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邊的電話鈴聲已經響了無數遍,蕭勰溳終於投降,她從暖暖的被窩裡伸出手來,胡亂地抓起電話,甚是不耐地對着話筒說:“喂?”
“你怎麼回事,連手機都不開,還要不要飯碗了?”
滿含怒氣的聲音讓蕭勰溳瞬間從被窩裡鑽起,立刻解釋道:“對不起,主任,我早上剛下的飛機,手機沒電了。林姐說,我今天不用回臺裡的。”
“沒時間跟你說這個,今晚國際飯店有個“雙愛”珠寶的十週年慈善晚會,我已經叫小張過去了,你準備一下也快過去。”
“是,我馬上過去。”
她迅速地套上衣服,只用十分鐘就把自己梳理完畢,看了看錶,六點零八,心算了一下,估摸着六點半之前應該能趕到。
蕭勰溳穿上那件掛在那裡的紅色羽絨服,拿上鑰匙、手機。走到門口的時候,還被邊上的行李箱拌了一下,她顧不上疼痛,便匆匆出了門。
在出租車上時,她開了手機。然後將它攥在手心,靠着車座閉目休息。
天知道,她已經連續四天平均每天只有三個小時的睡眠,上海的那個冗長的會議讓她筋疲力盡。又要準備採訪稿,又要斟酌用詞,能問哪個問題,不能問哪個問題,一份稿子通常要改五六遍才能讓人滿意,完了又要整理,第二天又忙着採訪另一個。
他們臺裡有句經典名言:臺長是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畜生使。
蕭勰溳此刻覺得她連男人都不是,分明就是一個畜生,被使喚得只知道機械似得工作,再工作。
手機突然震動,她皺着眉,睜開眼睛,查閱短信。
是今天回來嗎?要不要我去接機?
今天平安夜,等你回來一起吃個飯吧!
看到短信,回信息給我。
……
整整十條未讀短信,同一個發信人。
蕭勰溳揉了揉眼角的太陽穴,直接按了回撥:“我回來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沒空,現在要去工作……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改天再約吧……不用來接,我自己回去就行……那好吧,完了我打電話給你……恩,你也平安夜快樂,再見。”
她掛上電話,擡頭對上司機師傅一臉的笑意:“男朋友真體貼,你們公司也真是,這樣的日子還要你出來工作。”
她有些累,實在不想開口說話,只好對他歉然地笑笑,然後轉頭看向窗外。
華燈初上,喧鬧的大街,擁擠的人羣,還有扮演的聖誕老公公,原來已經是平安夜。
她竟然都忘記了。
怪不得,這樣的任務也會派她過來,估計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日子出任務,又不是什麼大事,也不用直播,只需錄回去,她再慣例性地說幾句,就算完工。她一向是臺裡最好說話的人,因爲她沒權沒勢更沒錢。
平安夜?她輕輕笑了一下。
正值高峰期,路上堵車,蕭勰溳到達飯店的時候已經快七點,她看到等在門口一臉鬱悶的小張,抱歉地笑笑:“對不起,等很久了吧,快進去吧!”
“我怎麼那麼倒黴,就晚了兩分鐘下班,主任出來的時候就只剩我了,我都約了人了。”小張委屈地嘟囔道。
“好啦,我們趕快進去,取點鏡頭,可以早點走。”
小張這才釋懷地笑笑,露出兩隻可愛的小虎牙。一米八的個,怎麼看都還是個孩子。
小張是他們臺裡今年新進來的攝像師,人長得清秀,很得那些老女人們的眼緣。後來聽說有女朋友了,才一個個慢慢地放棄了這棵嫩草。不然,她還真擔心,早晚有一天,這個可憐的小孩會被她們吃掉。
進了場地,晚會已經開始。蕭勰溳對這項工作已經得心應手,半個小時內她就把所有的工作搞定,其它的事就交給那個小張了。她安心地坐在位子上吃東西,確實是有些餓了。
沒過一會,小張就扛着個攝像機走了過來,他把東西放到邊上一張空的椅子上,然後在她旁邊坐下,吐了吐舌頭說:“那些人還真是有錢,那麼多的錢出手,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她淡淡地一笑:“其實他們心裡不知道心疼成什麼樣呢,不過有那麼多鎂光燈照着,不敢表現出來而已。”她收拾了東西,最後吃了塊蛋糕說:“完了嗎,完了我們這就走。”
小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師姐,再等一會吧!剛剛主持人說,今晚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參加最後的抽獎,聽說獎品是一條隕石項鍊,價值近萬呢!如果能拿到那條項鍊,我女朋友一定很高興。”
說他孩子他還老不承認,他怎麼就不明白這樣的活動,根本只是個形式,哪會有人這麼幸運?
但是她畢竟不忍見他失望,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輕輕點了下頭,說:“好吧!不過如果沒有,可別哭鼻子哦!”
小張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安靜地在她旁邊坐下。
她靠着椅子,眼皮漸漸沉重,垂了下去,便再不想睜開。
“師姐,師姐,是你耶……”
手肘不斷被人搖晃,她艱難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小張驚喜的表情,她微微疑惑。
“師姐,真的是你,快上臺啊!”
被小張猛地一推,她晃悠悠地從椅子上站起,迷迷糊糊地走上了臺。
“恭喜這位小姐,成爲今天全場的幸運兒,現在我們請雙愛集團方總裁爲這位小姐戴上這條珍貴的隕石項鍊‘星願’,祝願她願望成真。”
主持人站在一旁慷慨激昂地說着,可她依舊處在混沌的狀態中,直到脖子上有絲絲涼意傳來,她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
她微笑地點頭,向臺下鞠躬,一切完美無缺。
也許,她真的很幸運。
晚會在一片掌聲中成功落幕,她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場。
出了飯店,門口有一個人正盯着她。
她轉頭看了看四周,確認他是在看她之後,走過去禮貌地問:“請問,有事嗎?”
“我們老闆想買你剛剛那條‘星願’,可以嗎?”對方也很有禮貌地回答。
蕭勰溳下意識的伸手觸摸那條項鍊,然後毫不猶豫地答道:“不好意思,我沒有意願出售它。”
那人怔了怔,繼續誠懇地說:“你可以開個價,如果我們能接受,一定會答應的。”
“謝謝,但是我真的不想賣。”她不缺錢,她很少真心喜歡某樣東西,不知爲何,見到那條項鍊,她就覺得歡喜。
對方見她態度堅決,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這時,一輛別克適時地停在飯店面前,玻璃窗緩緩落下,車內的人轉過頭說:“我趕着去機場,你自己回去。明天我會晚點去公司。”
“是,李總。”
她聽到旁邊的人必恭必敬地說,然後那扇車窗又緩緩升起。車子在飯店門前拐了個彎,終於漸漸消失不見。
“他就是你的老闆?”蕭勰溳反應過來後,轉頭問了一句。
那人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有些蒼白的臉,點了點頭,又說:“小姐,您真的不打算賣嗎?我們老闆付得起價錢的,他女朋友今天回國,他只是想送一份特別的禮物。”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說這些。
好長時間,她才說:“哦。”
這一句“哦”,沒有人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她覺得有些累,似乎要站不穩,快速地伸手攔了輛車,坐了上去。臨開車前,她對還站在那裡的人說了一句:“放心,他必會得償所願。”
她看到那人不知所以地撓了撓頭,終於虛弱地往後靠去。
隔了十米,她看着他,如八年前一樣,可是也如八年前,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偏過頭,哪怕一眼都沒有看她。
他的世界從來不屑於有她,而他在她的世界裡已經十年。
整整十年。
蕭勰溳輕聲笑了一下,帶着一臉地落寞和悲涼,那笑竟是比哭還讓人動容和心疼。她伸手取下那條名叫“星願”的項鍊,放在手心裡仔細地端詳,終究是不屬於她的。
如果願望能夠成真,便真的是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