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縣府之內,劉奇命人守好四周,輕輕推門走進了偏院,看到亭中讀書的李儒,帶着三分怒氣喝道,“李文優,你可知罪?”
那人轉過身來,不是李儒又是何人,李儒朝着劉奇笑道,“李眇見過襄陽侯,不知侯爺何出此言?聽說李儒那廝已經死在長安了,侯爺莫不是認錯人了?李眇一心爲侯爺效力,不知何罪之有?”
二人打着機鋒,李儒不接劉奇的話,反而光明正大的告訴劉奇,李儒已經死在了長安混亂之中,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李眇,我爲你效力,已經將徐榮給你拉攏到麾下了,現在就看你襄陽侯怎麼選擇了。
劉奇倚在欄杆上,擡頭望天,開口說道,“李先生的手段,鬼神莫測,只是奇始終不知道,先生有什麼目的?在想些什麼?”
李儒放下手中書卷,坐直了身子,開口說道,“不知主公可曾聽過鬼谷子?”
劉奇目光微眨,“不知道李先生說的是王詡先生還是縱橫鬼谷?”
“襄陽侯既然知道縱橫鬼谷,那我就不多說了。”李儒語氣平靜的說道,“李眇也是鬼谷門徒,不知道襄陽侯還有什麼問題?”
劉奇猛地轉過頭,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儒,“既然你是鬼谷門徒,那我問你,你鬼谷門徒這般行事,打算做什麼?”
李儒語氣中帶着濃濃的殺氣,“我鬼谷子弟千百年來奮鬥,只爲了:屠道、滅儒!”
聽到李儒的話,劉奇腦海中一陣抽搐,思想文化,果真是殺人的利器,想想諸子百家爭鋒不知幾百年過去了,鬼谷門徒仍然在學術思想上想要滅了道家和儒家,這是多大的仇恨吶!
劉奇語氣頗爲玩味,“李先生,給我一個理由?”
李儒毫不畏懼,眼神中帶着幾分倔強,絲毫不畏懼劉奇的目光,“要是侯爺知道,道門、儒門的核心人物,都在努力的和外族妥協,勾連外族,壓迫百姓,擢取自己的利益,不知道侯爺打算如何處置這些人呢?”
聽到李儒的話,劉奇不由大怒,“敢這麼做,果真是罪該萬死。”
怒氣消去之後,劉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不覺被李儒將自己的思緒帶了進去,當下平靜下來,含笑看着李儒,“我很好奇,李先生都知道什麼?”
李儒帶着一絲苦笑說道,“李眇所知不多,那些隻言片語還是家父在世的時候告訴我的,李眇沒有父親的能力,只能盡力去完成屠道滅儒的使命。”
李儒的話語完全顛覆了劉奇的三觀,劉奇很好奇,李儒如此英才尚且自卑,那李儒的父親到底是何人,當下帶着幾分急促開口問道,“李先生,不知道令尊是?”
李儒語氣平靜的說道,“家父名諱曰膺,字元禮。”
“轟!”劉奇的腦海瞬間炸裂開來,他很難將揹負着千古罵名的李儒和流芳千古的李膺聯繫在一起,劉奇懦懦的嘟囔道,“這,這,這……”
李儒苦笑一聲,“不知道侯爺還有什麼疑問?”
劉奇回過神來,頗爲唏噓的搖了搖頭,“李先生,這太不可思議了。”
李儒開口說道,“既然和侯爺開誠佈公的談,我也就不瞞侯爺,家父,正是上一代鬼谷先生。”
劉奇也不琢磨細節,聽到李儒的話,劉奇好奇的問道,“敢問先生,這一代的鬼谷先生是何人?”
李儒沒有答話,身體前傾,伸出手指在地上寫了一“龐”字,隨後頗爲唏噓的搖了搖頭,“這一代鬼谷先生隱無蹤跡,李眇也不知其居於何處。”
劉奇長嘆了一口氣道,“先生可知,如今這天下混亂,正是因爲你等和儒、道兩家互相攻訐造成的,站在皇室宗親的角度上,我應當痛恨王莽,可站在客觀的角度上,我不得不讚嘆一句,王莽此人的一些舉止,對天下百姓而言,確實是大有好處。”
李儒眉頭露出一抹喜色,“襄陽侯答應我了?”
看到李儒的神態,劉奇心中稍稍放鬆了一些,隨後嘴角勾勒出一絲譏誚,想要掌控自己,憑藉這些人,還不夠資格,不過看到李儒的態度,劉奇心中也有幾分陰沉,這些學術門派,除了表面上相互排斥以外,暗中一個個也是野心勃勃吶!
劉奇冷笑一聲,“李先生,你覺得屠道、滅儒有多大把握?當年霍光、王莽等鬼谷門徒努力近百年,最終仍是一敗塗地,我等要是如此行事,終究還會步王莽的後塵。”
聽到劉奇的話語,李儒神情有些掙扎,“襄陽侯,放心,放心,不會的,若非當年王莽野心勃發,加上廣開太學,也不會造成天下混亂。”
“嗤!”劉奇冷笑一聲,“元皇帝暴斃,成皇帝暴斃,孝哀皇帝被人毒殺,年僅二十六歲,平皇帝九歲即位,年僅十二,王莽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yòu nǚ立爲皇后,五年時間,平皇帝也漸漸長大,稍顯聰慧,又被人毒殺,先生以爲,這些事情我不知道嗎?”
李儒有些目瞪口呆,想不到這些前朝隱秘,劉奇心中悉數知曉,看到劉奇有些憤怒的模樣,李儒開口問道,“那不知襄陽侯以爲,如何才能使天下承平?”
劉奇輕笑道,“在我看來,暴秦的做法非常值得借鑑,不過,律法有些太過嚴苛了。”
李儒有些感慨的說道,“律法若不嚴苛,到時候發展一些時日,又是貴族世家橫行,這天下仍舊會再次糜爛不堪。”
劉奇斜了李儒一眼,帶着幾分自信說道,“在我看來,這事情非常容易解決。”
李儒朝着劉奇深深稽首,“還請襄陽侯賜教。”
劉奇頓了頓,開口吐出了簡簡單單兩個字,“教化!”
李儒愣在原地,細細思忖劉奇的話,聽到劉奇的話,不由得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侯爺,教化二字,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談何容易啊!”
劉奇看到李儒神色,知曉李儒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當下晃了晃腦袋,開口說道,“文優,若是我告訴你,將來我治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後,超過一半的百姓,都能識文斷字,有十分之一的百姓,能夠通讀四書五經,過上五十年,六十年之後,天下百姓,莫有不會書姓名者,你說說,到時候,人人皆是士族,這些詩禮傳家的豪族世家是否還有生存的土壤?”
劉奇的話讓李儒陷入深思,要是天下百姓,都能識字,這教化之甚,可謂是前所未有,要是這樣,只要遵從自家典籍治國,到時候,天下百姓,豈不都是我鬼谷門徒?
李儒帶着一絲狂熱,“侯爺,若是能遵從我鬼谷典籍治國,李眇願說服鬼谷門人子弟,全部侯爺效力。”
劉奇語氣中帶着一絲淡淡的傲氣,“李文優,你可知,要想爭霸天下,最需要什麼東西嗎?”
李儒聽到劉奇的問題,有些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試探着問道,“昔日霸王空有勇力,縱使雄兵百萬,卻仍敗於高祖之手,被圍亥下,依李眇愚見,須有御人之能,識人之明,方纔是爲王者最需要的東西。”
“你錯了!”劉奇搖了搖頭,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開口說道,“在我看來,想要爭霸天下,最需要的,是捨我其誰的霸氣!”
劉奇站在亭中,仰頭看天,帶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氣說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還輪不到鬼谷來和要挾我,敢於忤逆我的,就要做好人頭落地的準備。”
劉奇睜大眼睛盯着李儒,“李文優,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說服你相識的鬼谷門人來爲我效力,日後在我治下,允許你鬼谷傳道授業,第二,你可以離開了,日後要是鬼谷門徒與我作對,我不介意費些功夫將鬼谷傳承清理乾淨。”
李儒渾身上下一震,語氣中盡是濃濃的不甘,“襄陽侯,莫非你就打算如此放過儒家、道家嗎?”
劉奇搖了搖頭說道,“儒門、道門的核心人物,既然敢同外族勾結。我定然不會放過他們,可這不幹文化的事情,如今天下讀書人,在外莫不以儒門子弟自居,要是像你這般要屠道、滅儒,豈不將天下讀書人斬殺乾淨?”
看着李儒迷惑的神態,劉奇開口說道,“想要杜絕外族入侵,首先要保證我漢人的強大,要是我等拿下外族領地,躬耕畜牧佔領其地,這向西偌大的土地,總有一天,全部是我大漢的天空。”
李儒語氣有些沙啞,“敢問襄陽侯,打算如何對待外族?”
劉奇開口說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我大漢子民,需得習我漢人語言,學我漢人禮儀,讀我漢人典籍,着我漢人衣裳,若不能習之,我決不輕饒。”
李儒絲毫沒有停止對劉奇的發問,“敢問襄陽侯,打算如何對待諸子百家?”
劉奇雙手高舉,擁抱天空,感受着空氣中的涼意,緩緩閉上了雙眼,醞釀了一番,這才緩緩說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諸子百家,只有向昔日齊國稷下學宮一般,百家爭鳴,方纔是真正的盛世,學術就只是單純的學術,可以輔佐官員更好的治理天下才是正途,而不是通過學術來左右官員。”
劉奇稍稍頓了頓,繼續開口說道,“就像墨家,可以鑽研農具、冶金,讓我大漢百姓耕作更上一層樓,可以鑽研兵器,讓我大漢更加強盛。像農家,可以鑽研如何讓畝產更高,可以尋找新的作物,讓我大漢糧倉更豐。像醫家,可以廣爲授徒,爲人治病,救治天下疾苦。像法家,可以四處奔走,監督律法執行,是否有不完之處。以此種種,不一而足。”
李儒稍稍愣了愣,“敢問侯爺,何以爲治國之基?”
劉奇開口說道,“昔荀卿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在我看來,天下太平,在於百姓能否安居,若是百姓連肚子都填不飽,何談天下太平?”
李儒不依不饒的問道,“敢問侯爺,這天下,當以何爲重?”
劉奇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士農工商,四民並重,你需得知曉,這天下,無農不穩,無工不活,無商不富,無士不治。”
李儒有些歇斯底里的問道,“敢問侯爺,我鬼谷學術,當作何用途?”
劉奇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可爲我使節,可參謀軍事,可治理一方,書籍是死物,人是活物,凡事因人而異,並非一成不變,昔鬼谷門人孫臏可運籌帷幄,龐涓可統率三軍,蘇秦、張儀不過賣弄口舌之輩,衛鞅乃是治國之才,並非是鬼谷學術,可作何用途,而是當說,鬼谷門徒,能幹什麼。”
李儒雙膝跪地,朝着劉奇深深叩首,“李眇見過主公!”
劉奇略一猶豫,解下隨身攜帶的短匕,扔到了李儒面前,隨即轉過身去,走到了亭外,在院中站定。
李儒直起身子,倒捏着短匕,毫不猶豫的朝着自己臉上劃去,第一刀下去,李儒疼的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看到劉奇腳步沒有移動,李儒毫不猶豫,咬緊牙關,握着bǐ shǒu繼續朝着自己臉上劃去。
劉奇雖說站在院中,可眼角一直在注意着李儒,看到李儒往自己臉上劃了有七八刀,心中估摸着差不多了,當下開口喝道,“行了。”
聽到劉奇的喝聲,李儒又毫不猶豫的往臉上劃了兩刀,這才直起身來,走到院中牆角,從地上抓了兩把土塗抹到自己臉上,這才拎着bǐ shǒu,站到了劉奇身後,嘴裡抽着冷氣說道,“見過主公。”
劉奇開口說道,“從今天起,這世界上沒有李儒李文優,也沒有李眇,更沒有其他名字,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只有李錦衣!”
李儒毫不猶豫,衝着劉奇抱拳道,“李錦衣見過主公。”
“嗯!”劉奇輕輕點了點頭,“以後你就先替我從江湖上招攬好手,爲我辦事,只聽我號令。”
李錦衣點了點頭說道,“錦衣遵命!”
劉奇開口說道,“以後,你就是本侯手中的bǐ shǒu,只要你用心辦事,本侯定不負你李錦衣!”
李儒點了點頭說道,“鬼谷有一門徒,姓賈名詡字文和,乃是昔日長沙賈誼之後,故兗州刺史賈衍之孫,謀略出衆陰毒,主公還需早作打算,要是落到他出,到時候恐有風波。”
聽到李錦衣提起賈詡,劉奇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既然你提起來了,那本侯就將此事交給你,務必將此人給我弄到荊州。”
李錦衣點了點頭說道,“主公放心,半年之內,錦衣定然將此人送到主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