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王柔的威勢,羌渠單于不得不低頭,心中甚是憋屈。
但南匈奴這麼多年基本上都是這麼過來的。
公元140年,使匈奴中郎將陳龜強逼休利單于及其弟左賢王自盡。
公元144年,朝廷立南匈奴守義王兜樓儲爲南單于。
公元158年,北中郎將張奐平定南匈奴諸部叛亂,認爲南單于居車兒過於廢物,“拘之”,請求朝廷立左谷蠡王爲單于。
公元179年,使匈奴中郎將張修與南單于呼徵“不相能”(合不來,不能相處),直接“斬之”,“更立右賢王羌渠爲單于”。
動不動就打殺,侮辱都算是輕的。當然,買些匈奴美女做奴婢更是尋常事。
南匈奴忍啊忍啊,也就習慣了。
羌渠單于只是沒想到一向和顏悅色如貴家公子一般的王柔,也會翻臉露出獠牙,殺氣騰騰。
王柔命羌渠召集諸部,向衆渠帥宣讀朝廷命令。
衆渠帥聽後,互相用眼神示意,但沒人跳出來反對。
百年來!朝廷的威勢深入人心。十幾年前誅滅東西羌時血腥而恐怖的手段,進一步鞏固了南匈奴部衆心中的敬畏。即使這些年朝廷面對鮮卑連吃敗仗,這種敬畏也沒那麼容易消散。
最近皇甫嵩在北地郡屠戮羌人的兇殘,以及射死鮮卑大單于的狠辣,對他們也是一個衝擊。
漢廷,惹不起啊!
王柔宣讀完徵兵命令,無人反對,但也無人出聲支持,場上一片沉默,便道:“諸位渠帥,上郡奢延水一帶,水草豐美,屠各據之久矣,種口漸繁,有不臣之心,只是行跡未顯。
金河屠各劉虎藏匿朝廷要犯,罪在不赦,某奉詔問其罪。
若其交出關羽,還則罷了。如若不然,按律當誅。
奢延澤一帶,則可爲諸位渠帥之牧場。
此乃朝廷秉公處置,若其餘屠各部落膽敢質疑,自有朝廷當之。”
衆渠帥這纔有了些反應,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王柔笑吟吟看着他們開小會,等他們嗡嗡聲漸收,纔再次開口道:“美稷去陰山不遠,久爲鮮卑所逼,若能獲得新牧場,進退兩便,豈不妙哉?”
衆渠帥才以右部渠帥須卜末當帶頭,向王柔道:“我等唯中郎將之令是從。”
王柔滿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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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晉陽,劉備等人與蘇儀作別,繼續西行。人海茫茫,卻不知能否尋到關羽。
之前有聽說關羽寇掠左馮翊,那是出了幷州去了司隸,距此近千里,趕過去不知猴年馬月。而且也怕萬一趕過去,關羽卻又去了別處。
劉備頭腦相當清晰,對張飛等人道:“關君不可能長留漢境,必會前往胡地。我等繼續往西便是。”
一行人趕到離石,就聽到坊間傳聞幷州刺史剿賊不力,被朝廷斥責,朝廷改派使匈奴中郎將王柔進剿關羽。
王氏是太原郡望,其名即使劉備等人在涿郡也有耳聞,王柔此人想必能力不弱。而他麾下又大多爲騎兵,機動力強。
劉備對關羽有些擔心。
涿縣鄉里輕俠張式笑道:“大兄關心則亂。那關羽偌大的名聲,恐怕不盡是吹噓出來的。
從他不跟張懿主力硬拼,而是襲擾三輔,就看出此人之狡猾。
王柔或許能給他製造一些麻煩,想要剿滅他,談何容易?”
張式跟劉備同歲,與附從劉備的大多數窮光蛋少年不同,張式薄有家財,略遜於張飛。
兩人也多次貢獻自己的財力,支持衆人的飲食用度。
劉備道:“避實擊虛之道,當日盧師曾經講過。可惜我愚鈍,不能領略其精髓。關君用兵,似得之矣。”
張飛不以爲然地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正常人都會如此吧?這又何難?”
劉備還沒領過兵,說不清楚這裡面的道理,只是覺得沒那麼容易,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戰敗案例了,便道:
“有時候打不過也得打,想走卻走不了。打仗,關係生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衆人乘坐渡船過了黃河,不久來到奢延水畔。
這奢延水,後世叫做無定河。“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的無定河,唐時沿着無定河設有宥、夏、銀、綏四州,乃是河套戰略要地。
即使在本朝,上游有奢延,中下游有膚施,兩座大城。
可惜逐漸爲屠各所據,朝廷收不上租稅,漸漸連縣令長也無法任命。雖然在版圖上仍舊屬於朝廷,屬於上郡,實際上有等同於無。
奢延水河面寬闊,水流平緩,很容易在下游發生淤積、堵塞,這也是它後來河道多次改變,被叫做“無定河”的主要原因。
劉備望着一江春水,遠眺鬱鬱蔥蔥的高地,想起關羽正信(楊沛代擬的)中的勃勃雄心、滔滔壯志,不由發出一聲嘆息。
此地確實不錯,能耕種,能放牧,還有水路,如果長久經營下去,未嘗不能呈現繁華景象。
關羽奮其勇武,吞併屠各,在胡人環伺中打開局面,篳路藍縷,艱辛創業,不料剛剛起步卻被漢將擊敗,基業盡毀,思之令人傷感。
在劉備尋找關羽之時,金河屠各劉虎也派人來尋關羽。
王柔動作很快,糾集五千騎兵,疾行南下,直撲奢延澤。
大軍浩浩蕩蕩,所過之處,不論是胡落還是漢邑,皆噤其聲,不敢有絲毫異動,免得惹來滅族之禍。
王柔也不想多事,一路不停,不一日到了奢延舊城。
劉虎聞聽有大軍自北而至,氣勢洶洶,來意不善,急吹起號角,不論壯年戰士,還是老幼婦孺,只要能“載戟挾矛、弦弓負矢”者,立時雲集。
王柔看了劉虎軍勢,雖有些混亂,但士氣高漲,婦孺面無懼色,不由心中一震:“久聞屠各九部,金河爲強,這劉虎果有過人之處!”
兩軍對壘,不可墮了威風。王柔命左司馬高睿與於扶羅各率精銳馳出,展示騎術,誇耀武力。
劉虎顧視左右,關羽不在,無人可使,只得令長子劉亮率千餘騎兵上前。
雙方隔着一箭之地,互相誇耀了一陣勇武。沒人主動越過這個界線。
劉虎看了王柔等人所打旗幟,高聲問道:“來者可是使匈奴中郎將閣下及南單于帳下?不知大駕光臨鄙部牧場,有何貴幹?”
王柔示意高睿答話。
高睿大聲道:“正是中郎將王公,南單于帳下左賢王,及左右谷蠡王等。爾部窩藏朝廷要犯,已經事發,還明知故問麼?”
金河部譁然。
場上形勢陡然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