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夏侯楙話音才落,一旁的曹泰趕緊攔住了他,看看四周的士兵離得還遠,壓低聲音問道,“子林兄,你不會是聽錯了吧?劉封索要的戰馬,加起來也不過六七百啊
!”
夏侯楙猛然一怔,皺眉算道:“啊?呃……季權三位三百戰馬,加上——”
夏侯霸又氣又笑,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再次說道:“他三人只需三十匹戰馬便可換回,並非三百,你這是被氣糊塗了。”
“原來只是三十啊,這還好,還好,我倒算成了三百!”夏侯楙此刻反而像是撿了便宜一般,竟鬆了口氣。
“不對啊,就算他們要三百匹戰馬,加上六百多士兵,也不過九百多匹戰馬,無需一千吶。”
正在此時,一旁的曹泰忽然反應過來,再次指出了夏侯楙的失誤。
一瞬間,空氣似乎凝固,連水流聲都消失了,剛纔還飄飛的一片草葉,重重墜入塵埃之中紋絲不動。
夏侯霸和夏侯楙同時看向了曹泰,夏侯霸已經徹底呆住,微張着嘴巴,夏侯楙則由錯愕變成了惱怒,一張臉由白變成了青紫,那神情,似乎要把曹泰給生吞活剝了一般。
“呃,難道,難道還是我算錯了不成?”曹泰臉色微變,嚇得連退兩步,不自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夏侯楙此刻的心情可真是翻江倒海,萬馬奔騰,剛纔他將三十算作三百的確是因爲惱怒之下氣糊塗了,但這總數加起來還不滿一千,可就真的尷尬了。
此時再想起剛纔那句“多一匹也不行”的狠話,更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等天大的笑話,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哎呀呀,諸位將軍都誤會了,誤會了!”就在三人呈三角之勢站立,目瞪口呆,各懷心思之時,站在夏侯楙身後的王經靈機一動,大笑着上前打斷三人,笑道:
“夏侯將軍之意,乃是包括被蜀軍帶走的那些戰馬,加起來總數不能超過一千,是此意也!”
沉默,短暫的沉默!
夏侯霸目光連閃,曹泰用手捂着嘴巴,眼珠子轉來轉去,兩人卻都不敢再說話了。
夏侯楙低着頭嗯了一聲,幾個呼吸之後,忽然擡頭大笑道:“不錯,本將正是此意,劉封掠去吾軍戰馬,本該也是要一併送回的,都要算在內。”
頓了一下,又握着拳頭重重說道:“必須要算,一定要算!”
夏侯霸和曹泰兩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尤其是曹泰,默不作聲地上前輕輕拍了拍王經的肩膀,幸好這小子機靈,如若不然,恐怕要和夏侯楙結下仇了。
夏侯霸對一臉懵懂的趙樹全吩咐道:“樹全,你再去與劉封聯絡,就說包含剛纔的戰馬,總共補足一千,不能再多了!”
“哦哦,遵命!”趙樹全回過神來,行禮之後,再次翻身上馬,匆忙而去。
剛纔的那一幕可真是太精彩了,沒想到夏侯楙竟會被劉封氣成這等模樣,想起剛纔幾人的神色,馬背上的趙樹全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再次來到蜀軍大營,趙樹全在兩名士兵的帶領下前往中軍大帳,卻見剛纔那些俘虜士兵被押送到了後營,遠處一片嘈亂,脫下來的鎧甲頭盔堆成了一座小山,鬧哄哄地也
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大丈夫焉能受此屈辱,劉封,你有本事便殺了我,否則我寧死不從!”剛走到帳外,就聽到夏侯威暴怒的聲音傳出來。“將軍不必動怒,你也知道,就算看在繼業的面子上,本王也不會爲難於你,”劉封的聲音依舊不驕不躁,不急不慢,溫和得如同今日正午的陽光,“但既然是敗軍之將,總
該接受懲罰纔對,望將軍三思呀!”
卻聽夏侯威冷邦邦地說道:“頭可斷,血可流,士可殺,不可辱!”
“好,有幾分骨氣,倒也沒有墮了夏侯家的志氣!”劉封的語氣中帶着讚賞,笑道,“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但盔甲卻必須要留下!”
“哼!”夏侯威重重地哼了一聲,卻未再說話,顯然也對劉封的斤斤計較徹底無奈了。
正在此時,劉封也傳喚趙樹全入見,那兩名士兵擺擺頭,示意趙樹全自己進去,二人又返回轅門去了。趙樹全好奇之下,入帳的第一眼便看向了夏侯威,只見他臉色鐵青,怒氣不休,正自疑惑,忽然目光掃到了夏侯威身後的蒲忠和朱芳二將,不由瞪大了眼睛,再一次差點
忍不住笑出聲來。
“夏侯楙如何回話?”正分神的時候,劉封輕輕一句話,將趙樹全拉回了現實,明白自己的身份,趕緊低頭。
稍微穩定心神,抱拳答道:“夏侯將軍回話,算上殿下捉來的馬匹,他只願補足一千,多一匹……多一匹也不行!”說完之後,趙樹全偷偷擡眼觀察着劉封的神色,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有什麼想法,說實話,他對這位名震天下的燕王也十分欽佩,尤其是見了夏侯楙的神情之後,反倒有了
幾分期待。
“好,一千就一千!”不料劉封卻淡淡點頭,再沒有計較了,倒讓趙樹全一陣莫名的失望。
“方纔交戰,共捉回六百多戰馬,加之我軍戰馬損失,就算六百吧,你叫夏侯楙再準備四百戰馬,在洛水岸邊等候,我自會放回俘虜。”
“是!”趙樹全低頭答應,語氣中竟有幾分失落,想不到劉封這麼痛快就同意了,如果此時告訴他夏侯楙的底線是再送一千匹戰馬,不知道劉封會有什麼神情。
“怎麼,夏侯將軍還有話說?”劉封微微擡起頭,明亮深邃的眸子注視過來。“沒,沒有,在下這就回去覆命!”趙樹全接觸到劉封的目光,渾身一震,雖然他的目光並不犀利,甚至平和,但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背後瞬間就冒出一股冷汗來
。慌忙告退,再從大營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西天的晚霞變得黯淡無光,帶着幾分陰沉之色,洛水兩岸,遠山只見青黛色的輪廓,涼風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