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淺的女聲淡淡的響起。
響徹在這不大的狹小空間。
那聲音很平穩。
平穩得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只是這道好聽的女聲聽在陸佳麗的耳朵裡髹。
卻像是從地獄而來的厲鬼一般,在她面前說話。
這是一間地下室蠹。
光線十分昏暗。
只有中間有一盞小小的電燈。
發着黯淡的橘黃色的光。
那光線太過黯淡,整間房間的視線有些模糊。
空氣中有發黴的潮溼氣味,聞着有些難受。
不知道這間地下室多久沒有用了。
肉眼隱隱可見漂浮在空氣中細小灰塵顆粒。
“冷緋心!”
陸佳麗叫了一聲聲音主人的名字。
她此時整個人被吊着,兩隻細腕被一條粗糙的繩子綁在一起,往上的拉力把她高高的吊了起來。
腳下踩着一張椅子。
最讓她恐懼的是。
還有另外一條繩子,從她的脖子環繞而過。
現在她的渾身的重量就靠手上吊着的繩子和腳下踩着的椅子支撐。
察覺到自己的處境。
陸佳麗渾身冰涼,彷彿有一條陰冷的毒蛇遊遍她的全身。
所到之處。
帶起一片片令人膽怯心驚的寒意。
陸佳麗被綁在一起的兩隻細腕掙扎了一下。
那繩子綁得方式很特別。
沒有非常緊,卻又掙脫不開。
她每掙扎一下,那繩子就緊了一分。
幾下掙扎下來。
那粗糙的繩子已經牢牢的勒住了陸佳麗的手腕裡。
她從來就沒有吃過苦,她長得漂亮,小時候家裡的人都嬌寵她,儘管家裡條件很一般,也本着女孩子富養的態度,基本要什麼有什麼。
上了學,班裡,學校,年級裡的男生也把她寵得像個小公主一般。
後來嫁給南戰宇之後,在南家更是錦衣玉食。
皮膚養得嬌嬌嫩嫩的。
很快,那粗糙的繩子就磨破了她手腕上的肌膚,火辣辣地疼。
陸佳麗不再掙扎,心裡的恐懼一點兒沒有減少,反而越擴越大。
像一個巨型漆黑的無底洞,一點一滴地吞噬她。
陸佳麗強硬地按捺下心裡的驚慌,往面前看去,尖聲叫道:“冷緋心,你幹什麼?你放開我!”
冷緋心坐在一張椅子上,纖細的背靠在椅背上。
雙腿交疊在一起,看上去有幾分秀美和優雅。
她整個人似乎融在了這昏暗的環境中。
又也許是因爲陸佳麗被吊着的角度。
她看不清楚冷緋心的表情。
說完那話後,只聽見冷緋心輕輕笑了一聲,輕得彷彿像嘆息一般:“我爲什麼要放開你,根本沒有理由啊!”
陸佳麗心裡驟然一跳,臉上還算鎮定,但是身子的顫抖泄露了她的恐懼。
“你爲什麼抓我。是因爲黎辰喜歡我,你嫉恨我跟他有了孩子,才把我弄來這裡的是不是?”
這樣的處境,她是被冷緋心給綁架了。
但是她必須搞明白。
冷緋心是爲了什麼把她帶到這裡來的。
是跟她一樣出於嫉妒。
還是因爲……
車禍的事情。
如果是因爲車禍的事情……
陸佳麗想到這裡,幾乎要陷入一種絕望的情緒。
如果是因爲車禍,冷緋心今天肯定不會放過她。
“這種可笑的理由,就是你安排車禍的原因?”
冷緋心微微擡了擡頭,視線靜靜地望着被吊着的陸佳麗。
那目光平靜得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陸佳麗猛然掙扎起來,清麗的小臉上盡皆是驚慌恐怖的神色:“原來你……”都知道了。
話沒有說完。
冷緋心就淡聲打斷了她:“反過來問,陸小姐你是有多恨我?嗯?纔會三番兩次想要置我於死地?第一次是車禍,第二次是下藥?我真的是很費解這樣的事情。你若是那麼喜歡南黎辰,大可自己去追他,爲什麼要對我下手?我自問,好像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你有!你的存在就是對我的障礙。”
見冷緋心這樣說,陸佳麗知道她那天和安景皓說的話被她聽到了,啞聲說:“因爲黎辰喜歡你。”
她還記得她給他下藥的隔天。
她問他。
是不是對冷緋心動了心。
黎辰沉默了。
她就知道,他喜歡了冷緋心。
“南黎辰喜歡了你,我就沒有機會了,只有你死,他纔會回來我身邊。”
陸佳麗的臉微微有些扭曲變形,恨聲說道。
“只要你死了,他纔會回到我身邊。”
冷緋心的瞳孔微微動了動,她的坐姿依然秀雅端正,沒有說話。
陸佳麗這會根本不相信冷緋心敢對她動手。
既然事情敗露了,索性就把心裡憋着的一口氣都吐了出來。
“我本來在南家就受盡侮辱,南曲巖那個老東西防着我,許慧曼看不起我,南黎優那個賤人也自命清高,以爲自己是南家的大小姐,天天對我擺着一副臉色,我家家境不好,嫁給南戰宇進了南家,所有人都羨慕我,嫉妒我,說是我高攀了,有誰知道我在南家過的是什麼日子。這樣也就算了,只要我熬到南戰宇繼承了南家,我就能出頭了,可是南曲巖那個老東西居然又對你說要把家業傳給黎辰。”
冷緋心蹙了蹙眉。
原來是這樣。
陸佳麗聽到了南曲巖對她說的話。
“我追求自己幸福的生活,除掉擋在我面前的絆腳石,有什麼不對的?”
陸佳麗的一雙眸子佈滿紅色血絲,看起來有種扭曲的癲狂。
“我本來也沒想過要對你動手,可是誰叫你要搶走我的一切。明明你也跟我一樣,甚至還不如我,從落魄的溫家出來,還離過婚,帶着一個野種嫁進了南家。南曲巖居然高看你一眼,對你和顏悅色,南黎優那個賤人看不起我就算了,居然也喜歡你!都是你,冷緋心,全部都是你,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你的存在讓我覺得礙眼,沒有你的話,我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冷緋心搖了搖頭,對陸佳麗這樣的邏輯簡直無法理解。
或者說,這個女人,簡直是瘋了。
不過,陸佳麗瘋了。
她大概也瘋了。
“你要說的我都明白了。”冷緋心淡淡地說,“你想說的,無非就是,所有人都對不起你,只有你自己纔是正確的。”
冷緋心慢慢地站起了身,放輕了聲音說:“就算是這樣,可是我家哥哥才八歲,他跟這些事情完全沒有關係,他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爲什麼要遭受那樣的事情。”
頓了頓,她勾着脣淡淡一笑。
那笑容看起來竟然有些優雅動人。
連清麗的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陸佳麗看着她走到地下室的一邊牆角。
那裡有兩根繩子。
那兩根繩子穿過地下室頂部的一個鐵製吊環。
一根綁着陸佳麗的手。
一根纏繞着陸佳麗細嫩的脖子。
陸佳麗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冷緋心解開了其中一條繩子。
那根繩子一鬆。
那吊着她手部的拉力立馬就沒了,那樣吊着她,她的手腕難受的緊。
現在那繩子鬆開了,整個人頓時就被鬆了下來,整隻腳腳背都能接觸到椅面,站着椅子上,卻還是動彈不得。
但是這卻沒有讓陸佳麗鬆了一口氣。
冷緋心會這樣放過她?
一定沒有那麼簡單!
冷緋心走到陸佳麗面前,微微仰着頭看着陸佳麗,露出一段白皙消瘦的優美脖頸。
她的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很是清亮。
彷如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黑色玻璃一般,亮得驚人,亮得徹底,卻讓人看不出情緒。
她這樣的表情太過平靜。
平靜到很異常。
竟讓陸佳麗生生打了個寒顫。
臉上呈現出一種恐怖的神色出來。
她尖聲叫道,聲音尖銳得變了調,聽起來淒厲無比:“冷緋心,你不敢殺我的是不是,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殺了我,南黎辰不會放過你的,你殺了我是要坐牢的,冷緋心,你……”
“你以爲我是什麼樣的人?怕殺人?怕坐牢?還是怕南黎辰恨我?”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冷緋心低低笑了笑,她輕輕搖了搖頭:“陸佳麗,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似乎覺得陸佳麗把她想象成一個好人有些可笑,冷緋心又靠近了她幾分,淡色的脣微微一扯,輕聲說:“你放心,在這裡沒有人能聽到你的聲音,我們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慢慢來。”
說完,她擡腳。
緩緩踢倒了陸佳麗腳下踩着的椅子。
那椅子沒有完全倒,倒了一半。
只靠一條平行的線在支撐,陸佳麗的十隻腳趾繃得很直,才勉強夠到那椅子。
稍有不慎就會倒掉。
脖子上方,纏繞着脖頸的繩子剛好勒住她的脖子。
她的臉馬上就憋得通紅。
雖然能呼吸,可是很痛苦。
陸佳麗雙手緊緊地抓住脖子處的繩子,兩隻腳竭力保持平衡。
只要椅子一倒,陸佳麗知道,她就會弔死在這裡。
“冷……緋……心!”陸佳麗漲紅了臉。
痛苦地吊在半空中掙扎着,“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痛苦嗎?”
冷緋心安靜地站在陸佳麗面前。
面不改色地看着她長大了嘴巴,急促喘氣掙扎的樣子。
語調很平穩,好像剛喝完了下午茶一般。
有種優雅慵懶的味道。
甚至彷彿看着她痛苦,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放……我下來!我要死了,冷緋……心,你……”
“你放心,你不會比我更痛苦的。”
冷緋心輕聲說。
“你知道嗎,我家哥哥剛生出來的時候,我很開心,你能想象嗎?那個時候的哥哥多小啊,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我那時候覺得啊,這麼小的孩子,居然是從我的肚子裡出來的,覺得很神奇,這麼小的孩子,我自己當時年紀又那麼小,我能不能好好把他養大呢,我能不能好好教導他,能不能做個好媽媽呢?我很沒用信心……”
……
“我曾經無數次的想象過,哥哥以後長大了會怎麼樣呢?他以後長大了,會不會抽菸,會不會喝酒,他要是抽菸喝酒了,我要怎麼辦呢,我不會抽菸,他那時也沒有父親教他這些事情,……他會不會交幾個好朋友呢,會不會在青春叛逆期的時候讓我擔心,會讀什麼樣的大學,學什麼樣的專業,找個什麼的女朋友,他的人生會怎麼樣?會不會很出色,還是隻是平庸地過一生。”
“但是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生,只要他平安順遂,健康成長,我就很開心了。”
“我能夠成爲他的媽媽,能夠參與他的整個人生,想想都覺得很幸福……”
冷緋心說得很慢,但是她的語調很輕鬆,幾乎是沉溺在一種無法自拔的幸福當中。
陸佳麗卻有些支撐不住了:
“求求……你,放……我下來,我要支撐不了了!”
陸佳麗的小手緊緊地抓着脖子上的繩子。
她手上的力氣已經漸漸流失,做得精美的指尖陷入了肉裡。
腳尖也快崩不住了。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開始向冷緋心求饒:“冷、緋心,求……求你。放過我……”
肺裡的氧氣越來越少。
陸佳麗那張漲紅的臉慢慢地變成的青紫的豬肝色。
這隻一種死亡漸漸逼近的感覺。
一個人在知道自己會死的情況下。
慢慢地體驗死亡的過程,這種精神摧殘。
簡直會勾起人心裡最恐怖最恐懼的感受。
甚至比死亡本身更痛苦。
陸佳麗這時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囂張跋扈。
她清晰地感覺到了冷緋心要殺她的決心。
這種清晰而又刻骨地恨意……
她說慢慢來,並不只是玩笑,也不是爲了嚇唬她。
這個女人,真的是要爲了給她兒子報仇。
要殺了她!
“這樣就受不了了?”緋心擡了擡眼皮,淡淡地掃過陸佳麗一眼。
陸佳麗的雙腳點着腳尖勾着椅子。
椅子搖搖欲墜。
她死命地用兩手摳着脖子處的繩子。
眼淚鼻涕都下來了。
因爲極致的恐怖和驚懼。
整張臉扭曲到駭人。
哪裡有平時嬌麗可人的模樣。
她還在哀聲求着情:“冷……緋心,我錯……了,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有兒子,我……死了,我兒子怎麼辦?冷緋心,我兒子也是南黎辰的兒子……我兒子不,能沒有……沒有媽媽的”
陸佳麗幾乎用盡了她全身僅餘的力氣,艱難地說了這一大段的話。
她到了這個時候,想用她的兒子來求情。
冷緋心也是一個母親,她希望冷緋心能看在她兒子的份上,心軟放過她。
陸佳麗急促地喘着氣。
像一條離了水的魚缺了氧氣。
大口大口地。
急促又短暫地喘氣。
臉色已經是不正常的青紫色。
橫倒在地板上的椅子猛地晃動了一下,差點沒有保持平衡。
倒了下去。
再這樣下去,陸佳麗也撐不了幾分鐘。
這樣的折磨,簡直就是一刀一刀地凌遲人的精神。
讓人慢慢地看着自己死去。
陸佳麗已經被自己要死的事實折磨的精神幾近崩潰……
她怎麼能死。
怎麼能死在這裡?
明明她都要成功了,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
她不想死啊!
陸佳麗的眸光漸漸渙散,手上的力氣也漸漸沒了,勒緊她脖子的繩子又往肉裡陷進了幾分……
緋心神情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
垂立在兩側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顫抖來得突如其來。
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
緋心輕輕地推開了地下室的門。
走出了地下室。
這裡是鷺城的老城區。
現在城改,這片地區已經沒有人居住了。
這時太陽已經快落山,老城區沒有人煙。
顯出一種破敗荒涼之感。
緋心慢慢地往回走。
在地下室才過了快一個小時。
對她來說,卻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她猛地踉蹌了一步,差點站立不穩,跌在地上。
這個時候,一隻男人的大手伸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擱在她的腰上,箍緊了。
扶住她!
“你沒事吧?”蘇半月皺了皺眉,輕聲問她。
冷緋心的臉色很難看。
光線不清楚,也能看出她一張臉慘白慘白的。
脣上更是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被他握在手心的小手,更是冷得像冰塊一樣。
“我沒事。”緋心輕輕搖了搖頭,慢慢地從他的手裡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你不用擔心我。”
頓了頓,她又輕聲說:“我答應你的事情,我會做到的。”
蘇半月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他鬆開了摟着她腰的手,看她站穩了,才說:“你的事情辦完了?”
“完了。”
“那我先讓司機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一下,這裡的事情,我會善後。”
蘇半月說着,對着一輛車的司機招了招手。
司機把車開了過來。
穩穩當當地停在蘇半月和冷緋心兩個人面前。
蘇半月幫她開了車門,大掌抵在車門上方。
冷緋心坐進了車裡,低聲說了句“謝謝。”
蘇半月俊逸的臉上沒了平時的笑容,只是低聲勸慰她說:“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心裡那一關難免會過不去,我還是幫你約個心理醫生吧,你看看什麼時候有空?”
“不用了,我不需要。”
緋心低垂着頭,長長的眼睫遮住了她的眼睛。
在眼睛下方投下一道扇形的陰影,“我只是覺得有點兒累,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吧。”
蘇半月的手撐在車門上,身子微微往前傾,看着緋心,輕聲說:“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找我,不爲我們那個約定,我也一定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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