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罡烈,趙雲負手立於小舟頭。
“師父啊。”阿斗出艙叫他。
“嗯。”他應一聲,不動。
“我暈得很,你來抱着我!”阿斗大叫。
他無語。
“你真是沒用啊,我...你...我不抱,你自己回艙去吧。”
“師父...”阿斗眼神幽怨,“說好的大船呢?”
......
“哇哇!”一個沒忍住,阿斗扶了船沿,彎腰作嘔,“倘我們乘的,哇...是大船,哇...我怎會暈船?哇...求抱抱啊!師父!我好難受!”
趙雲一蹦老遠,眉心皺成一團,“你真是...麻煩精啊!”蒼天!他那點情緒,望着滾滾江水,還沒來得及抒,全被這小麻煩精嘔得乾乾淨淨。
主公!你生這魔頭玩我來的吧?
阿斗跟他說了東吳有意與主公結親的事不久,他果然收到荊州那頭信件,要他直去江東與主公會面。諸葛亮留下守荊州,關張二將各有使命,他守的南郡先由孫乾代守。
他問趕來守城的孫乾,“小主公怎生處置?”
不待孫乾說話,阿斗大叫,“我自然跟你走啊,師父!”
孫乾犯難,來得匆忙,倒真無人提到小主公怎樣安置。但主公這回去東吳是娶人吳侯的妹妹去,帶着兒子去只怕不妥吧?他望望鼓臉瞪視他的阿斗,罷罷!這魔星他招不起躲得起,那既然那頭也沒說不能讓他跟着趙雲去,想去也就去吧。
臨行前,他交了三個錦囊給趙雲,“這是軍師託我帶了給你的,到了東吳打開第一個錦囊依計行事,之後到你覺得危急時刻,依次拆第二第三錦囊,要緊要緊!”
趙雲點頭,一顆心似已飛到東吳,隨手將錦囊塞進衣裡,便吩咐人備船啓程。
可憐小阿斗心心念念要坐大船,不想只是他與師父並個艄公一同去東吳,哪用到什麼大船?再者說,不是東吳那頭派船來接的話,以他家阿翁的財力......唉!說多了都是淚!只怕老頭自己都是坐小船去的。
當時阿斗一見此時乘着的破船,當下就撒潑大叫:“我不坐這破船!”
“那你自己回南郡去吧,我就不送了,後會有期,”趙雲一抱拳,“吶!馬轡牽好。”
阿斗怒,呼哧呼哧地喘氣,“老師你就這麼跟我告別?忒不雅。”
嘿!這臭小子!他從前跟周瑜一道時,周小子總愛咬文嚼字地擠兌他,那他畢竟讀書不如人家多,只能認了。現下這七歲頑童也敢這麼着擠兌他,還有天理沒啊?他黑了臉,四面一望,江岸邊楊柳青青,將馬轡望臭小子手中一遞,走近前折了兩支柳枝,遞給他道:“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吶,雅了吧。好了,我就不送了,再見。”
阿斗眨巴着眼,正想這句詩聽來好熟,好像從前聽軍師念過。哎喲,想到軍師那個見人總是帶着三分笑意,實際背後總說他壞話的老頭子。蒼天,他還是跟師父走吧。
其實諸葛亮這時不過三十歲,正當盛年,只是他向來覺阿斗孱弱,有進言主公對待小主子只怕要嚴厲些,往後小主子才能成器,以至於他阿翁一見了他就沒好臉色。這筆賬他全記在諸葛亮頭上了,自然就怎麼看諸葛亮怎麼不順眼,簡直是個羅裡吧嗦老頭子!至於自己是不是真的孱弱貪玩不長進,哎喲,人生苦短必須行樂,想那麼多幹嘛?
“我還是跟師父走吧。”想明瞭這點,他換上笑臉。
阿咧?師父?
“臭師父!你真拋下我上船了啊!我還是個孩子啊!”
“你上來不上來?船馬上開了。”趙雲斜眼看他。
“馬怎麼辦啊?”
“交給你旁邊人,回來咱們還騎這頭馬回南郡。”
阿咧!嚇死誰啊?!什麼時候旁邊真冒出來一個人啊!?
他忿忿瞪身邊人一眼,奈何那人只憨憨地笑,“嘿嘿,小少爺,將馬轡交了我吧。”
他將馬轡往這人手中一甩,忙趕船去了。
一上船,師父就顯得憂心忡忡,問什麼都答不出所以然。之後嫌他煩,索性出艙負手站着。他被這小舟搖的七暈八素,好容易摸出船艙,終於撐不住,吐了。
終於趙雲也被他吐得撐不住了,上前直拍他背,“完了沒?完了沒?”
“老師,你,咒我。”阿斗語音哀怨。
終於吐完了,趙雲扶頭,趕緊抱了他進船艙。江風這樣大,別再吹了風一路病過去,那到時是真沒法跟主公交代了。
“喝水漱漱。”趙雲端水給他。
“說,說好的,大,大船呢?”阿斗仍是心有餘悸。
“我錢都被你摸去買糖人了,哪有錢僱大船?”
“你,你怎不說,你就是個窮光蛋。”
“你手很賊啊,你當心我告主公。”
“切!你又不是諸葛老頭,”他如何稱呼諸葛亮全憑心情,心情好了就稱呼一聲軍師,如現在這樣,自然叫諸葛亮作老頭,“你不會那麼大嘴巴的。”
從前趙雲聽他這麼說諸葛亮,必定要教訓他,這幾年聽得多了,已是習慣了,只微皺眉道,“小小年紀怎麼對軍師一點也不尊重。”
“那有什麼,反正你也不會告訴大耳賊。”
啪嗒——他被趙雲摔地下了。不,這是船上,沒有地,他被直接摔到艙裡了。
“臭小子!你怎麼說話呢?”趙雲可不想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是個不孝逆子,當下咆哮起來,儘管,這小子的詩書禮義並不是他教的。
“嗷——”阿斗長嚎,“疼啊!老師你要謀殺我搶我世子的位子嗎?”
見趙雲唬着臉一點笑容也無,他撇嘴,“我隨便說說啦。不喜歡他的人不是都叫他大耳賊嘛。”
“那是你能叫的嗎?什麼?你竟敢不喜歡主公?!”
“沒有,大多時候我還是很喜歡阿翁的,但他聽信諸葛老頭的話不給我好臉時,我就偷偷叫他‘大耳賊’。哈哈哈。”
“你所有時候都要尊重你父親!”趙雲正色。
阿斗無謂地聳聳肩,“老師你是習武之人啊,真沒想到你這麼古板,我隨意說一兩句也不能代表我不尊重阿翁啊。啊,好了好了,我任何時候都是很喜歡阿翁的,”眼見趙雲臉色越來越青,他忙討饒,含糊不清地又咕噥一句,“不過我更喜歡老師。”
“你說什麼?”他瞧見這小子神色閃爍,不知又咕噥些什麼。
阿斗卻是頭一昂,很驕傲地道:“哼!我就不告訴你。”
......
“我不想知道。”無語。反正肯定又不是好話,沒聽到是好事,省得聽了生氣,“總之你再這麼頑皮,等到了吳郡,我一人下船,再叫艄公送你回去。”
“啊!我再不敢不聽你話了。”阿斗抱緊他。開玩笑,坐一次這破船都要暈死了,再坐一次豈不是要把膽汁也嘔出來?
見他總算知怕,趙雲這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