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比陽城東,周倉率領着四百黃巾殘部,踏着血跡未乾的原野,偷偷摸摸的潛近了東門城樓。
城樓一線,燈火搖曳,藉着昏黃的火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幾名士府,無精打采的靠在城牆上打瞌睡。
“看我所料果然沒錯,姓蘇的今夜大勝,志得意滿,忙是喝酒慶祝,果然是疏於城防啊……”
周倉嘴角鉤起一抹諷刺的冷笑,旋即虎止一瞪,手一招,喝道:“敢死隊,給老子爬上城頭,斬斷吊橋,奪下城門!”
號令傳下,一隊三十餘人的黃巾賊,身裹黑衣,藉着夜色掩護,悄無聲息的就摸到了城牆根下。
他們尋了一處看不到巡邏兵的城牆,用飛鉤鐵爪爬上城牆,一路又摸回到了城樓方向,對看守城樓的七八名蘇軍士卒,發動了突然襲擊。
守軍數量既少,又疏於防備,很快就被殺了個人仰馬翻。
敢死隊奪門成功,即刻將吊橋放下,又從內部把城門打開,通往城內的通道,就此大開。
周倉眼見城門大開,興奮到眼冒血絲,一躍上馬,揮刀大喝道:“弟兄們,隨我殺進比陽,殺他個天翻地覆。”
周倉一馬當先殺出,其餘三百多名黃巾賊,也一涌而起,吶喊着蜂擁而上。
片刻間,周倉率衆踏過吊橋,穿過城門,殺入了城內。
舉目望去,整個比陽城還處於沉睡之中,一條空空蕩蕩的主街上,看不到半個人影,完全不知大難臨頭的樣子。
周倉興奮到熱血沸騰,召喚着士卒奔向空蕩的街道,打算徑直殺往縣衙,活捉蘇哲。
他甚至都已經想好,當蘇哲跪在自己面前時,他也要問一句“你作何感想”,來回敬蘇哲當時對他的羞辱。
嗚嗚嗚~~
突然間,原本安靜的街道那頭,驟然響起了肅殺的號角聲,刺破了夜的沉寂。
接着,黑漆漆的街道上,突然亮起了數百火把,耀如白晝,晃到周倉和他的士卒睜不開眼睛來。
周倉心頭一震,下意識的遮擋眼睛,好一會視力才恢復了正常,放下胳膊舉目望去,不由倒抽了口涼氣,一張黑臉瞬時煞白。
只見前方的街道上,一隊槍盾手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堵住了前路。
兩翼的民舍上,五十餘名弓弩手,如鬼魅般現身,一支支寒芒利箭,如死神的眼神,鎖定了他們。
幾乎在同時,數以百計的蘇軍步卒,從城牆兩頭狂奔而來,迅速將那幾十名敢死隊擠下了城頭,重新奪取了城樓的控制權,居高臨下形成了壓迫之勢。
埋伏!
蘇軍竟然提前佈下了埋伏,就等着他們自己往口袋裡鑽!
“該死,那蘇哲竟然猜到我會夜襲比陽!莫非,他當時說要喝個不醉不休,乃是故意說給我聽,好讓我以爲他會放鬆警惕,纔好誘我夜襲不成?這怎麼可能,一個人的心思,怎麼可能詭詐到這等地步,這怎麼可能……”
周倉神色駭變,撥轉着坐騎在原地打轉,整個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之中。
“大頭領,我們中了埋伏了,該怎麼辦啊?”身邊的範和,驚慌失措的叫道。
周倉這才被叫醒,回頭向着城門一瞅,眼眸中閃過一絲希望,急是叫道:“全軍速速從城門撤退,立刻!”
說罷,周倉撥馬轉身,急向城門逃去,其餘驚慌的黃巾賊們也你推我擠,爭先恐後的逃向城門。
就在此時,城外馬蹄聲驟然響起,數十騎鐵騎從城門兩翼飛奔而來,堵在了吊橋那一頭,堵住了他們的出逃之路。
前有槍盾手攔路,後有騎兵堵路,高處又有弓弩手和步卒合圍,周倉和他的幾百兵馬,已陷入了無路可逃的絕境。
“這姓蘇的,竟然算的如此縝密,事先埋伏了騎兵在城外,實在是……”
周倉驚慌失措,整個人已失去了分寸,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幾百黃巾賊,被擠壓在了城門內側狹窄的空間裡,慌到不知所措,先前亢奮的復仇之心,此刻早已蕩然無存,盡被無盡的恐怖所取代。
槍盾陣後。
蘇哲閒坐馬上,嘴裡嚼着蠶豆,笑道:“二叔,我早跟你說過不用擔心的,你現在信了吧。”
蘇飛是一臉驚喜,佩服的目光深深看向蘇哲,讚歎道:“子明啊,你當真是神機妙算,那姓周的果然來偷襲了,爲叔現在對你是徹底的服了。”
“二叔,你這不會是在拍我馬屁吧?”
“什麼叫拍馬屁,二叔是那種人嗎,我這是實話實說。”
叔侄二人說話之時,槍盾陣緩緩分開,蘇哲策馬上前,昂首出現在了陣前。
那幾百驚慌的黃巾賊,看到蘇哲的一瞬間,無不是嚇的腿一哆嗦,彷彿見了魔鬼一般恐怖。
在他們眼中,這個能預斷風雲變化,能看透他們計策的比陽縣令,已成了他們生平所見過,最可怕的人。
周倉看到蘇哲的一瞬,臉色既是震驚,又是尷尬,心情就象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又一顆蠶豆吃完,蘇哲拍了拍手上的太屑,看向周倉,高聲道:“周倉,看來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歸降我啊,咱們這才分別半日,你這麼快又把自己送進我給你備好的口袋裡來啦。”
周倉黑臉一紅,一股被羞辱的痛苦,襲上心頭,不由暗暗咬牙。
身邊範和剛嚇的臉發白,一個勁的問周倉“該怎麼辦?”
周倉是又羞又惱,尷尬的僵在了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哲的臉上卻已燃起了殺機,冷冷道:“周倉,我念你也算是條漢子,所以纔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你又落在了我手中,若是你打算做言而無信的小人,我就成全你。”
說着,蘇哲手輕輕一拂。
房舍四周,弓弩手們即刻將弓弩拉滿,只消蘇哲一聲令下,便箭如雨下。
在這樣近的距離,這樣狹窄的空間裡,甚至都不需要步騎隊動手,光是這幾十名弓弩手,就足以把周倉和他的幾百殘兵射殺乾淨。
周倉並不怕死,但蘇哲那一句“言而無信”,卻如針一般紮在他心頭,令他熄滅了拼死一戰的念頭。
他環掃着周圍的形勢,情知就算拼死一戰,最終也只能是死路一條,還搭上了幾百個弟兄的性命。
而且,他就算戰死,也還要搭上個言而無信的恥辱。
畢竟,蘇哲能饒他一死,給他再戰的機會,已經是盡顯氣度,他若是違背約定,只能更顯的他小人。
“也罷,這個蘇哲智謀過人,氣度不凡,我周倉效忠於他,也不算丟人……”
沉吟半晌,權衡半晌,周倉一咬牙,眼眸中燃起決毅。
當下他便丟掉了兵器,翻身下馬,孤身上前單膝跪於蘇哲跟前,深吸一口氣,默道:“周倉輸的心服口服,願歸順蘇公子,爲公子赴湯蹈火,再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