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巖昔向後微仰,作出暈倒狀,“比喻不當,該打該打!”而後,他摟住她的肩,淺吻她的頭髮。
剛走到門口的程丹青恰恰回過頭,看到他們連體嬰兒般難分難捨,頓做一個驚天暴跳如雷狂吼丫。
“別跟這兒丟國人的臉了,趕緊的——離開醫院再親熱吧!我真是受夠了……”
“受夠了正好,我們滑雪的時候不會帶上你的。”
“我有公務,恕不奉陪。”
“你別來攪和我們二人世界纔是最妙的選擇。”孟巖昔說。
“切!快下來啊,停車場等你們。”說完,程丹青就氣沖沖地離去了。
顧以涵忍俊不禁,“巖昔哥哥,你和丹青哥總是這麼針尖對麥芒,伯父和宋姨得多操心啊?”
“當着老人家的面,我倆是親兄熱弟。現在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而再再而三地寒磣我,難道我還容忍他?”
顧以涵輕撫孟巖昔的胸口,“息怒息怒,肝火上升影響健康。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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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丹青他受過三任女友的刺激,每一個都是無疾而終。唉,他在感情方面多多少少有些偏執,咱不跟他一般見識。等他能遇到真正可以交心的人,就不會神經兮兮了。”他輕嘆。
她淺笑,“我也是這麼想的。時間可以治癒他。”
“喏,看看這個。”
他變魔術似的從口袋掏出一組明信片,上面的雪景明麗動人——遠瞰過去,山勢嶙峋險峻,山側植被茂密。近景中的雪場則坡度趨於緩和。不同於敖德薩市區常見筆直秀美的白樺樹,適者生存的原理,讓山毛櫸樹和櫟樹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巖昔哥哥,這就是你說的滑雪勝地?”她問。
“勝地倒是談不上。不過,那裡是天然雪場,山麓的積雪長達五至六個月,且整體起伏不大,最適合新手,摔跟斗也不會很疼。”
她眼睛一亮,“我就是那個新手。”
他笑笑,“等你的身體狀況徹底好轉,咱們就去那裡。不會滑沒關係,我做你的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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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
瓦西莉亞被埋葬在她的出生地。
鄉下教堂邊的墓園,緊鄰寂寥沉寂的茫茫雪野。
墓園裡有幾棵接近枯萎的櫻桃樹,樹下有條破舊不堪的木凳,木凳面向着一塊方正乾淨的草地,天氣雖然寒冷,草卻是翠色依依。一道由山楂樹構成的籬笆將草地與一塊大雪覆蓋的麥田分隔開來,麥田之外還有麥田,層層疊疊、一望無垠,直至天際。孟巖昔解釋說,開闊的地平線可以讓逝者覺得輕鬆自在。烏克蘭國旗由兩種顏色構成:上藍下黃——黃色代表玉米田,藍色代表天空。這遼闊平坦、單調普通的幹沼澤地代表了故鄉的含義。
魂歸故里,也是對逝者最大的尊敬。
孟巖昔的姨媽江淑儀特意提前趕來,爲相識多年的瓦西莉亞選了一座位於稍高地勢的墓地。江淑儀說:“這樣的話,視線沒有遮擋,我的好朋友可以時時看得到一年四季的風景。願她在天堂安好……”
與瓦西莉亞同鄉的三位女士被推選出來代替親人,履行最後的職責。她們將潔白的玫瑰花依次擲入墳塋,然後又撒入一抔抔泥土,蓋住了瓦西莉亞的棺柩。
塵歸塵,土歸土。
前塵往事,煙消雲散。惟有逝者,長眠地下。
在神父哀傷而悠揚的悼詞中,顧以涵偎着孟巖昔的臂彎,再度落淚。孟巖昔緊緊擁住心愛的女孩,脣線繃得筆直,懷念之情溢於言表。
葬禮最後,江淑儀做了簡短的致辭,而後放下黑色禮帽上的輕盈面紗,走入可供休息的石屋去了。
當參加葬禮的賓客們回到屋中,就着冷點心墊肚,喝下烏克蘭烈酒,變得醉眼朦朧之時,顧以涵在孟巖昔陪伴下,站到了瓦西莉亞的墓碑前。
“這上面寫得是烏克蘭語——瓦西莉亞?涅戈維奇,1945年生於烏克蘭,上帝的好女兒,我們的好朋友。”他逐字逐句地翻譯,並補充說,“她沒有親人……魯索爾的名字是姨媽要求石匠不要刻上去的。”
她默默垂首,將手中那束落滿淚水的白玫瑰輕輕放在了墓碑前方。
“瓦西莉亞,安息吧。雖然你我只有一面之緣,但我深深喜歡你、懷念你,我願意夜夜爲你祈禱……”閉上雙眼,冥冥中似乎看到了老人那雙慈愛的深藍色眸子,也彷彿聽到幽幽話語——朋友,再見——
靜默許久,冷風將兩人都要吹透了的時候,孟巖昔建議先回去休息。
“嗯。”顧以涵應聲驟然起身,突然感到頭暈,趔趄一下沒有站穩,幸而跌進了身後柔軟溫暖的懷抱之中。
“小涵?”他忙問,“哪裡不舒服?”
葬禮前,她在江淑儀的照顧下吃過一餐,所以這會兒頭暈並非因爲低血糖。至於真正的原因,她寧願選擇逃避事實,“可能是我站起來太快,大腦供血不足吧!”
“我覺得是你嚴重營養不良導致抵抗力很差。要不,怎麼喝點酒就會昏迷呢?還有夏天那回你淋過了雨,高燒幾天都不退,可把我嚇個好歹……”他若有所思。
“你還好意思說,是誰往酒裡放了安眠藥的?”她不想提她的病,趕忙轉移話題。
“那全是爲了保護你,走了一點彎路罷了。槍林彈雨,火勢兇猛,我寧願讓你睡一覺,什麼都不知情。也比你面對恐懼來得安心。”
她失笑,“瞧瞧,爲什麼你總能把方的說成圓的?”
“傻瓜——”他將她打橫抱起,面朝墓碑的方向,鞠了一躬,“瓦西莉亞,你說的對,這是個值得我珍惜一生的好姑娘。我要等她長大,我會一直對她好!”
“巖昔哥哥……”
頭抵在他的肩窩,她止不住熱淚盈眶。這是一個鄭重的承諾。她知道。這是在逝者面前許下的承諾,代表此生不渝的決心和勇氣。瓦西莉亞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這份愛情長長久久,一定會的。
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巖昔哥哥。
每次遇險,都是你在保護我——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童話故事裡那個小天使,一定會展開雙翅護在你的左右。許你終生,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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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堂東側的石屋,孟巖昔尋了一處相對軟和的沙發椅,將顧以涵放上去坐好。兩人喝着熱咖啡深情對望,偎在一處。
江淑儀與神父談過話,交待完葬禮後續事宜,才慢慢轉到前廳,一眼就瞥到了如膠似漆的他們。她蹙蹙眉頭,“巖昔,你過來一下。”
“姨媽,您有事?”孟巖昔極不情願地站起身。
江淑儀面色一沉,背對顧以涵,低聲道:“你不記得錫堯都說過什麼了嗎?怎麼你還一直跟這個女孩子糾纏不清的?”
“我的好姨媽……”孟巖昔回頭望望安靜坐着的顧以涵,“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了去,您何來的疑心?”
江淑儀搖頭嘆息:“這不是疑心,是直覺。那件事之後,錫堯幾乎崩潰了。我去勸過他,他就給我看了所有的照片。你現在交往的這個女孩子,和錫堯當年遇到的那個女孩子幾乎一模一樣!”
“姨媽,您在擔心將來我娶了小涵會勾起大哥的傷心往事?我認爲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將來,我們結婚也不會和大哥住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擾。”孟巖昔不置可否。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江淑儀憂心忡忡。
“那是?”
“錫堯告訴我,他和那個叫沈傲珊的女孩子有過幾次肌膚之親……說不定會留下一個孩子。”江淑儀說。
真人不露相,蔫蘿蔔辣心!
孟巖昔不由得倒吸涼氣,他那個不苟言笑的哥哥,竟也有過年輕衝動的時候。“大哥後來不是找過她麼?”
“是找了,費盡周折卻一無所獲。當年那個女孩子是迫於你爸爸的壓力才離開的,所以錫堯的心結,除了當事人自己,誰都解不開。”
孟巖昔無奈地聳聳肩,“他那性子太執拗,慢慢來吧。”
江淑儀說,“你試想一下,錫堯本來就對沈傲珊無法釋懷。假如你帶着顧以涵天天在他面前晃悠,你讓他情何以堪?”
“姨媽,您多慮了。小涵懂事又聰明,我爸很喜歡她。至於大哥,我想時間久了他會接受的。畢竟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