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劉封坐下不久後,蔣琬就走了進來。
“主公,香案已經擺好了。”蔣琬對着劉封抱拳道。
“嗯。”劉封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公琰,耕牛收購的怎麼樣了?”
耕牛的事情,才佈置下去一二天,收效甚微。見劉封問起,蔣琬有些意外。但是耕牛這件事,他也很重視。
因此,很從容的回答道:“各個縣城的命令已經下去了,以一百石的糧食,換取一頭耕牛,但是尋常百姓視牛如命,現在收效甚微。現在圈養在城外牧場那邊的牛,大約只有二十頭。”
劉封皺起了眉頭,雖然各地的牛都沒有拉過來,但是從西陵縣徵召牛的困哪,就可以想象,手工耕牛的困難。
百姓們除非萬不得已,誰會賣掉耕牛啊。一百石的糧食雖然多,但是有了耕牛就能出產更多的糧食。
“這牛一定要積聚起來,若是真萬不得已,就下達命令,多少範圍內,必須出一頭牛。打敗曹仁全靠火牛陣了,若是牛都聚不齊,就是笑話了。因此,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強硬一些,如果引起民憤,等戰爭過後,我會以補償的方式,安撫下去的。”劉封思量了一下,覺得目前還是曹仁的威脅最大,爲了對付曹仁,稍微犧牲一下也是應該的。
“諾。”蔣琬對此也沒什麼意見,不由應聲道。
“對了,你先把那二十頭牛給牽到城池中,再找幾個殺豬的屠夫來。”劉封見蔣琬無反對之意,繼續道。
“主公不可啊。”蔣琬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諫言道:“因爲黃祖作祟,目前江夏實力未復,民間百姓多男丁稀少,土地多由老人,婦人在開墾。其中耕牛更是百姓的命根子。如今曹仁來犯,不得已纔要用火牛陣殺退,此乃無奈。但若是隻因口腹之慾,而擅殺耕牛,乃是大忌啊。”
蔣琬見劉封招二十頭牛,又請屠夫。這才色變。
對於蔣琬的誤會,劉封不僅沒有羞惱,反而覺得舒暢。做一個諸侯到最後,耳邊只有好話的時候,估計也就是滅亡的時候了。
蔣琬這樣敢諫言的人是多多益善。
“公琰卻是誤會了。”劉封微微一笑,起身來到了蔣琬的身邊,在蔣琬注視的目光中,擡起頭看向北方,道:“滿寵要來,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到曹操,曹仁的任務,觀察我。觀察江夏。”說着,劉封回過頭,對着蔣琬一笑道:“畢竟我崛起的速度太快,從奪下江夏,到打敗周瑜,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曹操對我的印象,恐怕也是少的可憐吧。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是滿寵觀察我,觀察江夏,帶回情報給曹仁,就能增加己方的勝算,何樂而不爲。”
“主公的意思是?”蔣琬心中一動,卻是明白了八九成了。
“不管他有沒有受到任務,要觀察我,體察江夏。我們只要藏拙就行了。”笑了笑,劉封對着蔣琬問道:“若公琰是曹操,曹仁。看見我這個做諸侯的,殺耕牛吃用。會有什麼想法?”
“輕視,取笑,乃至判定主公無智。”此時,蔣琬已經徹底的明白了劉封的用意,微微一笑,回答道。
“下去吧,佈置個屠宰場。我要讓滿寵帶回去消息,使得中原人都知道,我是一個無智,驕狂,囂張的地方小諸侯。”劉封哈哈一笑,道。
“屬下這就去準備一番。”蔣琬此時再無意義,舉拳道。
“嗯。”劉封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蔣琬這才緩緩退下。
隨即,劉封就在大廳內坐着,等待天使滿寵到來。當然,這其中,也穿戴起了環兒帶來的各種霸氣外露的服飾。
此時劉封的樣子,很是氣勢逼人。從頭到腳,先是尊貴的古冠,尊貴而黑色的外袍,鑲嵌了寶石的黑帶,腰間配着一柄在世人眼中很是奇異而神秘的楚刀。
俗話說,人靠衣裝。就連劉封見到自己穿戴後的摸樣,也是吃了一驚。真是像暴發戶一樣氣勢逼人。一點也不像假的。
“富足有餘,貴氣不足。”旁邊爲劉封整理一些小地方的環兒很不滿道。
好好的一個英武逼人的將軍,非要裝成這番摸樣。真是的。
“婦道人家,懂什麼。”劉封自己卻是很滿意,笑着回了一句道。
環兒卻是撅着嘴,耿耿於懷的樣子。
就在這時,有士卒入大廳稟報道:“主公,天使已經從北門入城了。蔣大人要小的請主公出去迎接。”
“知道了。”劉封點了點頭,稍微抖動了一下肩膀,對着環兒道:“下去吧,把這銅鏡也給收起來。”
“嗯。”見劉封有正經事要做,環兒也很是乖巧,嗯了一聲,帶着幾個一起服侍了劉封穿衣的侍女,走了出去。
環兒走後,劉封這才起身走出了大廳,直奔前院。
前院一處空地上,擺起了香案。蔣琬率領目前郡中主要的一些官吏,列隊迎接天使。
許田的哥哥許正赫然在列。
當劉封到來的時候,以蔣琬爲首,齊齊對着劉封拜見道:“主公。”
劉封擺了擺手,示意無須多禮,隨即起步來到了蔣琬的身邊,先蔣琬一步,站在最靠近香案的地方。
“如何?”劉封低聲問道。
“富貴逼人。”蔣琬微微一笑道。
“呵呵。”二人相視了一眼,因爲心知肚明,齊齊的發出了一聲低笑。引得四下官吏紛紛側目,不知道太守與主簿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與此同時,西陵城北,一輛馬車,在上百個氣勢凜然的士卒護衛下,在一個小吏引導下,緩緩的朝着太守府行去。
馬車上,坐着兩人。
其中一人三十餘歲,相貌堂堂,眼神犀利。身上穿着黑色外袍,腰懸佩劍。
另一人也是三十餘歲,相貌英俊,只是嘴脣微薄,給人以一種刻薄的感覺。穿戴則與前一人相似。
這二人就是此次使臣中的正副二使臣,滿寵,趙巴。
“伯寧兄啊,這今日我算是知道爲什麼我們中原人,視長江以南爲蠻荒了。”趙巴微微冷笑着道。
“喔?”滿寵喔了一聲道,但是臉色並未見驚訝。卻是猜出了趙巴要說什麼了。
“哼,這劉封怎麼說也是一郡太守,卻不服王化,即知天使到來,卻不出城迎接,豈不是應了一句老話,蠻荒地,出蠻荒人。”趙巴眼中寒芒閃閃,偏偏又把眼睛眯起,盡顯了刻薄。
隨即,又道:“桀驁不馴,沒準又是一個江東小霸王。”
當年孫策也是桀驁不馴,很是驕狂,殺吳郡太守許貢,對朝廷也不恭順。孫策的存在,直接造成了江東的坐大。
劉巴此話是暗示滿寵,劉封也是孫策一種人。
滿寵只是笑着聽了,卻不回答。
這劉巴其實是天子劉協的人,屬宗室。這才他出使乃是奉荀彧之命,但是下令的卻還是天子。
所以,就有了劉巴被安插進來做副使。
按照滿寵的猜測,天子可能是想要讓劉巴暗中與劉封勾連,私下裡做一些事情。但是劉巴這個人顯然不符合做這種事情。
爲人刻薄,而且善妒。劉封沒有出城十里迎接,已經引起了劉巴的不滿,現在劉封連出城門迎接的禮儀都沒有。
劉巴對劉封很不滿,很不滿。
天子身邊,已無人矣。滿寵心中對於劉巴這個人,所反饋出來的信息,做出了這個結論。
不無嘆息。漢亡矣。
至於劉封是個什麼樣的人,滿寵不直接評價,因爲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免不了數十日後的一戰。
不過,他此行是經過宛城的,宛城大將曹仁,確實是讓他觀察劉封,以及江夏。是以,這一路上走的很慢,江北的一些城池,大渡口夏口,滿寵都觀察過。
還算不錯,屬於那種處在蒸蒸日上態勢的小諸侯。
只是這種勢力,比之袁紹等人弱小太多了。對曹公來說,如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
滿寵心中微微一笑,對曹操的實力有非常大的自信。
一旁的劉巴見滿寵笑而不語,心頭頓時火起。等天子掌權,定要滅你滿門。
身爲漢室宗親,劉巴天生有一種優越感,以此爲榮。但偏偏現在這天下不姓劉,而是姓曹。
劉巴鬱郁不得志,又含着對曹操的憤慨,就慢慢的向天子劉協靠攏。
劉協已經漸漸長大,不滿於被曹操控制。整天琢磨着如何尋找外援,劉備是一個,現在劉封似乎也是一個。好歹也姓劉,再加上劉封的勢力已經比劉備大,大很多了。劉協自然垂涎。
於是劉協乘着這次荀彧舉薦滿寵做天使的時候,安插了劉巴進去。目的是爲了引劉封爲外援。
但劉協肯定沒想到,自己會遇人不淑。現在劉巴心裡早已經被嫉恨,不滿給填滿了。
他姓劉,是宗室,卻一不是正使,二不是太守。到了江夏,還不被禮遇。
劉巴哪能忍得住。
“哼,等一下先譏諷這南方蠻夷不懂禮節。好好的出一口氣。等回到許都,就在天子面前參上一本,說蠻夷無智,不堪大用。這樣沒禮節的人,怎麼配做天子的外援,我劉家的臣子。做個庶民都便宜他了。”
劉巴心中咬牙切齒的同時,還有一種暢快淋漓的痛快,在他想來這天下是姓劉的,雖然現在短暫時日被曹操控制,但是當天子長大成人,雄才大略的時候,收回權力只是輕輕鬆鬆的一件事情。
很快,劉巴所期待的機會到了。馬車,在太守府門前停了下來,滿寵與劉巴先後下了馬車,本來,朝廷規矩是很多的。
正使與副使地位相差懸殊,正使走在前方,而副使落後三步,走在後方。
但劉巴卻自付漢室宗親,只肯落後滿寵半步而行。
此行使臣隊伍中的各個士卒,隨從紛紛對劉巴投去了不滿的眼神,但劉巴卻我行我素,微微翹起頭向上三十度,非常自傲。
滿寵則渾不在意。甚至臉上帶笑。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前院,也就是劉封等人站立的地方。隔着香案,滿寵與劉巴停了下來。
滿寵擡頭看着劉封,細細打量了片刻,笑問道:“你可是劉封?”心中卻是有些訝異,劉封這穿戴富貴到是富貴了,但是富足多於貴氣,看着像是個一夜暴富之人。
只是滿寵謹慎,自付與劉封沒有接觸過,不好妄下斷言。
“果然是蠻夷。”劉巴見劉封如此穿戴,心中冷笑十足,更加認定此人是蠻夷。
“正是。”劉封手也不擡,淡淡道。
滿寵先是點了點頭,隨即眼神示意了自己的隨從,隨從會意,上前一步,把手中的聖旨遞給了滿寵。
“接旨。”滿寵展開了聖旨,朗聲道。
“臣接旨。”劉封雖然說接旨,但是並沒有下跪的意思,他旁邊的蔣琬也是如此,傲然而立。
他們身後的小官吏本來打算跪迎,但見太守,主簿都不跪,猶豫了一下,都沒有下跪。
滿寵的雙目微微一凝,眼神再一次落在了劉封的身上,而劉封只做未知,微微笑着。
但是他身上一股子殺伐之氣,卻是散發了出來,猶如不服王化的霸王。
“大膽。你這小小太守,不迎天使也就罷了,如今居然不跪接聖旨。我當稟明天子,誅你九族。”劉巴本身對於劉氏皇朝有着異樣的狂熱,見劉封居然對天子不敬,再加上先前種種不滿,這個一刻頓時爆發了出來。
管不了這是什麼地方,他是什麼人。只是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劉封,胸口劇烈起伏着,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喘息聲。
滿寵是赫赫有名,所以劉封知道,但這劉巴是什麼人,劉封卻是聞所未聞。在江夏地方,要誅殺江夏之主九族,勇氣可嘉。
“此是何人?”這時候,本就是爲了示之以剛,劉封自然是不會給劉巴這個主動跳出來的人面子,冷聲道。
劉封的話音剛落,不少護衛在附近的士卒,立刻涌入。各個手持長矛,眼神中飽含肅殺。
似乎,只要劉封一聲令下,就會一擁而上,斬殺了天使。
桀驁不馴,桀驁不馴。滿寵滿腦子都是黑線,這妄人做的太過了,在江夏要誅殺劉封九族?
妄人。
而滿寵口中的妄人,此刻早已經讓事情的轉變給驚呆了。小腿打顫,滿臉虛汗。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的劉巴,自然不會考慮到會有什麼後果。
而後果卻恰恰是他不可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