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東郡太守府這般變故,劉協既然沒有開口,其他人自然也沒有任何異動。整個場上,彷彿就剩下這個時代最英武的男子和最風華絕代的女子。只不過,此時上演的,絕不是什麼風花雪月的故事。
貂蟬面對呂布的咆哮,委屈地幾乎要流出淚來,她憤然轉身面相呂布:“妾身自長安至兗州,一直隨你四處漂泊,無論寄袁術、袁紹帳下,還是兵敗潰走,妾身何時抱怨過?……我這顆心,難道你還不知道麼?你今日怎麼能……”
話未說完,貂蟬已然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美人梨花帶雨,自泣不成聲:“你……你,妾身原一位你是個蓋世的英雄,可如今……奉先……你看看你的樣子……受到這麼點挫折就如此頹廢……成天以酒度日,亂髮脾氣……你自命天下無敵,難道天下無敵的人就只會借酒澆愁麼?……
“這幾天來,你不愛惜自己身體地喝酒,喝酒,喝酒……你知道自己瘦了多少嗎?你知道我有多痛心麼?每當看到你這副樣子,我心裡就好象有針在刺一樣……”
“你知道個屁!我沒有頹廢!我正在徵兵,我還要和曹操袁紹決一死戰!”在貂蟬如怨如泣的控訴下,呂布並沒有振作起來,反而粗暴怒吼起來。那聲音忽高忽低,漂浮不定,顯然功力非比尋常。
但在場之人也都聽得出來,呂布的嗓子由於過多的酒精侵蝕,中氣已然大爲削弱,頗顯得有些聲嘶力竭:“我之所以喝酒而不出戰,是因爲士兵不足!”
貂蟬毫不示弱,向呂布走了一步:“徵集士兵……你說得好聽。從前的奉先,從不會白天在官邸裡喝酒無所事事。他會整天忙碌在校場上,訓練士卒、磨練武藝,隨時準備出征去打擊敵人……現在的你,你根本就是在膽怯!由於這次的失敗你喪失了取勝的自信,所以你把失敗的火氣都撒在部下和我還有嚴姐姐的頭上!你是在逃避!”
“別說了!”呂布向後退了幾步,雖然聲調依然高亢而憤怒,但氣勢已經明顯弱了下來——貂蟬的話顯然刺中了他內心的要害。
“奉先……”貂蟬淚如雨下,軟語相求,“我的夫君……你重新振作起來,拿出當初橫行天下的氣概罷……”
“我叫你別說了!”呂布忽然嘶聲大吼,聲音有如狼嚎,握住方天畫戟的左手竟然同時從身後揮起,接着便是寒光一閃!
“當~~”
危急時刻,劉協自不會袖手旁觀,只需一個眼神,趙雲已然搶上一步擋在貂蟬的身前。長槍一格便免去了貂蟬開膛破腹之危。但呂布那一戟之威仍然狂猛無匹,兩件兵器相碰發出巨響,趙雲手中的槍身登時彎成一隻鐵勾形狀。
然而,這時候趙雲卻微微嘆了一口氣,待長槍的彎曲已經達極限時,他忽然手腕一抖,長槍在地上迅速轉了一圈,那彎曲的槍身便衝在了呂布身前。之後也不見趙雲如何動作,長槍忽然如蓄滿力道的硬弩,劈浪斬濤般向着呂布射去。
呂布似乎沒有想到這時竟會出現如此一位高手,然猝不及防下,他仍舊保持了天下第一猛將的風姿,剽健的腰身微微一擰,手中方天畫戟同時杵地保持身體平衡,那不亞於被八牛弩弦射出的長槍,便擦着呂布的腰身堪堪飛了過去。
而在呂布之後,趙雲似乎等候多時,微一招手,那柄長槍便又落入了他的手中。但看到呂布忽然腳步踉蹌的一幕,眼神眨動了一下,知道自己沒有再出手的必要。
“趙雲,趙子龍?!”呂布驟然轉身,終於看清了趙雲的身形,不由勃然大怒:“你竟敢管呂某人家務事?”
趙雲沉默,並沒有開口答覆呂布。而一旁的劉協卻知所有的大戲已落幕,該自己上場時,輕輕捏了一個呂玲綺的屁股,頓時讓毫無防備的呂玲綺高聲尖叫起來。
“綺兒?”呂布此時醉得當真不輕,竟在聽到呂玲綺呼叫時纔看到自己女兒也在當場。可正當他揮戟動怒之時,卻纔忽然看清了已然走到了他跟前的劉協。
“朕的奮武將軍,果然不愧是朕看重的世之虓虎,這打老婆、忽視女兒如此彰顯男兒氣概的事兒都做出來了,當真令朕刮目相看。”劉協拍着手一步步走向呂布,他身後的徐晃、李嚴、太史慈等人如臨大敵。但他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面對如瘋虎一般的呂布,卻好似看着一隻發狂的小貓。
聽聞劉協這番話,呂布身上滔天的氣勢陡然盡數爆發出來。那張憤怒而扭曲的臉和直愣愣兇悍眼神,充分表明着他雖然還保留一點理智,但頭腦和神經已被酒精浸泡,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了。
就在這一刻,劉協甚至清楚看到呂布醉醺醺的眼神中,還流露出一種奇異的熱情流動,那是對毀滅的渴望,對殺戮的憧憬。他已經意識到此前這個少年,就是讓他淪爲此等境地的罪魁禍首,他想着用自己對毀滅的執着,一戟了結所有。
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劉協身後那三人的眼中,李嚴最年輕,守不住呂布那如潮水般洶涌而至的殺氣,當即忍不住先下手爲強。
李嚴或許是蜀漢後期鳳毛麟角一般的人物,但可惜,在三國初期風雲之輩涌動的時候,他跟着劉協身邊只能充當一個配角甚至丑角的存在。這一槍刺出之後,呂布的殺機陡然被牽引,怒哼一聲後,閃亮的大戟隨即化作繽紛的銀花,漫天落下,將劉協和李嚴一同裹進戟風殺氣之中!
太史慈和徐晃見勢不妙,忽然掣出兵刃想破入戟風當中。可說時遲、那時快,戟風猶如雷霆暴雨傾瀉後,忽然又一收不見。兩人兵刃未及呂布之身,便看到李嚴橫着身子被擊飛出去,而戟風陣中的劉協,除卻衣袂飄飛、幾縷鬢髮被戟風剿碎之外,竟毫髮無傷。
很顯然,這時候的呂布並沒有傷劉協之意,只是對李嚴剛纔自不量力一擊的教訓。若在平時他收發自如時,自然不會擊敗李嚴,只會給李嚴一個下馬威而已。可如今酒醉之下,他一攻無守,未殺李嚴已然算神智尚存了。
只可惜,他仍舊沒有意識到,剛纔這一舉動有多不合事宜!
或許,呂布還想在劉協面前保持一絲尊嚴,也或許,他只是想教訓一下劉協剛纔輕薄他女兒。但惟獨,他沒有想到,自己此時身上已經揹負了多少過錯!
由此,當他一如既往帶着驕傲向劉協拜倒的時候,並未發現劉協已然面色如霜。也可能,呂布他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他不相信,劉協會對他怎麼樣。
“臣恭迎陛下。”拜伏在地上的呂布,如此淡淡說道。
劉協很冷漠地看着呂布,胸中激盪的殺氣難以抑制,他多麼想跟呂布剛纔一樣,一劍了結所有。但理智卻死死告知他不能如此,他要投鼠忌器,萬不能在兗州原本便混亂不堪的局勢下,再增變數。
怒極之下,劉協忽然便笑了起來,他悠悠開口:“奮武將軍不必如此惺惺作態,你乃兗州之主,朕遠道而來爲客,豈能喧賓奪主?”
呂布縱然再醉酒,也聽得出劉協這句話中的譏諷,並且他也明白這句話的誅心。適才的驕矜當即消弭了幾分,但仍舊強硬回道:“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故,若因失手擊傷李司馬,臣甘受責罰。”
“僅僅只是擊傷正方這麼簡單嗎?”劉協很認真地看着呂布,居高臨下道:“你不從禮制,可有藉口?你懈怠軍務之罪,可有藉口?你敗壞朝綱之罪,可有藉口?你圖謀篡逆,可有藉口!”
“陛下?……”
“天子親臨,十里內必當恭迎,你一人未派,不是藐視禮制是什麼?你醉酒誤事,使得太守衙內竟空無一人,不是懈怠軍務是什麼?你名曰徵兵,卻私縱兵士劫掠百姓,不是敗壞朝綱是什麼?你女兒城外衝逆天駕,親口承認欲將兗州囊入手中,這不算圖謀篡逆,又算什麼?!”
“臣,臣對此一無所知……”呂布愕然擡頭,劉協一席話,登時讓他酒醒了大半。
“你自然對此一無所知!”劉協厭惡揮手,再不想多看呂布一眼,心中暗暗咒罵道:你特麼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一個受不了半分挫折的軟蛋!幸好你這種武夫不會穿越,否則到了二十一世紀,除了蹲牢房,你連個掃廁所的活兒都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