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車騎,發生了什麼事?”皇甫嵩問道。
“哦,沒什麼,家裡來信,說我夫人她偶感風寒而已。”蘇哲臉色旋即恢復如常,隨手團起了那道字條。
軍議又進行了半個時辰,方纔結束,衆人散去。
大帳中,只餘下了蘇哲一人。
他二郎腿往案几上一搭,背往後一靠,又展開了手心那團揉起的紙條,重新又看了一遍。
“終究還是露出狐狸尾巴了……”蘇哲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就在這時,帳外又有親兵入內,言是有人求見。
蘇哲便問是何人。
當親兵報上求見之人的姓名之人時,蘇哲不禁眼前一亮,頓了一頓,拂手道:“叫他進來吧。”
片刻後,掀簾掀起,一襲裹着黑色斗笠的身影,走了進來。
當那人撩起遮面的黑紗之時,蘇哲笑了。
……
數日後,夜色已深。
皇城,外宮。
那一間小偏房中,蘇飛正溫着一壺酒,學着蘇哲的樣子,邊抿一口酒,邊嚼一口蠶豆。
蠶豆入口,沒嚼幾下,他就吐了出來,喃喃抱怨道:“這蠶豆有什麼好嚼的,又硬又鹹,大侄子也不知是什麼重口味。”
他便把那一盤蠶豆往旁邊一推,只管喝酒。
吱呀~~
房門推開,親兵匆匆的闖了進來,慌慌張張道:“稟將軍,不好了,城內有人造反,正在圍攻車騎將軍府!”
“什麼!”
蘇飛一口酒噴了出來,騰的跳起來,驚問道:“是哪些人造反,有多少人馬?”
“回將軍,那些造反的人好像是一些大臣的家僕,數量有近千餘人,這會正瘋狂圍攻車騎將軍府,不知那邊還能支撐多久!”
砰!
蘇飛把酒杯砸在了地上,罵道:“我幫子朝臣裡果然藏着鬼,他們這是想趁着子明不在,想要翻天啊,給我召集兵馬,去車騎將軍府。”
說着,蘇飛一把抓起了案几上的佩劍,就要衝出去。
“可是將軍,主公給將軍的任務,是看守外宮啊,將軍這麼一走,外宮怎麼辦?”親兵提醒道。
蘇飛一隻腳都邁出了門檻,卻停了下來,回頭摸頭腦殼道:“對哦,子明可是交待過,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鬆外宮的警戒的。”
琢磨了那麼片刻,蘇飛一擺手:“那天子就是個軟蛋,料想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外面這些叛亂,定是那些大臣自作主張,車騎將軍府要是被攻破了,我那侄媳婦豈不是得落到那幫賊人手裡,我這個做叔叔的怎麼能見死不救!”
蘇飛做出了決斷,當即召集了半數守衛外宮的兵馬,打開宮門,直奔車騎將軍府殺去。
……
內宮。
金殿內外,死一般的沉寂。
伏壽站在殿風,望着門外駐立的劉協,神色間閃爍着絲絲不安。
劉協已經站在那裡許久了,就象一樽雕像般,聳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始終凝望着宮外方向。
她試着過去勸過兩次,可劉協卻像是沒聽到似的,無視她的存在,一句話也不理會她。
這是劉協從未有過的反常舉動,從他的身上,伏壽隱隱約約看到了幾分如暗流般的殺氣。
那種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伏壽明顯感覺到,今日的劉協與往日大不相同,竟然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畏懼。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天色已晚,伏壽都有些困了,可是天子不回寢宮,她也沒辦法擅自回去。
她只好再次走上前去,勉強擠出笑容,勸道:“陛下,天色已晚,該回寢宮休息了,陛下莫要累着了。”
“今晚有大事發生,朕怎麼能睡得着呢。”劉協語氣玩味,說話之時,目光始終不變。
“大事,什麼大事要發生?”伏壽一臉茫然,心中卻越發感到不安。
就在這時,卻見夜空之中,不知爲何,忽然間竟升起了一柱狼煙,照亮了夜色籠罩下的宛城。
劉協嘴角鉤起一抹冷笑,指着天空中的狼煙,“看吧,大事已經發生了。”
伏壽擡頭看那驟起的狼煙,依舊是一臉迷茫,不知劉協指的到底是什麼。
但深夜之時,城內本該是宵禁,卻忽然間起了狼煙信火,這本身就意味着有什麼事發生。
伏壽心中那不祥的預感,愈發的強烈。
就在她還想再問時,身披重甲的董承,興沖沖的趕了過來,拱手道:“陛下,狼煙號火已經升起,種輯他們行動了,也該是我們動手的時候了。”
劉協輕吸一口氣,沒有半分猶豫,拂手道:“去吧,即刻行動,殺出外宮!”
“臣尊旨。”董承領旨,殺氣騰騰而去。
伏壽一聽“殺出外宮”四個字,心頭不由一震,驀然間似乎猜到了什麼。
她急是問道:“陛下,你打算做什麼,爲什麼要殺出外宮?”
“皇后,你趕緊收拾些隨身細軟,準備隨朕出宮吧。”劉協說着,轉身往內而去。
“陛下且慢,把話說清楚了,你到底預謀了什麼?”伏壽一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一這抓,正好把劉協的袖子扯破,露出了裡邊的軟甲。
他竟然在龍袍之下,暗穿軟甲!
伏壽看出了事態的嚴重性,用力抓住了劉協的手,厲聲質問道:“陛下,你老實說,你到底打算做什麼,你不說清楚,臣妾絕不會走!”
劉協驀然回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如刃的目光,瞟了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眼。
那眼神中,藏着凜凜殺氣,透露着帝王的無上威儀,竟讓伏壽打了個寒戰,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劉協眼神這才緩和,索性扯下了龍袍,露出了一身甲冑,這裝束,分明是一副準備去打仗的樣子。
伏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彷彿怕被劉協傷到似的。
劉協這才冷冷道:“朕決定殺出宛城,趁着蘇哲不在之際,去兗州投奔曹操。”
“陛……陛下說什麼?”伏壽嬌軀一震,一臉驚異,以爲自己聽錯了。
劉協便又重複道:“朕說的已經很清楚了,朕要殺出宛城,去投奔曹操。”
伏壽這才省悟過來,急道:“陛下先前不是跟臣妾商量好了嗎,我們要選擇信任蘇哲,跟他共度難關,陛下爲何還要這麼做?”
“信任?”
劉協冷哼一聲,一臉諷意道:“只有皇后你纔會認爲,那個蘇哲值得信任,在朕看來,他只不過是下一個董卓而已,朕已經做了一次傀儡,豈能再做一次!”
伏壽神色震撼,愣怔了好一會,似乎不敢相信,劉協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半晌後,她才問道:“陛下既然不信任蘇哲,爲何不跟臣妾說,偏偏要自作主張?”
“跟你說?你會聽朕的嗎?朕看你是被那個蘇哲給迷住了,失去了判斷能力,朕要是什麼都跟你說,朕早晚會第二次淪爲別人的傀儡!”
伏壽徹底震住了,驚愕的表情寫在臉上,被劉協這般諷刺,心中不禁涌起深深的酸楚。
她便沙啞的抱怨道:“陛下怎能這樣說臣妾,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陛下,爲了大漢社稷啊。”
看着伏壽那委屈的樣子,劉協肅厲諷刺的表情緩和了幾分,亢奮的情緒也漸漸平伏下來。
他輕嘆一聲,上前撫了撫伏壽的肩,“罷了,朕說的話是有些重,朕知道你是爲了朕好,只是有時候太自以爲是,這也是朕爲什麼要瞞着你,暗中行事的原因,你只需要知道,朕纔是大漢天子,朕的決策絕不會錯就行了。”
伏壽擡起頭來,異樣的眼神望着他,搖着頭道:“陛下,你變了,以前的你根本不是這樣,難道之前的那個陛下,都是裝出來的嗎?”
一聲無奈的長嘆。
劉協面露苦澀,嘆息道:“朕要是一早就表露出雄才大略,你以爲那董卓還會立朕爲天子麼?朕這麼做也是出於自保,只有這樣,朕才能騙過那些奸賊,讓他們以爲朕軟弱無能,放鬆對朕的警惕,不然,朕又怎麼可能從長安逃出,眼下又怎麼能有機會再從宛城逃出。”
伏壽心頭又是一震,再次看向劉協之時,不禁感到畏懼,甚至感到陌生。
她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跟自己朝夕相處的那個人,竟然藏的那麼深,自己跟他多年,竟然沒有看出半分破綻。
宮門方向,殺聲驟然響起,預示着一聲激戰已開始。
劉協便道:“董承已經動手了,我們快點趕到宮門去吧。”
伏壽這纔回過神來,目光看向宮門,卻道:“就算陛下打算去投奔曹操,但那蘇子明留了兩千餘人守外宮,董承只有八百兵馬,如何能輕易殺出去?”
劉協嘴角揚起一抹自得,冷笑道:“朕已暗中叫董承組織種輯等數位忠臣,叫他們今夜發家僕圍攻車騎將軍府,那個蘇飛不過一有勇無謀之徒,必然害怕失了他侄子的府邸,必會抽兵去解圍,這時外宮守軍削減,正是我們殺出的大好時機。”
伏壽驀然省悟,這纔想明白,方纔那沖天而起的狼煙,正是種輯他們發出的動手信號。
伏壽再次看向劉協,眼眸之中,不禁涌起了幾分驚歎,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看似軟弱的少年天子,竟然城府深沉到這等地步,藏着如此深不可測的智謀。
“原來,我一直象個小丑一樣,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伏壽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悲涼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