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立刻反對道:“將士們日子不好過,百姓們更慘,就算還有些存糧,那也是救命糧,大將軍把糧草全強徵上來,不是把他們往死路上趕,逼他們易子而食嗎!”
“那又如何!”
關羽一拍案几,瞪向趙雲的目光中,燃燒着殘冷,卻又大義凜然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守住涿縣,涿縣關乎我大漢生死存亡,只要有助於守城,犧牲那些百姓又如何,他們就算是餓死,也是爲了大漢餓死,死的光榮!”
“大將軍,你——”趙雲被他反駁到竟是無言以對,目光急是看向司馬懿,示意他說幾句話。
司馬懿卻輕嘆一聲,暗暗搖了搖頭,把目光移向一邊,假裝沒有看到。
“爲了大漢,本將已經犧牲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還有什麼不能犧牲的!”關羽騰的站了起來,厲喝道:“文丑,你還等什麼,你難道想違抗本將的命令,想做大漢的罪人不成!?”
文丑身形劇烈一震,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敢違抗關羽的命令,只得心中苦嘆一聲,拱手道了一聲“我明白了”,轉身默默離去。
看着文丑領命而去,關羽方纔滿意的一哼,目光射向門外,緊握着拳頭,咬牙切齒,恨恨道:“陶賊,你以爲你能困死我嗎,我關羽就算是犧牲了全城百姓,也一定要撐到我大哥的援軍殺到那一刻!”
當天晚上,涿縣那些漢國百姓的末日,終於降臨。
在關羽的授意下,文丑率着那些飢餓的士卒,如同鬆開了鏈子的惡狼般,闖入百姓們殘存的家中,掘地三尺,將他所餘下的每一粒米都無情的搶走。
這些最後的糧食,乃是百姓們活命的希望,自然不會乖乖的將出,文丑的強徵行動,當然會引起了激烈的反抗。
可惜,關羽早已下令,膽敢不顧全國家大局,私藏糧食者,反抗強徵者,一律以通敵論處,格殺勿論。
文丑也嚴格執行了關羽的命令,對膽敢反抗,拼死護糧者,喝令士卒毫不猶豫的揮下了屠刀。
那些手無寸鐵,又餓到無力的百姓,如何能是那些瘋狂的士卒動手,在一番血腥殺戮後,終究還是被搶走了僅存的糧食。
一時間,涿縣城中是血霧橫飛,慘哭聲四起,儼然已變成了人間地獄。
關羽強搶了百姓的糧草,勉強又可以緩解一陣軍中糧草的短缺,眼看着就要完蛋的軍心,終於是被他從懸崖邊上又拉了回來。
至於那些被搶走救命糧的百姓們,就不是關羽需要考慮的了,他們是生是死,已都不再是關羽所關心的。
很快,涿縣城百姓已被逼到就要易子相食的地步。
漢軍無法有一人潛出城外,陶商卻擁有時遷這等飛檐走壁,來去自如的高手,很快就把關羽在城中的暴行報告給了陶商。
陶商很清楚,如果再不攻下涿縣,結束這場戰爭,涿縣的百姓恐怕就要真的易子相食了。
況且,關羽被圍了三個月,也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快到了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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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也該是攻下涿縣,滅了關羽的時候了。
陶商遂是傳下號令,命天雷炮調整目標,開始對涿縣城牆進行狂轟爛炸,只等城牆破裂,二十萬大軍就一涌而入,把關羽和他的兩萬殘兵殺個乾乾淨淨。
關羽則逼迫着他的士卒,頂着魏軍的炮擊,拼命的修補着城牆,做着最後的垂死掙扎。
關羽的一切希望,都寄託在了劉備身上,堅信劉備的大軍已經在盡全力進攻魏軍,甚至已殺到城外不遠。
他所能做的,就是抱着決然的信念,不惜一切代價支撐到那一天。
……
數十里外,良鄉城北,漢軍大營。
中軍皇帳中,劉備盯着那滿案的御膳,卻是愁眉苦臉,食不知味。
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停止了所有針對魏軍的進攻,無論是正面進攻,還是襲劫糧道,他已經用盡了全力,卻依舊無濟於事。
爲了保存力量,劉備只能停止進攻,進退兩難的在這裡跟韓信的十萬大軍進攻對峙。
“不知雲長被圍,可有肉吃啊……”劉備嘆息一聲,拂手道:“來人啊,把案几上的肉統統都撤下去吧,朕雖不在涿城,卻要跟雲長同甘共苦。”
左右侍衛,忙是將案上肉菜撤下,只留下幾道素食,劉備筷子夾了幾口,依舊是味同嚼蠟。
“陛下跟雲長還真是心連心啊。”旁邊諸葛亮搖着羽扇幽幽一嘆,言語中似乎有幾分幽怨嫉妒。
“報,和紳和大人在外求見。”一名斥侯步入大帳,拱手稟道。
劉備心頭微微一震,聽到督辦糧草的和紳突然間前來求見,心中頓時便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宣他進來吧。”劉備拂了拂手。
片刻後,一名腦袋渾圓的中年男子,屁顛屁顛的步入大帳,拱手拜倒在了劉備跟前。
“和紳,你不在京在督辦糧草,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劉備不悅的問道。
和紳一臉苦樣,拱手道:“回稟陛下,今年我幽州大旱,又因安賊之亂的破壞,多地的糧食都欠收,今年能徵到的糧賦,恐怕不足去歲的六成。”
劉備眉頭一凝,心中一寒,暗暗打了個冷戰。
“眼下雲長將軍被圍,我大軍糧草消耗又極重,偏偏在這個時候糧食又欠收,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雲啊,唉——”沮授嘆息道。
“還有一個壞消息,臣不知該不該……”和紳吞吞吐吐,不敢開口。
劉備輕吸一口氣,沉聲道:“糧食都已經欠收,還有什麼比這更壞的消息,說吧。”
和紳吞了口唾沫,拱手道:“稟陛下,前日我薊京中的幾座糧倉起火,十餘萬斛糧草都被燒……燒沒了。”
“什麼!”劉備這下就坐不住了,拍案而起,驚怒到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
糧食欠收也就罷了,竟連原有的存糧,也能因失火被燒,而且一燒就是十萬斛之多!
這也太倒黴了吧!
“陛下息怒,臣已經嚴懲了失職的官員,臣也會竭盡全力,爲陛下多籌措些糧草彌補損失。”和紳慌忙跪倒於地,生恐劉備降罪。
看着那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劉備恨的是直咬牙,真恨不得一怒之下,治了和紳一個失職之罪,將他拉出去砍頭。
要知道,眼下他正是跟陶商對峙,比拼國力的關鍵時刻,糧草本就已顯不足,偏偏在這個時候燒了十萬斛糧草,劉備能不發怒纔怪。
這時,諸葛亮卻忙從旁勸道:“陛下息怒,此番糧草被燒,臣以爲非是和紳之責,況且陛下還需要他來督辦糧草,與其治他的罪,倒不如讓他將功補過,多爲大軍籌措些糧草。”
劉備已經涌到嗓子眼裡的不滿,轉眼就被諸葛亮的三言兩語給熄滅,權衡了一番利弊,只得強嚥了下去。
“罷了,念在丞相爲你求情的份上,朕就饒你這一次了。”劉備這纔不情願的一擺手,卻又令道:“你速速回京,加倍去把損失的糧草給朕補起來,惹是耽誤了戰事,朕必治你的罪。”
“是是,多謝陛下恕罪,臣這就回去,臣馬上去籌糧。”和紳連連拜謝,忙忙張張的就逃離了大帳。
和紳退下,劉備筷子往案几上“啪”的一砸,是一點食慾都沒了。
諸葛亮沉吟半晌,猶豫再三之後,拱手道:“陛下,依臣之見,到了這般地步,涿城必然是守不住,我們也不可能突破了魏軍防線,與其在這裡空耗糧草,倒不如及時撤回京城,靠着薊京的堅固,跟陶賊做最後一戰纔是上策。”
撤回京城!?
劉備身形一震,眉宇間陡然涌起驚色,一雙眼睛吃驚的看向諸葛亮,似乎不敢相信他會提出這樣的獻計。
“丞相,你這是要朕拋棄雲長,拋棄了那兩萬將士們嗎?”劉備厲聲質問道。
諸葛亮一臉無奈道:“臣知道陛下跟雲長是手足情深,臣當然也知道陛下乃是這天下間最重情重義之人,只是陛下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那陶賊完全有能力吃掉涿城,之所以圍而不攻,就是爲了把我們的主力大軍釘在這裡,消耗我們的糧草,我們若再繼續僵持下去,非但救不了雲長,到時候糧草耗盡,我們拿什麼來守薊京?那個時候,大漢就完了!”
大漢就完了……
這一句話,如刀子一般,狠狠的紮在了劉備的心頭,瞬間扎碎了他的惱怒,扎到他心神動搖。
或許,他早就萌生了退意,只是礙於顏面,礙於跟關羽的兄弟情誼,所以一直無法開口。
諸葛亮替他說出了心聲,反而是令他如釋重負。
劉備當然不能表現出如釋重負的樣子,還得擠出一臉痛苦的褶子,眼中含着淚道:“你說的道理,朕豈會不知,只是你也說了,朕跟雲長情深意重,形同手足,朕實在是不忍心啊……”
說着,劉備已是老淚縱橫,掩面嘆息不斷。
諸葛亮這下就不說話了,回頭瞟了沮授一眼,示意該是他開口的時候了。
沮授也沒猶豫,忙拱手正色道:“陛下與大將軍之間,只是兄弟小義而已,陛下別忘了自己乃是一國之君,還身繫着興復漢室,拯救天下黎民百姓的重任,這纔是天下大義,陛下豈能爲了一己小義,就不顧天下大義!”
一句“天下大義”,就如同一張華麗堂皇,寫着“正義”二字的梯子,舒舒服服的鋪在了劉備面前。
劉備身形劇烈一震,彷彿被沮授的話點醒,陷入了沉默之中。
糾結了許久,權衡了許久,在所有人看起來,他是經過了無比痛苦的折磨。
許久後,劉備才長長的嘆了一聲,含淚道:“罷了,爾等言之有理,朕不能這麼自私,不能爲了兄弟小義,就不顧天下大義,就照你們說的,準備撤回薊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