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成都。
楊儀滿面喜色地向諸葛亮呈上軍報,“軍師,前線捷報,雲旗與阿斗扼斷蜀錦,在中原謀得的那批糧草如期而至,法正軍師詐做糧盡退走引敵來攻,中了埋伏,敵將張郃已經被亂箭射殺,敵將夏侯淵二子夏侯衡、夏侯稱被三將軍與子龍將軍擒獲,正派人押解回蜀中!大捷…總之,這是大捷呀!”
楊儀的這一番話,讓諸葛亮一怔,他下意識的將手中捧起的竹簡放下,半是驚喜半是詫異,笑容浮現在臉上,“糧食如期而至,那憑着法孝直的謀算,贏下這一仗並不難!”
他說着話,展開了戰報。
上面詳細闡述了糧食是從哪裡運送而來,中間遇到了怎樣的阻撓,又是如何秘密的運入…
這些,每一條都讓諸葛亮有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很難想象,二十萬人的糧食,狹窄的山道,他諸葛亮都籌集不出來,運送不過去。
可偏偏,這個難題愣是因爲這些中原的商賈迎刃而解。
呼…
諸葛亮如釋重負一般的長長的呼出口氣,他吩咐楊儀,“速速把這一封戰報送到阿斗那邊,主公信中字裡行間難掩對他的稱讚之意,咱們也當替左將軍府草擬一封嘉獎的文書,我來寫,威公…你去送到阿斗那邊!也昭示於全城!”
楊儀連連點頭,“阿斗公子自打師從雲旗公子後,果然,長進了不少,也精進了不少啊!”
說到這兒,他躬身:“那麼,下官告退——”
楊儀退出後,諸葛亮的臉色極盡複雜,像是因爲他那“隆中對”從構想徹底變爲現實,他感動,也感傷。
事實上,如今的局面,這已經是最接近他隆中對的一次。
而他隆中對的構想,便是分別從巴蜀、荊州北擊逆魏…
隆中對從來都不是一個階段性的勝利。
一旦這個戰略目的達成,長安、洛陽攻陷,那逆魏無論從氣勢上,還是道義上,亦或者是民望、士氣上,就徹底的崩了。
漢軍就將以風捲殘雲之勢席捲北方…
天下一統,三分歸漢,也將於那一天,無限接近於實現——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漢中一戰,這已經是漢魏之間的——決戰!
想到這兒,諸葛亮不禁感嘆道:“距離這三分歸漢,只剩下眼前這一關了…”
“蒼天待我不薄,亦待大漢不薄啊——”
…
…
楊儀帶着戰報與左將軍府的告示,一步步的走進成都郊外劉禪所在的山莊。
隔着老遠就聽到劉禪在呼喊,“南蠻入侵,嘿嘿,我們倒是出殺呀?不出殺,我這內奸可就要收全場了!”
儼然,劉禪在玩三國殺,與諸葛恪,還有一干僕從一起。
他是“明內”,眼瞅着就要贏了,正在興頭上…
因爲是急事,又是好事兒,楊儀進入房間,直接說道:“劉皇叔在前線大捷,公子此番運糧有功,可謂是立下大功了…”
這一番話,楊儀說的是頗爲歡欣鼓舞,可劉禪卻是隻木訥的回了一句:“噢…”
然後目光依舊朝向這一副牌局,再度出牌,“下一張,我出萬箭齊發,你們誰還有閃?”
呃…楊儀有點懵。
——『這麼大的事兒,阿斗公子這麼冷漠麼?』
是啊…
與楊儀的興奮不已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劉禪顯得很淡定,就好像這一切…都不過是順理成章。
就像是,劉皇叔前線大捷不過是常規操作,隨便栓條狗去指揮也能如此!
呃…
楊儀有些尷尬,他感覺,他有些多餘…或者說,他來的不是時候。
諸葛恪注意到了楊儀的這份尷尬,他一擺手,“不玩了,不玩了,哪有這樣手氣的,起手三個南蠻入侵,一個萬箭齊發,這還怎麼玩?”
聽到諸葛恪認輸,劉禪這才志得意滿的站起身來,他一邊“吧唧”着嘴巴,一邊嘟囔道:“我師傅教我,只要贏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
說到這兒,他才把目光轉向楊儀。
“楊長史這是來幹嘛的?”
敢情,一下子,他就把楊儀方纔說的話全都忘了。
“噢…”楊儀也不介意,再度重複道:“是劉皇叔在漢中大捷,公子此番運糧及時,可謂是立下大功啊!”
“啥?楊長史的意思是我爹把漢中給打下來了?”
劉禪的一句反問直接讓楊儀有些驚掉下巴的味道…
這什麼跟什麼啊?
這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嘛!
從楊儀那驚訝的表情中,劉禪看出了什麼,當即搖了搖頭,一副恨爹不成鋼模樣的一攤手,“糧食都送到了,又是二十萬大軍,兵精糧足,哪怕如此…漢中都沒打下來,我爹究竟是幹什麼吃的?簡直臉都不要了!”
說到這兒,他滿是嘲諷的直視向楊儀的眼睛,“我爹?他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老實回來,換個人掛帥,保不齊…這漢中早打下來了!”
呃…
劉禪的話讓楊儀汗都流下來了。
呵呵…他心裡頭就呵呵了。
“咕咚”一聲,楊儀感覺這裡,他是待不下去了,連忙拱手告辭。
隨着楊儀的走遠。
諸葛恪走到劉禪的身邊,輕輕的說,“話說的過了點兒吧…”
“哎呀…”劉禪無奈的繼續攤手,“我也是恨爹不成鋼啊,話說回來,那三千鋼刀,三千牛皮軟甲鍛造好了沒呀?雲旗師傅一封封信箋的傳來,這漢中戰場,我都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
“再有兩天,應該就完成了,那些賨人的訓練也差不多了…山地戰可是他們最擅長的。”
聽得諸葛恪這麼一回答。
劉禪的雙眼冒光,“哎呀,那敢情好啊…元遜哥,事不宜遲…那就兩天後,咱們也帶人往那漢中戰場去——”
劉禪有些迫不及待了…
區別於歷史上的他,這裡的劉禪是經歷過戰場的,是親身參與過戰場的,更是品味過勝利的滋味,毫不誇張的說,這種滋味兒…讓人沉醉!
倒是諸葛恪有些驚訝,連忙問道:“公子也去?”
“這刀是我鍛造的,這軟甲是我督造的,這部曲是以我的名義徵募的,我…我當然要去了!”劉禪一拍胸脯,“我總不能墜了我師傅的威名吧?”
這話一託口,諸葛恪本是想要勸一番的。
可就在這時。
“報,荊州急件,八百里加急——”
唔…一聽到是荊州急件,劉禪“嗖”的一下就轉身,與方纔聽到漢中急件的態度形成了截然鮮明的對比。
畢竟,漢中急件是恨鐵不成鋼的老爹發來的。
可荊州急件,那是比他至愛親朋、手足兄弟更要親上十倍的師傅關麟發來的呀!
“怎麼?”
諸葛恪連忙湊上去。
劉禪已經展開信箋,目光盯着其中,直到看完最後一個字後,他方纔喃喃:“雲旗師傅這是又要搞事情啊!”
諸葛恪則是接過信箋,他也粗略的掃了一遍。
的確,誠如阿斗所言,關麟下一步的計劃又開始了…
這次的目標是漢中,是夏侯淵,是那曹孟德——
…
…
洛陽城,關家府邸的書房外。
陸遜蹙眉倚靠在欄杆上,手裡端着一盞魚食,卻一直沒有投入池塘,他像是突然陷入了深思。
或者說,他在想一番話,想關麟…那有些故作高深到,讓他都聽不懂的話。
——“與其未知,擔憂他們會不會猜測於我?不如我主動出擊去引導他們…落入這習慣下的陷井中。”
這是關麟的原話。
陸遜一直琢磨不透…隨着天空中浮雲的雲捲雲舒,他的思緒不由得回到此前與關麟對話的那個夜晚。
開場白,便是從關麟口中吟出的這一番故作高深的話。
陸遜疑惑,於是主動詢問:“雲旗的意思是,與其擔心曹操會因爲你的緣故,猜想更多、算計更多、運籌帷幄更多,倒不如,你直接引導他們直擊向你的弱點?”
“也不是弱點!”關麟笑笑,“算是我主動露出一個破綻…這也叫,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那麼…如何引導?”陸遜再度質疑,“我是害怕,你的計劃會引得那位名士的暴漏!”
“避免暴漏他,這是大前提!”關麟淡淡的說:“但是,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個人選!”
“誰?”
“馬謖!”關麟斬釘截鐵的說道:“在將來,李藐還有大用,可馬謖不同,他哪怕只要一次性的重創逆魏,那既算是完成了他的自我救贖,也對局勢的發展大有裨益!”
“你的意思是,用馬謖引導逆魏落入陷阱,然後一舉攻下漢中,擊敗那夏侯淵?”
“若只是擊敗個夏侯淵,那可就太沒意思了…”關麟笑的格外爽朗,“我想,等到糧草送達,夏侯淵必定會大敗,這時候,在長安城的曹操還能坐得住麼?索性,就逼使他引兵漢中,然後就輪到我們十面埋伏,一網打盡了——”
如今,距離這一番對話已經過了一日。
可關麟的話依舊迴盪於腦海…在陸遜的心頭久久不能平復。
他不知道關麟具體的計劃。
他唯獨知道的是,在這一次的計劃中,關麟的目標直指向的唯有——曹操!
射人先射馬——
擒賊先擒王——
…
…
長安城,依舊是那一方牢獄內。
這幾日,每天李藐都會來此,名義上勸降馬謖,實際上則是將那關麟秘密傳來的任務娓娓講述給他。
終於,在聽得完整的計劃後,究是一貫恃才傲物的馬謖,也不由得“咕咚”一聲,嚥下一口口水,不自禁的壓低聲音感嘆道:“原來,在漢中之戰前,我…我便已經是雲旗公子計劃中的一部分了!”
的確,整個謀篇佈局,幾乎驚掉了馬謖的下巴。
這已經不是走一步看三步了,這簡直是走一步看三十步,且這三十步…每一步都算得精確無比。
“咕咚”一聲,馬謖不由得深深的嚥下一口口水,“所以我要做的是…是把那有關《鬥戰神》、《雲別傳》的假消息告訴那曹操?”
“這可不是假消息。”李藐的眼睛幽幽的眯起,“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經得起調查與推敲的情報,足以讓你獲得曹操的信任,也足以讓我重拾這份信任!”
是啊…
因爲密道的緣故,曹操對李藐、曹丕、曹植的信任都在一定程度上大打折扣。
不止是馬謖,李藐也需要重拾這份信任。
這整個計劃,是一箭三雕,一舉三得!
而隨着李藐的話音落下,馬謖不由得牙齒緊緊的閉合。
他咬住牙關,似乎…他哪怕尤是還在這黑暗的牢獄中,可他已經能感受到那比這裡更冰寒十倍的戰場!
那是…即將屬於他的無聲的戰場啊!
…
…
“輸了,輸了,又輸了——”
長安城中,隔着老遠便聽到了曹操那憤怒到極致的咆哮聲,這咆哮聲震瓦礫,就連行宮附近棲息的鳥兒也因爲畏懼而四散飛逃!
程昱的神色也不好看,他凝眉道:“這一場敗仗下來,雖漢中依舊有數萬兵馬,可士氣卻掉落下來了,加上那劉備登上了定軍山,不知如何解決了糧食的難題,想來…如今的夏侯將軍一定頗爲艱難!倒是…多虧了大王的神算,否則…若是夏侯將軍出山,那…多半也將如那張郃般身首異處,如此…漢中這一戰就徹底崩潰了!”
程昱一如既往的將如今的情形如實稟明。
至於接下來該如何?那便要看曹操的抉擇了。
長安城的太守,大魏的相國鍾繇見曹操如此神色,他不由得凝着眉,問信使,“蜀軍的糧食是如何籌集的?夏侯將軍可調查清楚了?”
是啊…這纔是關鍵!
是魏軍戰略判斷失誤的關鍵。
鍾繇一針見血的指明瞭這一點,也使得曹操再度側目…
只是,迴應他們的是那信使連連的搖頭,“如今定軍山已陷落,整個蜀道悉數被截斷,再想調查…怕是並不容易!故而…這蜀軍的糧食…”
不等這信使講完。
曹操的眉頭凝的更緊了,他恨恨的說道:“看來,孤的猜測是對的,況且這也不是大魏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景。這幾年來,只要是那關麟參與的謀算,哪一次不都是如此?”
“絕境逢生,逆風翻盤…往往在敵人最大意的時候,突施冷箭…一舉顛倒乾坤,呵呵,孤是用了張郃的命,用了夏侯衡、夏侯稱兩位少年將軍,用了三萬餘將士魂葬蜀道…方纔驗證出這個事實…”
“無論是飛球的空運也好,是妖法也罷,只要是那關麟參與的,什麼稀罕事兒,孤一點都不意外了!呵呵,呵呵呵…”
說這番話時,起初曹操的語氣中還佈滿了震怒之色,可說到後面,特別是最後一句,他的語氣已經變得極致的平靜。
彷彿,他整個人都鎮定下來了。
是啊…
這就不是他第一次吃那關麟的虧。
習慣了,很殘忍,很不甘,但…就是習慣了——
讓曹操生氣都生不出來的習慣了!
“大王…”程昱頷首,表示支持曹操的推斷,他試着接着去分析,“那麼…就接下來,蜀軍的行動,多半又會…”
正直這時…
“哐”的一聲,一名宿衛推門而入,見到曹操,立刻單膝跪地稟報道:“大王,李藐先生求見——”
“李漢南?”曹操吟出他的名字,繼而眸光一閃。
儼然,這段時間,戰事密佈,曹操還沒顧得上他李藐、曹丕、曹植那爲了世子之位暗設的洛陽地道!
這地道與洛陽城的叛亂是否有牽連,也還是一個未知數。
故而,整個漢中戰場,曹操並沒有詢問過李藐、曹丕、曹植的建議,說到底,曹操對他們都是有疑心的。
“這個時候,李先生求見,或許是有要事。”
程昱補上一句…
他對李藐還是信任的,因爲李藐的身份太乾淨了,他怒懟劉備,辱罵諸葛亮,被關麟扒去衣衫羞辱,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若說他變節,至少…程昱是一百個、一千個不相信。
“傳——”
隨着曹操那低沉的聲音。
李藐快步走入其中,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躬身朝向曹操,“大王,臣成功勸降蜀參軍馬謖…”
唔…
當這一句話提出時,曹操是狐疑的,他的眼眸都不由得眯起,心裡嘀咕着。
——『這個時候勸降馬謖?李漢南?你是把孤當成三歲小娃娃去戲弄麼?』
儼然,因爲李藐的這一句話,曹操對他更添懷疑。
但,這份懷疑生出的快,消失的也快…
就在李藐下一句話吟出的剎那,所有的懷疑這一刻都煙消雲散。
“大王,據這馬謖所言,那關家逆子關麟曾經贈給蜀將張飛一本自傳,名爲《鬥戰神》,也正是因爲這本《鬥戰神》,張飛在征討三巴、奪去梓潼,進犯下辨城時如有神助,連戰連捷…相傳,這本《鬥戰神》事無鉅細的完全預判出整個三巴、梓潼、下辨之戰的走向,所有預料無有不準!”
李藐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堅實,一句比一句厚重,“臣聽得如此情報,不敢隱瞞,立刻就來稟報於大王,是否有《鬥戰神》,那蜀賊張飛是否因爲《鬥戰神》而連戰連捷,這個要調查的話並不難!馬謖之言是否屬實,大王一查便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