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波光粼粼,廣袤的海面上還不到任何景物,劉封站立船頭,眉頭微皺。
諸事繁多,轉眼間來到夷洲已經半月有餘,此時的北方應該已經進入霜雪時期,有姜維和鄧艾守衛前線,倒是不用擔憂。
但這一趟夷洲之行,卻出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本以爲在夷洲和吳兵有一場惡戰,未料吳兵在海上遇險,反倒碰到了大批倭人,兩三千人來到南海羣島,這是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這一段時間他和沈瑩、沐風多次討論過海上航線的問題,雖然從地圖的直線距離上來看,東治和山陰距離夷洲最近,但從中原到會稽,道路卻十分難走,會稽境內大部分還地廣人稀,山嶺綿延起伏,都是無人之地,而且沿途消耗巨大,商隊絕不敢貿然進入。
而從襄陽、江陵乃至淮南前往廣陵、吳郡一帶,則道路順暢,水陸皆可利用,從整體行程上來算,還是從曲阿、婁煩入海走夷洲最爲節省時間。
但從婁煩到夷洲,這條航線卻極不穩定,雖然衛溫和諸葛直已經到過夷洲一次,但陸遜再次趕來夷洲,還是在海上漂泊了半月之久,在許多小島上停留,才找到了夷洲。
所以在航路各島上建築燈塔極爲重要,劉封雖然記得夷洲和中原的大概方位,但對東南海域內的小島卻不可能都清楚,這就需要海軍不斷地探索,搜尋,並將其作爲航標,才能讓商隊放心出海。
漢代的航海技術還十分落後,只有江東水軍纔敢出海,還只是探索階段,官府尚且如此,私人的船隊也只能在長江等水路行駛,根本不敢冒險入海。
廣闊的大海有太多未知的危險,古人的注意力還在中原大地上,對於海外的記載少之又少,如果好不容易開闢一條航路,又有倭寇出現搶掠,誰還敢冒險出海?
大海的兇險和深不可測,讓無法潛水的人類避而遠之,飽受匈奴、羌族等西北方外族侵擾的大漢更無暇顧及海上的世界,這也是無力改變的事實。
一想到西域錯綜複雜的勢力和北方強大的鮮卑軍,劉封的眉頭愈發皺的緊了,除了謹慎的魏國之外,這些外部的威脅纔是最大的。
相比較下來,其實倭人尚不足爲懼,他們本來戰力落後,還要穿越大海來入侵,在眼下來看就是來送死的,倒是北方和西域的勢力,纔是陣陣的大患,一個處理不慎,五胡亂華的悲劇就會重新上演。
“大將軍,快看,那座島就在前面!”
正當劉封思索着大漢周圍各族形勢的時候,聶友從甲板上快步走過來,指着右前方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座小島衝海平面上漸漸出現。
沒有了海賊和倭人的威脅,又有人帶路,戰船行駛的速度極快,多半日時間便到了這座島,按照行程來算,應該有四五百里的距離。
此時夕陽將落,暮色沉沉,戰船來到海島附近的時候,負責巡邏的海軍已經發現了他們,正在搖旗指示靠岸的位置。
船隻入港,蔣休已經在岸上等候了,臉色顯得有些陰鬱,言道:“大將軍,這座島並無多大,東面有一處山嶺,登山之後便可縱觀全島,倭人和海賊以山嶺兩側各自爲居。”
劉封踏上島嶼,左右觀察着,此時天色已晚,已經看不清遠處的景色,有一座山丘擋住了視線,在夜色下朦朧的山脈輪廓看起來並不算高。
蔣休指着這一座小山丘前方的空曠之處:“此處便是倭人所居之地,避風清涼,山後還有一片青苔地,爲海賊所居,周圍還有幾座小島,無人居住,尚未曾探查。”
劉封微微點頭,問道:“諸葛恪等人何在?”
“唉——”蔣休一聲沉重的嘆息,看了看劉封,欲言又止,指着前面言道,“將軍還是自己去看吧!”
劉封心中一沉,難道諸葛恪他們已經被倭人給殺光了不成?
但前兩日抓到那些海賊的時候,他們還交代吳軍被關押在山洞中,許仙打算逼着這些吳兵帶他們去進攻江東,用來做前驅兵的。
見蔣休的臉色難看,劉封也不多問,跟在他身後來至山腳下,這裡有一排沿山脈搭建的茅草屋,還有許多崖洞,居中的位置一間房屋最爲顯眼,有士兵正舉着火把守在外面。
蔣休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了下來,猶豫道:“大將軍,要不還是不看了吧?
諸葛恪已成廢人,難以活命,恐驚擾將軍。”
“嗯?”
劉封一怔,雙目微微收縮,“你是說,諸葛恪被人用了酷刑?”
蔣休輕輕點頭,咬了咬嘴脣,有憤怒也有無奈,更多的是同情。
“是倭人還是海賊?”
“倭人!”
蔣休看了一眼昏暗的房間,裡面顯得陰森可怕,“留在島上的海賊已經被倭人全部殺了……我料他們本打算到了夷洲之後,也會將許仙他們殺掉,將夷洲據爲己有。”
劉封的手指在衣袖中不自覺握緊:“如此說來,那些吳兵也都死了?”
“還留下三百餘人,我們上岸之時尚有五百倭人看守,想必是留著作爲進入江東的嚮導。”
“女眷呢?”
“女眷……還勉強活着!”
劉封一聲冷哼,知道蔣休這句話裡包含着多少無奈,將其撥開一旁,邁步向房內走去。
“大將軍……”蔣休想要勸阻,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向聶友打了個手勢趕緊跟進去。
聶友與蔣休並排而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房門口飄出來,舉目看去,這間房屋還算寬闊,三根柱子上掛着漁具和尚未吃完的魚乾。
面上一片狼藉,火把照耀之下,能看到一片片的污血痕跡,左邊正燒着一團篝火,青石板上擺着一張草蓆,有一人衣衫襤褸躺在上面,頭髮散亂,一動不動。
另一邊卻擺着一口二尺來高的石槽水缸,用一塊石板蓋着,石板上赫然擺着一顆人頭,聶友看在眼裡,驚得腳下一頓。
就在他正準備問蔣休爲何將人頭放在這裡的時候,忽然見那顆人頭散亂的頭髮之下,竟然緩緩張開了眼睛,嘴巴蠕動,發出虛弱的聲音:“你……你是劉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