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介銘遠遠的看着週記堂的遺體,他擔心這時候會有喪屍翻越外層圍欄,傷害到常冰,因此專門指定了耿直和薛挺到附近防範。
“千萬小心,現在天太黑,一定要注意周圍。”鄭介銘叮囑着,“差不多了,看她站起來了,抓緊把她拉回來。”
耿直點了點頭,但是薛挺沒有說話。
這兩人拿着傢伙,下到地面,坐到常冰身後不遠處。
“抽菸?”耿直掏出存着的小半盒煙給薛挺。
此時的薛挺同樣胸口鬱結,他瞅了瞅耿直,把煙盒子一把抄過來,仔細看了看,對煙的品牌比較滿意,抽出一根,把剩下的還給耿直。
薛挺平日不怎麼抽菸,也不隨身帶火,耿直幫他點燃。
“咳!煙盒子是好煙盒子,煙不是什麼好煙。”薛挺點燃後,吸了一口,一邊抱怨着,一邊咳嗽着......當然,他的眼睛一直留意着常冰的情況。
“你懂啥,你恰恰說反了。這煙比盒子值錢。煙是王鑫蕊、花奉他媳婦兒定期發放的好煙!沒地兒裝了才用這盒子。”耿直說着。
“嗯。我不識貨。”薛挺點點頭。
兩人就一邊逗着悶子,一邊看護着常冰。
就在這時,常冰從地上慢慢的站了起來,隨後彎下腰,似乎在週記堂身上摸索着什麼。
“她幹嘛?”耿直警惕的問。
“看不出來......”薛挺皺着眉頭。
“我操!週記堂身上有沒有刀!她該不會是想要!?”耿直猛吸一口煙,這一口幾乎把煙吸燃了一半,同時站起來,把菸頭啪的往地上一扔,走向常冰。
他並沒有走太快,以免顯得過於不自然。
但他走到了常冰旁邊,看出常冰並不是在找刀,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我沒事兒了,我一會兒就好。”常冰看見耿直過來,擡起頭,對他說着。
她臉色充滿憔悴。
“你在幹嘛?”薛挺也走過來,問着。
原來常冰只是把一枚戒指戴在週記堂的手指上————這是她那天在婚禮上挑選並佩戴的,只是平日裡戰鬥和捕魚帶着戒指並不方便,週記堂的那一隻便一直由常冰保管。
她仔細再看了看週記堂一眼,擡起了頭。
耿直注意到她眼圈是黑的,臉也是花的。
“能幫我個忙麼?”常冰的語氣不是一般的疲憊,最後一個音彷彿要被她自己吞回肚子裡。
“你說。”
“幫我把他擡到水裡去......我不想讓他埋在土裡......”常冰說着。
而在平臺上,衆人的情緒和態度似乎開始出現分化。
大家本來在這碉樓裡生活的好好兒的,本來以爲這座碉樓的堅固程度,能夠抵禦任何人的攻擊。可是,僅僅是兩個人,兩發火箭彈,便將一名隊友送上了西天。
只不過,其實大家關注的焦點並不見得是隊友的死。
如果剛纔的火箭彈擊中了有人的樓層,又會怎樣??
如果自己偏巧就是那個被擊中的人,又會怎樣??
如果週記堂把自己拽過去,被咬的是自己,又會怎樣??
有人開始進行所謂的“問責”。
“剛纔是誰在頂層負責的看守??”首先發問的是金虎。
路小雨聽見金虎發問,焦慮的看了謝武資一眼。
“是我。”謝武資非常乾脆的回答。
“你剛纔是怎麼監視的周圍?有人進入對面的居民樓,你看不見?!”金虎咄咄逼人,他的身高原本就高於其他人,是僅次於花奉的第二海拔,此時站在原本腿部就有傷的謝武資面前,視覺效果上,彷彿謝武資的身形被縮小了一圈。
“天那麼黑,我們也差點兒被第一發火箭彈擊中,第一發直接就從我們頭頂......”路小雨替謝武打掩護。
“我沒問你!!”
她的說辭被金虎兇悍的打斷。
路小雨只覺得無形的威壓讓她喘不過氣來。
謝武資見金虎對路小雨態度不佳,瘸着腿站到她身前,腰桿卻極其挺拔,微微擡着頭質問,“金虎,你要怎樣?”
金虎極其用力的叉開五指,在下巴上用力拽了一下,彷彿要把一層皮給拽下來。
“沒事兒。我不怎樣。”
他於是攤開雙手,一邊左右看着其他人,一邊後退到圍觀的人們之後。
而他這一挑,人羣裡便把矛頭指向了兩人的“關係”上來。
“呵呵,小兩口在屋頂搞對象嘛,說是去值守,其實沒準砸吧舌頭和口水呢。”兩個大媽竊竊私語。
“誰砸吧舌頭呢!?說誰呢!!!”謝武資卻聽見了這聲非議之詞。
“那你們倆上邊幹嘛呢?要不怎麼沒看見?!”那大媽見對方聽見了自己說話,她乾脆提高了聲音。
我就是說你!我就是說你!就要讓你聽見,怎麼了!大媽心裡想着。似乎每一個大媽挑事兒,都會時不時的採用“故意不小心讓對方聽見流言蜚語”的策略。
“鬧什麼呢!!!”鄭介銘原本沒把心思放在這邊,突然看人羣圍了起來,而且矛頭顯然都針對着謝武資,趕緊過來解圍。
衆人停止了爭論,但氣氛顯然極其尷尬緊張。
空氣中好像有一根無形的弦,隨時都可能被人撥動一下,發出“乒......”的聲音。
鄭介銘隱約覺得有幾雙眼睛白了自己幾下。
他正要說點兒別的,又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小鄭......不是我說你,我看你在人員分配和管理上就有問題!!太隨意!你怎麼能讓一男一女待在一起??怎麼也得讓兩個男人上屋頂值守啊!!”順強倚老賣老的指責鄭介銘,只是這貨也開始了講技巧,他說話的語氣和緩,就像是在溫和的開會。
他沒注意到,自己其實就整天不怎麼幹活,偷工減料,總和自己媳婦兒混在一起————他倒不是爲了做什麼,也不是爲了浪漫,只是和他媳婦兒待在一起,兩個人可以最大限度的發泄所有的對人世間的種種不滿。
“他是狙擊手,眼力好,分配他有什麼問題!?”鄭介銘立刻反問。
“那爲什麼沒看見特殊情況??”又一個聲音響起。
鄭介銘轉頭,找尋到那個說話的人。這人平常不愛說話,鄭介銘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是誰。
是林泊強。
“我看目前爲止,所謂的值班的,都是吃軟飯的!都在混!”
林泊強一直在心中爲了歐陽琰的死自責,但同時,他其實也在暗暗的責怪當天晚上負責值班的陳皓洋和魏子龍。
陳皓洋看了林泊強一眼,林泊強立刻報以回視。
我可是參與過值班,也一直在發揮作用的!你想指責我什麼??林泊強看着陳皓洋,心裡不動聲色的罵着對方————哼!餘澤愷手下玩弄刀槍的馬仔而已!!
氣氛越發緊張和詭異起來。
別這樣啊......現在這是要幹什麼?相互責怪?駱雪和莊儀站在一起,對視了一眼,雙方焦慮的眼神中透露了同樣的信息。
她們不在乎誰對誰錯,只在乎這個隊伍能夠穩穩當當的,別亂!
“你們別怪這個怪那個!!”霍工的聲音也不失時機的從角落裡傳來。
敢情這是一個和事的,太好了,老工程師就是明白事理,駱雪想着,但她的樂觀只持續了不到半秒鐘。
“這個基地選的就有問題!!碉樓在小山包上,那不是一個活靶子又是什麼?!擺明了讓別人來打!!看看人家孫程選的那個基地!!工商所裡邊,周圍都是樓,被嚴嚴實實的包在裡面!!還有迂迴空間,多好!!”霍工慷慨的表達自己的見解。
末了,“老工程師”摸了額頭一把,把剛纔因爲緊張和害怕而滲出的大量汗珠往地面上一甩,隨後順勢對着地面一指————這個動作讓駱雪和莊儀對他的態度徹底絕望。
“一對比人家孫程的基地,我當時就知道這邊會出問題!!”
一時間,冷笑聲、奇怪的嘖嘖聲、厭棄的鼻音……都從不同人的方向傳來。
“是啊,我也早就知道你他媽的嘴巴長在屁股後面!你早知道,你他媽的當時怎麼不說??現在說??”張繡山看不下去,爆了一句粗口。
“你說什麼!?你再敢說一句試試?!”霍工扭頭,指向了張繡山。
“呵!馬後炮的臭酸腐王八蛋!小年輕都敢欺負你,老子罵你你敢放個屁?!”張繡山直接把臉就朝着霍工手指頭上戳過去,他所說的小年輕,顯然是在諷刺霍工之前和姜才鬧彆扭的事件。
“都停手!”鄭介銘疲憊但不可質疑的再度發出了一聲喊聲。
張繡山還在譏諷霍工。
“張繡山!!”鄭介銘只能直呼張繡山的名字。他明白,此時的他也只能勸動張繡山了。
張繡山看了鄭介銘一眼,退出了和霍工的爭執,徑直走向碉樓。
“能不能都散了......都去歇着去!”鄭介銘又對仍然圍着的人“命令”着。
其他人於是一個個或垂頭喪氣、或得意忘形、或昂首挺胸、或滿懷焦慮的陸續散開。
只留下他一人站在平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