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黎辰看着冷緋心那截瘦的不成樣子的手臂。
心猛的一顫,驟然失了跳動的頻率。
一股瘮人的涼意好像從他的腳底竄起。
又好像在大冬天裡,一盆涼水從頭頂潑了下來。
剎那間,寒冷得嚇人髹。
連空氣都似乎結了冰。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牀邊,漂亮的鳳眸靜靜的看着冷緋心蠹。
心底不可抑制地抽搐般的疼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才幾天沒有見。
這個小女人,怎麼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房間昏暗且安靜。
安靜得甚至可以聽到冷緋心紊亂急促的呼吸聲。
南黎辰慢慢地在冷緋心的牀邊蹲了下來。
一隻腳屈膝,單膝跪着。
他抓着冷緋心沒有輸液的一隻手,抓得很緊。
小女人的手幾乎沒有一點兒肉了,發着高燒。
小小的手,被他握着手心裡,滾燙滾燙的。
南黎辰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他的脣輕輕吻上緋心的手,低低輕聲低喃:“緋心,對不起,緋心,對不起。”
寂靜昏暗的房間裡。
不斷的迴盪着男人的這句話。
那聲音啞得不像話。
彷彿是從南黎辰的喉嚨裡一個字一個字震出來。
誠懇,認真,後悔。
忽然。
男人握着的小手動了動,很是輕微。
南黎辰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猛地擡頭去看她。
只見緋心的長長羽睫顫了顫。
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往日一雙漆黑清亮的眸子,現在茫然而空洞。
她直勾勾地盯着視線範圍裡的天花板看。
消瘦的面容沒有半點表情,彷彿大腦還處於一種混沌而不自知的狀態。
她甚至沒有察覺到有人正在握着她的手。
南黎辰輕聲喊她的名字:“緋心。”
這話一出。
緋心渾身猛地一顫。
瞳孔急劇的緊縮,又急劇地放大。
她的雙脣在顫抖,像是突然才發現旁邊有人,猛地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滾!滾!你們都給我滾……”
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扎着針的那隻手連忙去拉被子。
想要把自己給埋起來。
這個噩夢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她整個人陷在這個無法脫離的可怕噩夢。
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密密麻麻的,網得她透不過氣……
窒息的,黑暗的,恐怖的,無法醒來的噩夢。
“別過來,別過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哥哥,哥哥,都是我的錯,哥哥……”
她神經質的尖聲叫着,聲音悽慘無比。
眼淚簌簌地往下落,順着眼角,順着瘦得只剩一層皮的顴骨。
淚流滿面。
南黎辰不知道冷緋心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整個人就好像受了驚的幼獸,蜷在被窩裡自言自語。
瑟瑟發抖。
“冷緋心!”
南黎辰看得心裡大痛,那疼痛就好像刺破了他層層的血肉,直指心臟。
看到小女人這樣。
他的眼底猩紅一片。
他伸過手,輕輕地想要觸碰她。
指尖剛碰到。
“別碰我。滾開,都滾開,……別傷害我家哥哥。”
冷緋心尖叫得更加瘋狂,她甚至從牀上彈坐起來,對着南黎辰伸過去的手指。
狠狠地咬了下去。
南黎辰的手,當即就出了血。
鮮紅溫熱的血液,空氣中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鐵鏽的味道。
南黎辰沒有伸回手,他任由她咬。
淺褐的色眸,一片疼痛之色。
南黎辰伸出另外一隻手,猛地抱緊了冷緋心。
冷緋心立馬就鬆開了小嘴兒,死命地掙扎起來:“放開我,放開我。……滾開,別碰我,滾開!”
這樣淒厲的聲音,慘厲得幾乎變了調。
驚恐萬分。
哪裡會想到這是講話一貫冷然柔軟的小女人發出來的。
她用力地推搡着南黎辰,用手去抓他,用小嘴兒去咬他。
心裡的驚懼讓她只能做出最最本能的自我防禦。
她掙扎得厲害,幾乎就像那瀕臨絕境的幼獸。
做着最後的困獸之鬥。
可是南黎辰抱她抱得很緊。
他的雙臂線條堅硬,像鐵鉗一樣,緊緊地把她摟在他的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她消瘦的肩膀上,頭深深埋着。
“別怕,緋心,你別怕。”南黎辰這樣說,往常冷魅的聲音此刻暗啞難聽,很溫柔,“別怕,緋心,我在這兒,緋心,我在這兒!”
他的雙臂牢牢束縛着她。
任憑她都把他的肩膀咬得見了血,仍是那麼溫柔反覆地重複着那幾句話。
他在這裡。
他在這裡,以後,哪兒也不會去。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懷裡的小女人終於是安分了下來,鬆開了牙齒。
南黎辰抱着她的手鬆了鬆,和她拉開了一點兒距離。
去瞧她。
緋心滿臉的淚水,盯着南黎辰俊魅豔麗的臉,那雙漆黑的瞳似乎有光,又似乎茫然空洞。
猛地伸出小手。
兩隻手攥住南黎辰胸口的襯衫布料。
吊瓶的針被扯掉了也顧不上。
像是有那麼一瞬間,緋心認出了他是誰。
她的小手緊緊攥住南黎辰的衣領,幾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手指在劇烈地顫抖。
緋心一雙黑瞳絕望地看着南黎辰。
眼淚不斷地往下掉,就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乾。
“南黎辰,怎麼辦?怎麼辦?出車禍了,哥哥死了,……好多血,好多血,怎……麼辦,我沒有保護哥哥,哥哥,我們家哥哥死了……”
她哭着,長長的眼睫凝着淚水。
這淚水彷彿不會流乾,濡溼了她消瘦蒼白的面容。
瘦的皮包骨的小手緊緊的抓着南黎辰。
就好像溺水的人,那水流一點一點的淹沒了她。
嘴巴,口鼻,眼睛,最後漸漸地漫過她的頭頂。
窒息般的痛苦。
而她拼命地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南黎辰緊緊地抱住冷緋心,他抱她抱得那麼緊,卻又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她。
聽着她在哭泣的聲音,看着她恐懼淚流滿面的模樣。
南黎辰第一次發現。
他竟然是這麼的無力。
心中的那股酸澀,懊悔,痛恨自己的無力感漸漸地用了上來。
逼得南黎辰眼眶裡一片模糊。
南黎辰重重地閉了閉眸,再睜開,淺褐色的瞳,痛楚異常明顯,他啞着聲在她耳邊低聲安慰:“不是你的錯,緋心,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都是他的錯。
如果他那天沒有讓她一個人帶着那個小鬼回去。
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都是他的錯,這樣的錯誤,讓他一個人來承擔就好了。
“你要怪,就怪我,緋心,這不是你的錯……小白的事情,不是你的錯。”
……
那個男人進去了小姐的房間已經有大半個小時了。
王姆媽惴惴不安地站在緋心的門口守着。
雖然知道進去小姐房間的男人肯定是得了二爺同意的。
但是王姆媽就是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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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現在精神這樣不穩定,時刻都要人守着。
二爺怎麼就讓一個陌生的男人就這樣隨意進了小姐的房間呢。
王姆媽心裡等得急,尋思着要不要推開門進去看看。
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王姆媽站在門口,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
正當王姆媽打算開門進去看看的時候。
門忽然開了。
王姆媽看到這個長得異常漂亮的男人出現在房門口。
南黎辰目光靜靜的,淺褐色的眸子如同動也沉寂的湖水。
雖然波瀾不驚,卻泛着凜冽的寒意,眸光深處潛藏着一抹痛楚。
王姆媽心裡猛地一凜,脣張了張,要問小姐怎麼樣了。
南黎辰比她更快開口。
他的聲音微微沙啞,透着淡淡疲憊之意:“緋心已經睡着了,我先離開一會,你看着她,不能出差錯,輸液的針頭掉了,馬上把醫生叫過來,有什麼事情,立刻通知我。”
天生站在金字塔頂層的人,說話的方式語調都不自覺帶上了讓人信服的命令意味。
南黎辰並不是慕家的人。
王姆媽也並不需要聽從他的話。
但是他的一連串吩咐下來。
王姆媽也都一一記了下來,連連應是。
王姆媽走到走廊的另一頭,讓傭人去把醫生叫過來。
吩咐完了,王姆媽往回走,走到緋心的房間前。
看着那個漂亮妖冶的男人。
還站在小姐的門口。
男人身姿挺拔,長身玉立。
眸光一動不動地看着房間裡。
他的身影融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臉上表情看不清楚真切。
王姆媽直覺地這個漂亮的男人下顎崩得緊緊的,面部的線條很冷硬。
看着,似乎很悲傷。
但是這種感覺似乎只是錯覺。
察覺到王姆媽回來了,南黎辰收回了目光,平淡落在王姆媽身上,淡淡地道:“照顧好她。”
聲音平穩地聽不出半分異常。
“是。”王姆媽點頭應道。
王姆媽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進去。
她又去浴室打了盆熱水,想要再給緋心擦擦汗。
回來時,擰乾了毛巾剛要擦汗,詫異地發現,小姐居然入睡了。
是的,入睡了。
雖然面容還是有些不安穩,眉心微微蹙着。
可是,確是這幾天以來。
第一次不靠鎮定劑的效用,入睡了。
“小姐,好好睡一覺吧。”王姆媽紅着眼眶,心疼的看着緋心。
可憐的小姐啊,這才幾天,都瘦成這樣了。
……
南黎辰慢慢地走到慕家的客廳。
慕二爺正坐在沙發上,他的手上夾着一根菸,已經抽了一半了。
他抽菸抽得很兇。
不過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面前的菸灰缸已經散落了五六個菸蒂了。
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着煙,遒勁的手腕搭在沙發上,垂立下去。
聽到腳步聲。
慕二爺慢慢地擡起了眸。
淡漠的眸光冷冽地掃過南黎辰。
一言不發。
慕二爺坐着,南黎辰站着。
南黎辰居高臨下望着慕二爺,眸光晦暗看不透。
半響,他微勾脣,魅惑的面容沉肅,冷魅地開口:“發生了什麼事情,緋心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慕二爺眸色幽深,望着燃着的香菸。
香菸緩慢的燃燒着,火光明滅。
青煙模糊了他深刻的面容。
仍是沒有說話。
南黎辰按捺下心裡的不舒服,沒有絲毫動怒,鳳眸眸底陰霾入眼。
眼前的男人。
是他的情敵,冷緋心的前夫。
南黎辰猛地一步上前,攥住慕二爺的衣襟,把他猛地往上拉。
另一隻手緊握成拳,狠狠地一拳就往慕二爺的臉上招呼過去。
他這樣的突然其來的舉動,讓周圍的傭人都大吃一驚。
這裡可是慕宅。
慕家的地盤。
南黎辰揍慕二爺的舉動無異於虎口拔牙。
旁邊的慕家傭人見狀,紛紛要上前去,擒住南黎辰。
“都下去。”
那些傭人剛走了兩步,都還沒有近兩個人的身,便聽到慕二爺聲線淡漠地命令。
傭人面面相覷,但是沒有猶豫,馬上就從客廳裡退下了。
對他們來說。
命令就是絕對的。
傭人都退下了。
諾大的慕家客廳。
就剩南黎辰和慕二爺兩個人。
對峙着。
南黎辰沒有絲毫的膽怯。
鷺城的南小公子,做事一貫囂張乖戾。
想揍就是揍了。
不管這個人是慕二爺。
也不管這裡是不是慕家的地盤。
漂亮的面容依舊森冷。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慕二爺,聲音就像從冰裡破碎出來的,寒着聲質問:“你不是冷緋心的前夫嗎?你不是愛她嗎?爲什麼她會變成現在這樣,爲什麼你沒有照顧好她?”
頓了頓,他一字一句地說:“慕二爺,我要帶走冷緋心。”
慕二爺面無表情,他和南黎辰對視。
半響,他微微擡頭,大手捏住南黎辰的手腕,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衣領處慢慢的撥開。
慕二爺摸了摸被南黎辰揍了一拳的半邊臉。
勾脣低低笑了笑,那笑容說不清是什麼意味,只薄脣的弧度微微上揚。
就好像嘲諷一般。
不知道是譏諷南黎辰,還是他自己。
“南小公子,你說對了一半。”慕二爺慢慢的開口,成熟男人的聲音低醇有磁性。
南黎辰聞言皺起了眉,冷聲道:“什麼意思?”
“我是冷緋心的前夫,我也愛她。”慕二爺淡漠聲音說。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從容不迫,但如果細聽,可以聽見一絲幾不可聞的顫抖。
這大概是慕二爺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這麼直白地承認他愛一個人。
慕容這樣的男人。
如果有愛人,也不會暴露在人前。
有了愛的人,就相當於有了弱點。
不再無堅不摧。
別人看着,議論,或者認爲。那都只是揣測。
並不是他自己親口承認的。
親口承認了,就好像再向別人宣告。
看,這是我的弱點,來攻擊吧。
而且,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
他並不能愛她。
“然後呢?”南黎辰眉心緊擰。
“然後?”慕二爺聽到南黎辰這樣問,脣角勾起的弧度大了些。
他輕輕笑了笑,那笑容清淡悠遠。
就好像剛剛聽完一個輕鬆有趣的故事。
眼底卻凝着森冷的寒意:“她會變成這個樣子,完全是因爲你。小緋心才招致這些無妄之災。你什麼都不知道,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質問我?”
男人的聲音低緩平平敘述着,像是夾着無盡的嘲弄和諷刺。
南黎辰眉宇間凝着陰鷙的寒意:“什麼意思?”
慕二爺淡淡地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南小公子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查一查,並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只是你願不願意做,到時候下不下得了手。”
南黎辰的薄脣緊緊地抿成一條駭人的直線。
眉間烏雲密佈。
周身圍繞着低氣壓。
慕二爺淡淡地說:“南小公子,如果沒有什麼事情,今天就這樣了吧。”
已經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我要帶走冷緋心。”南黎辰也不再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
他又提起剛纔的話。
他要帶走冷緋心。
他不能留冷緋心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他不知道她到底遭受了什麼。
可是他知道冷緋心不能再留在慕家。
小女人再留在慕家,這樣的狀態,他見不到她,會瘋的。
慕二爺的漆黑的眼底掠過薄薄的寒意,半響,他淡淡道:“小緋心現在的身體狀態不適合移動,等她好了,如果她願意跟你走,我不會攔着。”
南黎辰皺眉。這個男人會這麼好心?
像是看出了南黎辰在想什麼,慕二爺繼續淡淡說道:“只要她願意,我不會阻止。這幾天,你要是有時間,多來看看小緋心吧。”
只要小緋心願意。
只要她不再傷心。
只要她會覺得快樂安康,放她走,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怪只怪,他不是她心裡的那個人。
就算想,他也沒有辦法做那個止住她眼淚的人。
南黎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慕二爺的這個建議。
沒有再提要帶走冷緋心的事情。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慕二爺:“慕二爺,冷小白的父親是誰!你知道嗎?”
“我知道。”慕二爺眸光微閃爍,只是一瞬,很快又平穩了下來。
“是誰!”南黎辰佯作鎮定的問,他屏住了呼吸,等待答案。
垂立在身體兩側以細微頻率顫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緒。
“冷若白的父親啊……”慕二爺勾脣,笑容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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