皺起。
白錦溪本就顯眼，對面又坐了個跟他長相不相上下的帥氣男人，食堂裡大多數目光都被吸引，大家一邊往嘴裡塞飯，一邊小聲八卦。
這兩人誰都沒開口，嚴肅着面容，氣氛很是古怪。
“呀！”有人捂嘴。
與此同時，坐在白錦溪對面那個男人猛地傾身，一拳砸向他面門。
速度快且狠，任誰都避不過。
離得近的幾個女職員下意識偏頭避眼，不敢再看。
巨大擊打聲並沒如預料中那樣傳來，只有皮膚輕拍的聲音傳出，帶出幾聲驚呼。
再轉頭，白錦溪不知什麼時候，已牢牢握住雲錚襲來的拳頭。
他五指收緊，骨節咔咔作響，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自雲錚手上傳出。
“什麼意思。”
白錦溪挑脣，擡眼望他。
手勁下得大，臂上肌肉隆起，幾乎撐爆衣袖。
說話時，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彷彿抵住那呼嘯一拳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