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花招,七珠射月一出,天兵陣中霍地閃出一人,這人打扮與木德星君相似,不過是一襲黑袍,年紀也與木德星君差不多,身材略高,他手中端着一個飯鉢一樣的東西,一出陣,猛地便把飯鉢拋了出來,那飯鉢飛上半空,往下一倒,竟是一鉢水,莫看只是一鉢水,那水一出鉢,立時散開,剎時在天空中布成一一張水幕,將後面天兵盡竭攔住,七珠射月發出的彩光雖強,卻射不透水幕,反給水幕反射回來,到照得於異有些眼花。
“竟還有這麼一招。”於異一時有些傻眼:“這人一鉢水能凝成天河也似,莫非是水德星君?”
不過他也就只是呆了一下,隨即一呲牙:“跟我玩水,且待我把它鉢中的水盡數引下來,沒了水,剩一個光鉢子,我看他玩什麼。”
縱身跳起,捏一個訣,使一個引水法,那水本來凝而不散,只是張成一張水幕,不想給於異引水法一引,頓時便往下泄來。
那黑袍人正是水德星君,當日木德星君敗回,說了於異有異寶能發彩光射人眼睛的事,他便請命協助木德星君來拿於異,想的就是這個以水幕反射彩光的法子,到真是成功了,卻不想於異居然會真水大法,要把他的水引入谷中,這水真要入了地,他這法也就破了,不過水德星君一輩子玩水,一鉢真水豈能輕易給於異破去,他左手急捏一個訣,凝一個水球護在自己眼睛前面,右手捏一個訣,向着泄下的水一指,那水本往下泄,霍地擡頭,猛然化成一張巨大的水網,兜頭蓋腦,罩向於異。
水幕化網,彩光立時頃泄過去,但水德星君眼前的水球卻能擋住彩光,而那一面,木德星君則已先行把玲瓏玉葉攔在眼前,同樣不受彩光影響。
於異一眼瞥見,到也暗暗稱奇,想:“這些傢伙到是有些寶貝,不知我把七束光凝爲一束,他們那水球樹葉能不能擋得住。”
不過他這會兒沒心思凝光,因爲水德星君的水幕化一張網,已把他包在中間,於異連捏兩個法訣,竟是化不開這網,神螺子的真水大法相較於水德星君,各有長短,但問題是,這水網是水德星君水鉢中的真水,是水德星君養熟了的,於異當然鬥不過他。
法訣不管用,於異惱了:“小爺我還就不信了。”運起大撕裂手,雙臂一長,大喝一聲:“開。”雙臂一張,將水網強行撕開。
“好孽畜,果然了得。”他以大撕裂手強行撕開水網,水德星君也暗吃一驚,要知這一鉢真水乃水德星君一生修爲所繫,化成的水網不止是一股纏力,還有一股旋力和吸力,恰如深淵中的旋渦,他這水網,就名無盡之淵,人入網中,不但給死死纏住,還會不由自主的急速旋轉,很快陷入昏迷,水德星君以此網,不知拿過多少英雄好漢,不想卻給於異一把撕開,他怎能不驚。
不過水德星君雖驚不亂,手中捏訣,喝一聲:“疾。”
在他喝聲中,那雲一樣的水網突然倒飛,盡數給吸入水鉢中,水德星君身子同時躍起,到了水鉢前面,在水鉢上重重一拍,那水鉢便如一個給拍出的球,閃電般射向於異。
“鉢子也不要了嗎?”於異大笑,伸爪便抓,爪到中途,腦中突地激靈靈一閃:不對啊。急要加勁時,卻已不及,手爪已撞上水鉢,只覺一股巨力傳來,手臂剎時沒了知覺,彷彿給撞碎了一般,餘力更傳入體內,他哇的一聲,一口血噴了出來。
爲什麼會這樣?水德星君這麼輕輕一拍,水鉢就能帶來這麼大力量?不是的,不是水德星君一拍有這麼大力,也不是水鉢上的靈力有這麼大,而是鉢中裝滿了水。
水德星君這個水鉢,乃是靈物,看似小小的一個鉢子,其實裝了一湖水,何止數十萬斤,就如於異的重水之矛,小時看上去只是根繡花針,拿秤去稱,實有一萬多斤,乃是物在象內的玄功秘法,水德星君這水鉢也是一樣,而他這一拍,等於是連着鉢子裝着的數十萬斤湖水齊撞了過來,於異的大撕裂手再強,又如何能撐得住數十萬斤力道,更何況他先前沒想到,後來雖猛然醒悟,卻已是遲了,如果事前就想到了,以一個旋裹勁去拿,把勁化掉,到也不難,這麼硬碰硬,可就吃大虧了。
木德星君守在一邊,一見於異受傷噴血,這機會太難得了,暴喝一聲:“孽畜看棒。”玄木化成黑木棍,一棍兜頭打下。
於異跟他鬥了兩回,區區玄木雖了得,並不放在他眼裡,但這會兒剛捱了水德星君水鉢一下暗算,受傷噴血,胸前氣血如沸,罡氣難以凝聚,卻是擋不住。
擋不住於異當然不會亂擋,神意一動,閃身進了螺殼,同時把龜殼連同殼中的五百妖兵也一齊收了進去。
木德星君想撿大便宜,不想眼前突地一黑,不但於異不見了,眼睛還看不見了。
他爲什麼看不見?這裡面有個原因,一般人都知道,如果在太陽底下呆久了,突然跑到屋子裡去,會發黑眼蒙,什麼也看不見,要好一會兒才能適應。七珠射月的七彩強光,那光線之強,就好比正午的太陽,突然彩光一收,天地重回黑暗,就好比突然間跑進屋子裡一樣,同樣會發黑眼蒙,所以木德星君一時就看不見了。
木德星君如此,水德星君也是一樣,他剛想收回水鉢再給於異一下呢,突然之間眼前就是一黑,他到吃了一驚,且不管水鉢,先把眼前水珠一下變大,護住全身再說,因爲他沒有想到突然的黑暗是光線由強到弱引發的黑眼蒙,還以爲於異又弄了什麼邪法呢,先護己,再傷敵,這是至理,那邊木德星君也一樣,棍到中途,忽地一變,斜着衝了出去,同時把玄木舞得車輪也似,緊緊護住自己。
於異一招見效,心下暗喜,若換在正常時候,正好偷襲,但這會兒胸中氣血翻涌,一時難以平復,罡氣最多隻能凝聚到平時的五成,而水德星君兩個非比凡人,即便發黑眼蒙,短時間內也必能恢復,於異知道沒機會了,突一眼看到懸浮在半空的水鉢,樂了,閃身出來,手一伸,把水鉢抓在手中,水德星君這水鉢中水有數十萬斤,但不是這鉢有數十萬斤,正如於異的螺殼中藏天藏地藏着金山銀山,螺殼卻仍只有幾兩一樣,水德星君這水鉢也只有兩三斤左右,一個童子也能托起來,這是水鉢靈力的作用,否則若真是數十萬斤,別說於異託不起,就水德星君這主人也是絕對託不起的,至於打人能有數十萬斤力,乃是玄機妙法,簡單點說,就是突然之間把水鉢裹着湖水的靈力鬆開,這裡可以拿雷神弩來打比方,箭在弩上,扣住板機的時候,力道都在弦上,你拿手去摸也好碰也好,是感覺不到那種力的,可如果鬆開板機呢,錚的一下,那股巨力就能施放出來,水德星君以水鉢打於異那一下,也是這個道理,凝於內,施於外,象在物外,積於環中,伏則雌,動則雄。
不出於異所料,他剛抓了水鉢在手裡,水德星君視力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一見於異拿了他水鉢,差點兒尿都急出來,暴叫一聲:“休得偷我寶貝。”急捏個訣一指。
那水鉢是他練熟了的,恰如家養的狗,主人叫一聲就往回跑,可於異這是大撕裂手,哪怕是五成勁,那也有裂石之能,且於異還繼承了神螺子的真水大法,水鉢在手中一跳,他手爪一緊,再使個心法,水鉢又如何脫得開手去,神意一動,反把水鉢收入了螺殼中。
“還我神鉢。”水德星君目眥欲裂,伸手去懷中一掏,掏出兩顆珠子來,一前一後打向於異,那珠子有茶杯大小,一紅一白,此珠有個名字,名爲日月珠,出於深海之中,紅珠爲陽,採日而成,白珠爲陰,凝月成精,以此珠打人,力道比不得水鉢那數十萬斤湖水,但此珠有陰陽水火之象,紅珠打上,如遭火亟,燥熱欲死,白珠打上,如受冰襲,冰寒徹骨。
而另一面木德星君也舞棍猛撲過來,水德星君可是他叫來的,拿不下於異反讓水德星君失了寶,他也沒面子,這一撲,恰如惡虎撲羊。
於異不認識水德星君這日月珠,看着好看,若沒受傷時,到要試一下,受了傷,而且對手又是兩個,且功力都不輸於他,再硬撐可就是找死了,他嘻嘻一笑:“這鉢子不錯,我且拿去換了錢吃酒,今夜就不陪你們玩了。”風翅一張,霍一下飛了出去。
“哪裡走。”水德星君一珠沒打中,神意一引,日月珠跟着於異後背就打下去,但於異風翅飛起來快捷無倫,眼看着追近了,於異風翅一扇,剎時又拉開距離,水德星君急得眼珠子冒火,兜尾急追,木德星君當然也不會坐視,從另一面兜將過去,但於異的風翅實在太快,眨眼間便拉開老長一段距離,兩星君沒辦法,別說水德星君還失了寶,就算沒失寶,捉拿於異可是天帝旨意,怎麼能任由他跑了?追吧,追不上也得追。
張品生天一老道幾個還是遠遠觀戰,七珠射月彩光一收,他們眼前同樣是一暗,他們隔得遠,眼前的暗,不是眼睛受了彩光刺激後的暗,而是天色太暗,一時間看不清楚,忽爾又起了兩點亮光,那是日月珠的光,光芒雖弱,用來觀戰剛剛好,然後便看到於異展翅逃走,水德星君和木德星君在後緊追。
天一老道叫:“於大人輸了。”
張品生道:“我早知道會是這樣,天界十萬天兵,鬥神宮高手如雲,於大人再強,以一人之力,又如何鬥得過天界。”
“還好於大人跑得快。”宋祖根叫。
而就是幾人說話聲中,不但於異飛得沒了蹤影,便是木德星君兩個也飛遠了,那些天兵到沒有追上去,反是圍了蕩魔都尉府,蕩魔都尉中只有化閃和幾百天兵俘虜,自然無人阻止,就有人,普通人也擋不住五千天兵啊,真以爲天兵天將是吃乾飯的?
“現在怎麼辦?”天一老道看着張品生,他眼中有着憤怒和不甘:“想不到鬥神宮居然出動了兩大星君來對付於大人,而且是以二打一,太不要臉了。”
“你莫非今天才知道天界不要臉?”張品生重重的哼了一聲,看着遠處的天兵,他老眼中似乎有火花要噴出來,忽地扭頭看着天一老道道:“我好象以前聽你說過,有一種什麼天燈秘術,可以增加靈符的符力?”
“天燈血願。”天一老道點頭:“一般的血願,以血書符就行了,但有那特別性烈的,以身爲燈,心符爲芯,耗盡心血,七天七夜,可增一千血願之力,不過符成身滅,血盡油幹,你的意思是——?”
“我來。”張品生斷然叫,白鬚飄飄:“天道不公,天帝昏沉,我願以胸中這一腔血,點了天燈,增一千血願以助靈符成就。”
“什麼?”衆人齊吃一驚,何克己叫:“老大人,不能?”
“有什麼不能?”張品生瞪着他,眼中似有虹芒閃爍:“我今年將及七十,前三十年碌碌無力,後來雖當了土地,沒做什麼事,卻反給當做瘋子關了近二十年,現在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機會,我不替於大人高聲吶喊,還等什麼時候,今天死了又如何,便再活七十年,行屍走肉,又有什麼意思?你們不必攔我,天一牛鼻子,回去,點天燈。”
他一臉概然,何克己宋祖根幾個爲他氣勢所攝,不敢再勸,天一老道猛一點頭:“好,你血枯時我血續,一腔熱血薦靈符。”
四人回到城隍衙門後面,天一老道先囑咐了道童,萬一天兵搜過來,便亮出五雷門標識,只說在施法鎮壓城隍衙門中原先關着的妖孽,想來普通天兵看在五雷門的面子上,不會強闖,然後回到壇前,張品生打散頭髮,解衣盤坐,天一老道仍有些猶豫,張品生瞪他一眼:“還等什麼?”
何克己叫道:“大人,我來吧。”
張品生向他一指:“我血滅了符還不亮,那就你來。”又指向宋祖根,沒說話,只是瞪着他,宋祖根微一猶豫,猛地胸膛一挺:“我前幾十年人不如鬼,是碰到於大人才活出點兒人氣,算我一個,舍着這條命,我一定要替於大人向天喊冤。”
“好。”張品生欣然點頭,雙手搭於腹前,眼睛一閉:“來吧,老牛鼻子,休要婆婆媽媽。”
“好。”天一老道取一道符,貼在張品生左胸前,捏訣一指,那符上霍地生出一燈火光,火光不大,恰如油碗中的一點燈光,但油燈冒出的是微微的青煙,這燈頭上冒出的,卻是一縷細細的血煙,血煙也不散開,而是嫋嫋飄向靈幡上飄揚的靈旗,融在了符上。
火光亮起時,張品生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隨後便鬆開了,雙目緊閉,神情坦然。
看着他老而彌堅的臉,何克己雙拳緊握,雙目淚溼,只是怕驚憂了張品生,不敢哭出聲來。
宋祖根悄悄拉一下何克己衣袖,何克己轉臉看他,宋祖根向外指了一指,示意何克己出去說。
何克己不知道他要說什麼,跟着出去,到外面,何克己抹了眼淚,道:“老宋,老大人有些固執了,你別見怪,要走你就走,沒人會怪你的。”
“你這是什麼話?”宋祖根瞪着他,一臉惱怒,哼了一聲:“看在老大人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計較,你當我老宋這般怕死嗎?於大人待我如此厚恩,讓我在萬人面前張臉,我便爲他死一千次,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那你的意思是?”何克己並不道歉,只拿眼看着宋祖根。
宋祖根又哼了一聲,道:“我有個想法,不知你發現沒有,很多人跟我一樣,不識字。”
“那又怎麼樣?”何克己莫名所以。
“不識字,就不知道文告上面寫的什麼啊。”宋祖根瞪他一眼。
“那又怎麼樣?”何克己還沒明白:“而且有識字的啊,識字的會說。”
“你怎麼腦子就不轉彎呢。”宋祖根有些惱了:“不識字,就不知道文告上寫的什麼,就算有心,他們也不知道啊,當然有識字的,但一般識字的,都是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他們也不會跟普通百姓打交道,就算說出去,周圍知道的人也有限啊。”
這下何克己終於明白了,眼睛一下了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不是百姓不肯發血願,是很多人其實不知道。”
“我可以肯定的說,絕大部份人都不知道。”宋祖根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