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與大王一見,甚是想念,今日難得一見,便如此匆匆離去,未免待故人太薄了吧?”
就在軻比能急於離去之時,徐陵卻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將軻比能一行攔住了。
“怎麼?”
軻比能臉色一變,沉聲道,“徐軍師還有話要說?”
他身後的鮮卑護衛也都緊張起來,個個圍在軻比能身後,手按劍柄,有一人默然抓住胸前的狼骨哨,只要發現苗頭不對,便馬上吹響警報。
當年在雁門關外,軻比能爲了能進入幷州,不惜與剛剛進入西河郡的漢軍合作,成功取下雁門關,雙方可謂合作愉快。
而軻比能也成爲第一個踏入漢人雄關的胡人首領,名聲大振,如風捲殘雲一般統一塞外,控弦十萬之衆,聲威大震,對劉封還懷有感激之情。
但隨着形勢轉變,如今爲了進入中原,又與魏軍合作對付漢軍,應約深入中原腹地,幾次與漢軍交手,都損失慘重,雙方的交情早在幾次血戰之中消磨殆盡,只剩下無盡的血海深仇。
此次軻比敢來漢營,主要還是因爲司馬懿來赴約,劉封昭告天下不會殺人,他以盟友的身份前來,只要司馬懿安然無恙,他自然也無需擔心。
之所以要如此冒險,只因前幾日與司馬懿有過爭執,爲了糧草之事,他幾次揚言有背反之意,如果魏軍膽敢照顧不周,便揮兵反殺入冀州,以此來要挾司馬懿。
此次司馬懿與劉封會盟,軻比能擔心兩家談和,聯手來對付鮮卑軍,漢人向來狡詐,軻比能放心不下,纔來打探虛實,未料劉封果真只是演了一場戲,將司馬懿氣走,軻比能也只好隨後便走。
此時司馬懿含怒而去,徐陵又攔住去路,軻比能心中一沉,如果劉封在此時翻臉不認人,藉機動手,只怕要含恨於此。
心中驚疑不定,卻見徐陵笑道:“大王號稱塞外第一人,前來赴宴,未曾飲得半杯酒便匆匆離去,莫非有膽怯之意?”
“哼,本王何曾怕過?”
軻比能下巴微揚,瞪着徐陵,“就算是千軍萬馬,本王也毫不畏懼,只是今日隨司馬都督前來,既然司馬都督離去,我等留此無益,不便打擾。”
“大王此言差矣!”
徐陵搖頭道,“今日且不論司馬仲達來意如何,撇開魏軍不說,你我之間不還有些舊情?
前番幾次交戰,乃是各爲其主,身不由己,今日難得一見,不妨一醉方休,你我不談軍事、國事,只敘舊,你看如何?”
“只敘舊?”
軻比能將信將疑,盯着徐陵。
徐陵嘆道:“自然只是敘舊,大戲上演,酒宴已然擺開,司馬都督不肯賞臉,大王若再去,此宴不歡而散,未免叫人掃興吶。”
“哎呀呀,你們何來如此多的廢話?
既然來赴宴,就一醉方休,今日誰要動一下刀槍,我保證叫他人頭落地。”
就在此時,一道粗豪的聲音傳來,軻比能聽得渾身一震,時隔多年,他對張苞的這個聲音可是記憶猶新,豁然轉頭,果然見張苞正從外面大步而來。
軻比能馬上滿臉堆笑:“張將軍,數年不見,愈發英武了。”
張苞大步走過來,不由分說便拉住軻比能的手臂往回走:“哈哈哈,承蒙大王掛懷,還好還好,來來來,本將陪你飲晏,保證你少不了一根毫毛。”
“這這這……”軻比能也是練武之人,但手臂被張苞一拉,竟毫無反抗之力,踉踉蹌蹌跟着走向臺前,有些語無倫次。
看看此時舞臺之上已經空無一人,疑惑道:“不知麒麟王去了何處?”
張苞笑道:“大哥還有軍務要忙,無法奉陪大王,怎麼?
我老張陪你喝酒,辱沒了大王身份不成?”
“不不不,正好正好!”
軻比能連連擺手,劉封不在此處,反而叫他心中安定不少,既然張苞承諾安全,走也走不了,便只好坐了下來。
司馬懿退走,劉封不在,張苞和徐陵作陪款待鮮卑軍,不僅讓軻比能入座,還邀請其他鮮卑軍一同入席,將原來空着的席位坐滿。
鮮卑軍初時還有些坐立不安,等到瓜果佳餚全部端上來,十幾罈美酒打開,酒味逸散開來的時候,每個人都雙目放光,不停吞嚥口水。
隨着舞臺之上大戲重新開演,鑼鼓聲響起,幾杯酒下肚之後,氣氛漸漸活躍起來,酒宴也漸入佳境,甚至連軻比能都忘了身在敵營,竟與張苞幾人推杯換盞,拼起酒來。
這些酒可是劉封專門從長安運來的,正是費禕那個同鄉在劉封指點之下新釀的烈酒,雖然還遠不如後代的純釀,但比起這個時代的米酒和水酒,簡直是天壤之別,莫說是鮮卑軍,就是軻比能也未曾嘗過一滴。
美酒入喉,興頭上來,再有擺在桌上的紅燒肉、醬肘子、烤全羊等等,還有那些西域來的瓜果,都是鮮卑人未曾見過的,很快便杯盤狼藉,倒下一大片,這一場酒宴對於軻比能他們來說,簡直如同瑤池赴宴一般,喝得痛快,吃得盡興,尤其是這兩月來魏軍糧草也並不充裕,只吃米飯雜糧的鮮卑軍,忽然有此美味,哪裡還能忍耐得住?
酒席之上,徐陵他們果然隻字不提軍事,只說些當年在雁門關之事,感懷舊情又加上被困數月的煩悶,軻比能才過三巡便醉得不省人事。
一曲終了,終究酒席要散,未時過後,漢軍便紛紛撤離,悉數退到淇河西岸,只留下一席涼棚給鮮卑軍遮擋烈日。
迷迷糊糊被晚風吹醒,軻比能等人悠悠醒轉,看看四周狼藉滿地,兀自意悠味境,彷彿一切都在夢中一般,那美酒,那佳餚,一切情形都令人不敢置信。
有兩名鮮卑軍還將跌碎的酒罈拾起來舔着裡面的酒漬,甚至有人淚流滿面,嚎啕大哭,這一生從未嘗過如此人間美味。
“這……劉封這算什麼?”
軻比能坐在凳子上,望着空悠悠的舞臺一陣發愣,搞不明白漢軍究竟有什麼意圖,哪有美酒佳餚招待仇敵的道理?
瑣奴舔舐着嘴脣眼巴巴看着西方,言道:“大汗,天色將晚,我們還是先回營再說吧!”
“唉,回去吧!”
軻比能悵然若失,扶着桌子起身,頓了一下言道,“設法再與徐軍師聯絡,看看能不能再弄些這種酒來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