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般人受到這樣的嘲笑。
就算不勃然大怒,也會在心中嘀咕一聲。比如一羣沒見識的傢伙。
因爲吳文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城外確實是有一條道路可以直通成都平原。這些悍將們久居蜀中,反而不知道。
不是沒見識是什麼。
但是吳文這個人最厲害的就是能表裡如一。他已經進入了狀態了,他是來顯出寇封陰謀詭計的小人。
不管是表面,還是內心,都是小人。
遭到質疑後,吳文趕緊說道:“小的說的都是真的。城外確實是有一條路可以直通北方。若有一句謊言,來日必定橫死。”
“哈哈,你連老天都敢欺騙,不怕來日真的橫死?”劉璝等人當然不信,反而認爲吳文這是在以發誓作爲狡辯。
“不用來日了。本來兄長不是說他太可憐,饒他一命嗎?現在看他也是靈頑不靈之輩。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我們。就讓他的誓言應驗吧。讓他橫死當場。”鄧賢笑着對劉璝說道。
但是他們在發笑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嚴顏雖然沒有失態。但是身子卻震動了一下,而且面色也微微變化了。
也沒有人知道,嚴顏心頭是如何震動的。
嚴顏久居巴郡,如今又是巴郡太守。對於巴郡一帶的地形自然很瞭解的。不像劉璝,鄧賢他們久居在涪陵。
對於巴郡一帶的地形不怎麼了解。
嚴顏恰巧是知道城外有一條小道可以直通北方的。不過,道路隱蔽,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若是外人,就算是去尋找,若是沒有機緣,恐怕就算是花費大批的人力,物力也找不到這條道路。
這才使得嚴顏稍微放心。
而且,嚴顏也沒有餘力去派遣大軍,鎮守山中。若是他派軍,或者是派遣探子,這豈不是赤裸裸的告訴寇封,這城外山林中有玄機?
因此,嚴顏纔沒有行動。反而是隱蔽了下來,裝作自己也不知道山外有這麼一條道路。以爲能瞞天過海。
但沒想到,居然有人說了出去。
正因爲嚴顏知道這條道路的存在,所以聽到吳文這麼一說,就立刻面色大變。繼而心中就大叫糟糕了。
正是因爲楚軍野戰能力太強,他與張任都只能避之鋒芒,進入城池中防守。
如若不然,張任也不會埋伏不成,反而被殺的慘敗了。
如果寇封利用那條道路,進入北方。而後直撲江陽,進攻成都。雖然因爲道路斷絕,而糧草運用不足。
但只要下狠心,收隆百姓用量。就足以支撐到攻下成都了。
這就等於是他們雖然坐擁雄城,卻成了擺設,沒了用處。這如何不讓嚴顏色變?
大廳內,劉璝等人還在輕鬆說笑。
嚴顏聽了更是如同蚊子在不斷的嗡嗡叫着一般,非常的煩躁。
“住口。”嚴顏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說出去後,嚴顏就後悔了。當務之急,應該是將帥同心,不是訓斥的時候。但嚴顏也暫且顧不得了。
他擡起頭,問道:“先生是何姓名?在楚營之中任何職位?又是如何聽到這個消息的?”
前後的差別非常的巨大。
劉璝等人在聽了嚴顏大叫一聲住口後,先是莫名其妙,繼而有些不痛快。但是見到嚴顏這副表情,心下頓時涼了一片。
現在誰都看得出來,這個自稱是小吏的人說的是正確的。巴郡城外,真的有一條小路可以直攻成都平原。
這如何讓他們不心驚,心涼?
“小的姓吳,名文。乃是捉刀代筆的小吏,不敢當先生二字。”吳文一副不敢當的摸樣,隨即,又說道:“這是小的有一次在寇封他們商議的時候,偶然聽到的消息。”
本來嚴顏就已經信了大半了。
因爲城外那條道路,寇封既然知道,那就可以直接出兵了。何必使用什麼詭計,引誘他?若是他知道了,反而多添變數。
而吳文的神態,舉止,更加讓嚴顏信了幾分。
“以先生之才,居然屈居於刀筆小吏之職,可見寇封是如何的昏庸。若是先生不嫌棄,我願聘用先生爲長史,位只在我之下。如何?”嚴顏說道。
這是對於吳文說出這麼一條消息的報答,除此以外,也未必沒有試探的意圖。嚴顏雖然信了大半,但還是不盡興。
“不必了。”吳文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說道:“以蜀國的國力,就算是知道了這條消息。也只是提前有些準備罷了。就算是擋住了寇封這一次,也擋不住下一次。我還是拿了錢,走吧。”
說着,吳文對着嚴顏媚笑道:“當然,若是老將軍願意幫忙,還請幫忙找個嚮導。帶小的出益州,北上中原去。”
按照吳文的意思,就是蜀國肯定擋不住楚國,得了賞賜以後,還是直接去北方吧。免得遭了橫禍。
這實在是讓嚴顏等人惱怒,但又沒有反駁的理由。因爲事實確實是如此。
嚴顏見到吳文連退路都已經想好了。也就更相信吳文來巴郡城中,與寇封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好。”嚴顏笑着說了一下,隨即,對着門外道:“來人,帶着這位吳先生下去歇息。”
“此刻已經深夜,不好行路。先生就在城中歇息一日,而後再動身吧。”隨即,嚴顏又對吳文和顏悅色道。
在事情沒有成功以前,嚴顏當然不會輕易的放走吳文。
“明白,明白。”吳文露出了一個明白的笑容,連連點頭道。
非常的猥瑣。
隨即,吳文被進來的士卒帶走了。嚴顏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隨着這個動作,大廳內的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
“老將軍,剛纔那個小人說的事情是真的?”片刻後,鄧賢忍不住問道。
劉璝,泠苞二人也忍不住的擡頭看向嚴顏。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還是忍不住心存幻想。
“是真的。”迎着衆人的暮光,嚴顏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條路很少知道,楚軍的野戰能力太強,我也不敢派兵駐守,就這麼隱藏了下來,僥倖寇封不會發現。沒想到。”
隨着嚴顏的話語,大廳內的所有人的神色立刻灰白了下來。
“這還守什麼啊。這根本就不是必經之路。”鄧賢喃喃說道。
“是啊,我們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自從涪陵失陷後,巴郡就不可守了。”泠苞的性格冷靜,有韌性,但此刻也忍不住頹廢道。
“正因爲如此,我們纔要守住啊。忘記老夫先前跟你們說的了嗎?一切向張任看齊,爲將者,張任纔是表率。當以蜀國爲先啊。”嚴顏嘆了一口氣,說道。
隨即,又強自振奮了一下,說道:“現在還算慶幸的是,我們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就可以做足準備了。”
“就算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又能怎麼樣?我們難道出城阻止寇封入山?”劉璝頹廢,又自嘲道。
說起野戰,是他們蜀軍的噩夢。
即使是以張任的勇猛,就算他們握有魏刀,也擋不住那如同殺人機器一般的連弩。十發連弩,想想都讓人膽寒。
“他寇封有連弩,我們也有手弩。即使不是連發的,也能暫時爭鋒一下。爲將,總是要爭上一爭的,老夫當親自出陣,百死不悔。”嚴顏卻堅毅道。
雖然聲音並不雄壯,雖然頭髮花白一片,但是嚴顏的話,卻出了一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
這讓劉璝等人很是羞愧。
“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老將軍壯烈,我等也何惜一死?”劉璝,泠苞,鄧賢等大廳內的衆將們,齊齊說道。
“好。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即使雞蛋碰石頭,老夫也要碰上一碰。他寇封甭想舒舒服服的繞過巴郡,攻我蜀國。”感受着衆將戰死沙場,也要維護蜀國的心意,嚴顏大笑了一聲,爽朗道。
將軍雖老,但心不老。
“劉璝。”
說着,嚴顏大喝了一聲,道。
“末將在。”
劉璝聞言立刻站了起來,挺身上前下拜道。
“命你把府庫中的全部手弩,弓,以及魏刀都拿出來,裝備整齊。”嚴顏大聲下令道。
“諾。”劉璝應諾了一聲,立刻退走出了大廳。
“泠苞。”隨即,嚴顏又是一聲大喝。
“末將在。”泠苞上前道。
“殺豬宰羊,從今夜開始,餵飽了士卒們。明日晚上,全看他們了。”嚴顏下令道。
“諾。”應諾了一聲吼,泠苞也迅速離開了。
“其餘衆人都回去養精蓄銳,應付明晚一戰。”最後,嚴顏掃了一眼大廳內的衆人,說道。
“諾。”衆人齊齊應諾了一聲,也都走了。
非常痛快。
以嚴顏的威望,人品。他不惜一死,也確實能讓衆將士們冒死出城一戰,絕不動搖。
很快,衆將都離開了。大廳內,只剩下了嚴顏一人。
此刻的嚴顏臉上不負剛纔的氣勢,反而稍顯有些寂寥。
就像嚴顏剛纔說的一樣,雞蛋碰石頭。不得已而爲之。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寇封離開吧。這一戰,恐怕是凶多吉少吧。
“老夫雖然老了,但牙齒還算鋒利。就算是不能阻止,也能在你寇封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許久後,嚴顏重心振奮了起來。
決心道。
明晚註定有一場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