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於異去了半天,王居才重重的吐了唾沫,學着於異一樣咧嘴呲牙,怎麼學怎麼彆扭,忍不住又罵:“怪胎。”
周店東父女驚惶始定,當日周店東便去朔了泥像,卻不是財神,而是於異的像,供的也是蕩魔都尉大人神位,一天三柱香不算,每每來了新客人,他便要吹噓一番,吹到後來,於異已不象於異,簡直就是神異了。
月兒也每天跟着父親上香,無人的時候,便總是悄悄的盯着於異的神像看,少女的心事啊,便如蔓牽的長春藤兒,滿牆頭瘋長,收也收不住。
這些於異都不知道,他心中藏着個南湖老怪呢,出了城,便叫宋祖根:“你上車來。”
宋祖根嚇得搖手:“不敢。”
“什麼鳥。”於異罵,沒辦法,便自己跳下車來,道:“南湖老怪是怎麼回事?你說。”
宋祖根還有些猶豫,眼見於異牙齒呲起來,卻也知於異呲牙不是笑,是要吃肉的前兆,逼不得己,道:“大人,那黑水河妖是害你,南湖老怪實不是區區三百慶陽府兵對付得了的啊,更何況那幾百人還是新兵。”
“咦。”於異來勁了,見宋祖根怕得厲害,道:“我也沒說現在要去對付南湖老怪啊,只是問問,有什麼打緊。”
“原來大人只是問問。”這下宋祖根放心了,這才把南湖老怪掏出來。
慶陽之南,有一座大湖,名爲南湖,百年前,南湖中出了一個精怪,常常在湖中興風作浪,蕩魔都尉府得報,出兵擒拿,不想那怪神通廣大,不但大敗神兵,還大發洪水,淹了大片田地,慶陽府以前其實還較爲富裕,神界也是標配的九個縣,可南湖老怪這一淹,把最富裕的一大塊平原給淹掉了,慶陽就此窮了下來,便在神界也成了鳥不拉屎的地方,沒人願意來,九個縣最終縮成了七個縣。
當時敗了一仗,蕩魔都督府當然不肯甘休,當時的蕩魔大都督親率兩千精銳,又調集附近幾個府的神兵,共五千大軍征討,但南湖老怪不但神通廣大,而且狡猾至極,眼見大軍雲集,他往水底一縮,不見了蹤影,蕩魔大都督率五千大軍差點兒把個南湖兜底兒翻轉來,卻連南湖老怪的一根毛都沒搜到,這大軍出動,花銷可不小,而且其它府縣也有妖事,不可能永遠呆這裡,於是撤軍。
誰知大軍才一走,第二年發大水,南湖老怪又出來了,慶陽蕩魔都尉府又來征討,又敗了一仗,稟報到大都督府,大都督再起兵來,南湖老怪又縮沒影了,到一撤兵,次年卻又鑽了出來。
如此幾次三番,蕩魔大都督也沒了辦法,只得任它在湖中鬧,但蕩魔大都督不去征討了,南湖老怪反到是老實了,也並不怎麼作怪,後來有好些年,南湖中都風平浪靜,也有傳說,說南湖老怪早給高僧渡化了,湖中根本就沒怪了,大傢伙當然高興,然而就在二十年前,南湖老怪突然又出現了,而且更加的神通廣大,興風作浪的地方不再拘限於南湖,而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甚至一些沒什麼河湖的山區縣,也有他的徒子徒孫在鬧事。
以前都對付不了,現在更不用說,蕩魔都尉府也懶得上報了,後來還是城隍想了個辦法,一年兩祭,許下南湖老怪許多錢糧財物,這才一年保得一年。
這也是爲什麼慶陽的蕩魔都尉府這麼落魄的原因,單簡給上司的理由,一是遭災,二呢,則是瞧不起蕩魔都尉府,你們就沒用,給你們錢糧做什麼?
這樣的一個超級老怪,誰都惹不起的存在,宋祖根當然害怕,也當然不願於異去招惹,他才過了三天好日子呢,可不想於異栽在這南湖老怪身上。
“原來慶陽還有這麼一個怪物。”於異聽完,大大的灌了一杯酒,宋祖根見他眉頭緊凝,道:“大人,這南湖老怪可是大都督府都要搖腦袋的,咱們可千萬不要去招惹,而且這些年也還算安穩,雖然要的東西多了些,但好歹一年能保得一年。”
“嗯。”於異點點頭,也不吱聲,卻也沒心思巡視其它六縣了,當即打道回府。
於異雖然點頭,宋祖根仍然有些擔心,回到都尉府,把這事跟何克己說了,若於異有去除南湖老怪的心思,便要苦勸,奇怪的是,何克己應得不是很爽快,似乎在想什麼,宋祖根惱了:“何主薄,你不是吃了三天飽飯,腸子裡就長了野油吧,或者說練了兩百兵,就自以爲天下無敵了。”
“你個老斷手,扯什麼啊。”何克己搖頭一笑:“放心,我還想多拿幾月糧餉娶房婆娘呢,這個我自有計較,不用你教。”宋祖根這才放心。
他到是知道了於異的脾氣,你跟他論上下尊卑,他翻着白眼看着你,反而沒上沒下,大大方方,有酒喝酒,有話說話,他反而喜歡你,所以宋祖根沒事就跟在於異屁股後頭,他酒量也真是了得,於異基本上是杯不離手的,他也是杯杯不空,於異果然心生歡喜,引得一衆神兵人人側目,均想:“這老斷手,到是攀上高枝了。”卻不知宋祖根另有苦心。
在宋祖根想來,於異是那種性如烈火,腦子一熱,天也敢戳個窟窿的主兒,什麼南湖老怪,別人或許怕,他應該是不會怕的,然而奇怪的是,於異回來後,每日只是跟他喝酒談笑,卻絕口不提南湖老怪的事。
“他不象不敢惹事的人啊。”宋祖根心下暗暗揣度:“莫非是新兵未成?又或者另有謀劃?”
他卻不知,於異出身本來不正,後來雖然遇上了柳道元,更給白道明等七鬼面激起了心中幾絲道義,結果先是薛道志背後一刀,然後謝和聲再當頭一棒,一點兒熱血又徹底打沒了,現在的他,性子是越來越野,一切都只是率性而爲,別人不惹到他頭上,他不會主動去惹事的,以天下爲己任?我呸,老子一天吃不過三杯酒,睡不過六尺牀,管得那寬?
如此過了四五日,這日宋祖根一早起來,便去於異面前報到,於異可是一早有酒喝的,不過有時喝醉了就起得晚,但這日卻早起了,端着個杯子,坐在衙門前的大門坎上發呆——這種椅子不坐坐大門坎的蕩魔都尉,估計滿天下也只有於異這一個了。
“大人,早。”宋祖根自給自己倒了杯酒,也陪着於異在門坎上坐下來。
“嗯。”於異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也沒看他,卻在看着手裡的一頁紙,宋祖根不知他在看什麼?本有些猶豫,隨即一想,於異就是個什麼都不拘的性子,便道:“這是什麼?上頭的公文嗎?”
“不是。”於異搖頭,果然不生氣,反而隨手遞給他:“你看看,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小人不識字。”宋祖根搔頭。
“哦。”於異道:“不是公文,是早上起來,桌案上的一封信,就一句話,上高峰,下高峰,謎底只在九皋峰。”
“這什麼呀?”宋祖根莫名其妙:“象是個跡面兒。”
“就是個謎面兒。”於異點頭:“謎底只在九皋峰,莫名其妙,什麼東西的謎底嘛,九皋峰又在哪兒?”
“九皋峰?”宋祖根皺着眉頭:“到是有個九皋山,在九皋縣境內。”
“有這麼個九皋山?”於異眼睛一亮:“莫非說的就是那兒?”
“有可能。”宋祖根也不確定:“不過這謎底說的是什麼啊,哪裡有個什麼謎要人猜了?”
“就是啊。”於異性子急脾氣不太好,最煩這種彎彎繞,繞得兩繞就要發火了,就手一扔:“什麼鳥,管它呢。”
“大人,怎麼了?”卻是何克己來了。
於異立即又把信紙撿起來,招手道:“何主薄,快來快來,你們讀書人門道多,來看看這是個什麼謎面兒?”
何克己接過信紙看了一眼,也皺起了眉頭,道:“九皋峰,應該是指九皋縣的九皋山了,謎底?”他想了想,問道:“這信哪兒來的?”
“早上起來,就擺在案桌上。”於異一指身後堂上的大案。
“也不知道留信人是哪個?”
“鬼知道他是哪個。”於異哼了一聲:“這種沒頭沒尾的玩意兒,最煩人了。”一口灌了杯酒,臉上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我們這谷口有隱神符陣,一般人進不來。”何克己想了想,道:“信應該是谷內的人放的。”
他這一分晰,於異眼睛又亮了:“有道理。”
宋祖根也跟着點頭:“那是誰放的呢?應該不是那些個老兄弟。”
“應該不是。”何克己贊同他的看法:“老兄弟知道大人其實沒架子,有事一定會當面說。”他揚了揚信紙:“這個所謂謎底,其實沒有意義,應該是有什麼事,那人卻又心有顧忌,所以弄一個什麼謎底,希望能引起大人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