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李清洋慢慢走了過來,停在了蕭勰溳面前。
她並沒有擡頭,只低聲說了一句:“我在等你。”
李清洋臉上露出淺笑,然後在她左手邊坐了下來,看着她問:“有話想跟我說?”
“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蕭勰溳又重複說了一次,依舊保持着剛纔的姿勢,只是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這一句話,一語雙關。李清洋怎麼會不明白,他很有把握地笑了一下,說:“我知道”,接着他作勢想去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可是蕭勰溳輕輕一抽,就輕易地避開。
她擡起頭,毫無表情地說:“不,你不知道。我也永遠不會再讓你知道。”
他皺了皺眉,似乎是思考了一會才又放低了聲音說道:“勰溳,你能不能對我公平些,至少客觀地對待這件事?如果你真的愛他愛到不能沒有他的地步,就不會讓他這樣離開。說到底,是你們的感情不夠,你不愛他,至少不夠愛,所以纔會造成今天的局面。你這麼聰明,應該早就想到了。你讓晨曦選,讓樑易晟選,爲什麼就不能讓我選一次?”
“你跟我講公平?這世界上最沒資格跟我談公平的人就是你。”蕭勰溳嘲諷地笑,“你憑什麼說我不愛他,這四年來我跟他之間的種種,你不知道,也不可能理解。我讓他選,是因爲我不止愛他,我更加尊重他,也尊重晨曦。”
毫無意外的,她看到了李清洋逐漸沉下去的表情,但她偏不願意就這樣放過他,所以,她繼續咄咄逼人地說:“李清洋,你沒有你想象得那麼重要,以前你可以傷害我,是因爲你以爲我愛你,可是,也只是你以爲而已。我現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不愛你,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更不會有。”
竟然不能再愛了,那就恨吧,如果恨可以支持她活下去,那就讓她好好恨他,恨到海枯石爛,恨到天崩地裂。
李清洋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轉爲泛白,但是他還是強抑着心中的怒火冷靜地說道:“不要因爲我的一次失約,就抹殺我們之間所有的感情。這不僅是侮辱我,也是侮辱你自己。”
他看着她,繼續問:“是不是就算我現在說,這一切雖然都在我預料之中,可是都與我無關,你也不會相信?”
蕭勰溳沉默片刻,說:“結局就是如此,不是嗎?不要跟我說,你有多無辜,因爲整件事上,你是最大的受益人。我不會去做任何無謂的揣測,因爲過程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只看到了結果。”
李清洋的眉頭緊蹙,但他還是保持着一個男人應有的風度,儘量溫柔地說道:“勰溳,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沒有做到當初對你的承諾,可是,你已經知道了原因,爲什麼就不能原諒我?給我一個機會,也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今時今日,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給你想要的一切,我也保證,以後答應你的任何事情我都會做到,你相信我。”
蕭勰溳搖了搖頭,說:“承諾?我不記得我和你之間有過任何承諾。我爸爸承諾過我不會留我一個人,樑易晟承諾過我會給我一個家,可是我現在還是一個人,還是沒有家。李清洋,就算我們之間有過什麼承諾,我也全部都忘了。你不要太高估了自己,今天的我,不需要你再做任何事。一個人有希望是因爲她沒有絕望過,而我很早以前就學會對任何事情都不抱希望。所以,不要再給我承諾,我不會相信,也不會需要。”
李清洋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等到他鎮定下來,他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我覺得,你好象變了一個人?爲什麼我會覺得,我不認識你?”
“八年的時間,會改變很多人,很多事……”她緩緩地說。
“不,不是的,你不會變,蕭勰溳不會變。我心中的蕭勰溳,她不會以傷害別人、傷害自己爲樂;她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自怨自艾,輕言放棄;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一個我;她更加不會不相信我……”
蕭勰溳沉默着,她的手心已經被長長的指甲掐得生疼,可她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只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空,越來越空,漸漸地,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夠放聲大哭,將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不管是愛是恨。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眼淚,她再也不會有眼淚了。因爲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愛人。
她只剩下一個自己,孤零零的自己。
李清洋緊攥的拳頭漸漸鬆開,然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靠在了後面的椅背上,疲憊地說:“你果然不再相信我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彷彿在自言自語:“可是爲什麼呢,爲什麼不願意相信我?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我,只有你不可以。”
“因爲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騙我,只有你不可以。”蕭勰溳冷冷地說。
“是,是你把我從封閉的世界中帶了出來,你教我學會跟人說話,相處;教我學會相信,希望,教了我很多很多。可是,在我把這些東西都學會的時候,你又通通把它打碎,是你親手打碎了這些。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還是當年只活在自己世界裡的蕭勰溳。那樣,至少不會失望,更不會絕望。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靠自己,不仰賴任何人,但我依然希望能有一個家。現在,要給我一個家的人,他已經走了,其實,我並不怪他。你說得對,當你把晨曦的事告訴我的那刻,我就知道了結局,因爲你瞭解我,而我瞭解他。所以,我更恨你,如果你沒有回來,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她慢慢地說,似乎是在呢喃。
李清洋怔怔地聽着,好一會才又坐起,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條項鍊,是那晚被她扔在垃圾桶裡的那條“星願”,他竟然還是撿了回來。
他說:“真的那麼恨我嗎?恨到不願意再接受我的任何東西,包括這條‘星願’?”
她不回答,只說:“不是說這條隕石項鍊能夠許願嗎?扔得時候,我許了個願,但願餘生,我再不必見到你。你曾經說,你相信願望能夠成真,讓我也要相信。可是我現在告訴你,我這一生,只許過兩次願望,沒有一個願望是成真的。所以,我不會再把任何希望寄託在沒有意義的事物上。要得到的,只會靠自己,只能靠自己。”
“那一晚,我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李清洋猶豫着,終於吞吞吐吐地問出了口。
說來說去,原來他只是想知道這個答案,沒有絲毫地猶豫,蕭勰溳果斷地說:“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
“真的沒有?”
“你以爲會發生什麼,你喝得爛醉如泥,還能做什麼?”她冷笑着反問道。
李清洋想了想,這才稍微有些釋懷,繼而說道:“這麼說,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接受這條項鍊?”
蕭勰溳笑笑說道:“項鍊我不會接受,因爲它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我想跟你結婚,你答應嗎?”
這個世界上,她終於一無所有。唯一僅有的,便是對他殘存的恨意。如果連恨都沒有了,那麼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所以,她不願意放開,不願意放下,不願意原諒。她只要活着,無論如何,都要活着,就算是地獄,她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去。
彼此折磨就彼此折磨吧,既然他不讓她好好過,既然他以爲她還能相信,那麼就結婚吧,讓他們兩個生活在一起,從此,愛與恨都連爲一體。
一念之間,天堂到地獄。其實,也只是一步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