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把虎骨送給野牛族。”苗朵兒一聽叫了起來。
“嗯。”苗刀頭點頭:“送給三大牛神,只要獲得他們原諒,這禍就消了。”
“我不幹。”苗朵兒嘟起嘴巴。
“我也捨不得啊。”苗刀頭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髮:“可沒有辦法,萬一野牛族起了狠心,硬要怪到我們頭上,那就麻煩了,爹是老了,你的日子卻還很長,爹不想給你以後的日子留下什麼禍患。”
“爹。”苗朵兒心下感動,卻仍然不甘心,道:“都怪那個凶神,讓三大牛神捉了他,剝皮煎油,噬骨化灰,再叫靈牛吸了他魂魄最好了。”說到這裡,突地生出個主意,道:“爹,我有個主意,如其給三大牛神,不如送給我師父呢,到時讓師父居中說句話,三大牛神應該地賣她面子。”
“你師父。”苗刀頭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們先把神虎的靈骨請出來,然後看三大牛神怎麼說,若是不爲己甚,不必要送上靈骨,那就最好。”苗朵兒的師父白骨神巫也有一身詭奇莫測的靈骨術,但說強於三大牛神,卻也不見得,而且這事不是小事,野牛大頭人可是給於異活撕了呢,即便三大牛神有些兒忌憚白骨神巫,碰到這樣的事,也不可能一句話就縮頭,而白骨神巫也不是什麼脾氣好的,到時萬一弄僵了,反而又是個麻煩,還不如就直接送給三大牛神,徹底了了這禍,這也是苗刀頭的老經驗,想得遠,苗朵兒雖聰明,世道人心,究竟看得淺。
他這麼說,苗朵兒也就不再堅持,父女倆到最裡面的屋子,把虎骨擡了出來,虎骨裝在一個竹盒裡,其實不重,但過於重要,父女倆還是小心翼翼的,擡到苗刀頭的睡屋裡,苗朵兒閉眼感受了一下虎骨的靈氣,道:“神虎骨的靈氣真強啊,可惜我功力太低了,若再練得三十年,或可借神虎修成一頭靈虎,那比苗牙可就厲害多了。”
苗刀頭嘆了口氣,沒吱聲,這麼多年來,打虎骨主意的人着實不少,他死死撐着,還不就是想留給苗朵兒,但事到臨頭,有什麼辦法?因此到更恨了於異。
放好虎骨,父女兩個出來,苗朵兒忽地眉頭一皺,她師出名門,功力要高於苗刀頭,遠遠的便聽得有風聲急掠而來,扭頭看時,一名漢子已在門前出現,這漢子叫張野羊,與他的哥哥張家羊一道,並稱寨子裡跑得最快的兩頭羊,而且這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但這會兒卻一臉驚惶,生似見了活鬼一般,甚至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差點摔了一跤,叫道:“寨主,三大牛神中的青牛神給於異撕了。”
“什麼?”苗刀頭本來半蹲在虎骨前,聞言猛然站起,起得急了,頭一暈,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他也練有玄功,本不至此,但這消息實在太不可置信了,至少完全出乎他想象之外。
野牛族三大牛神,分別是黑牛神,白牛神,青牛神,都已有七八十歲高齡,打小在神牛廟中修練,積千牛之骨修靈,各修成了三頭靈牛,功力高絕,不但本體修得韌如牛皮,刀槍不入,三頭靈牛更是強悍無倫,號稱角可頂天,蹄可踏地,爲什麼苗刀頭明明見識了於異的玄功,卻仍認定於異必死,就是因爲他確信於異哪怕玄功再強一倍,也絕不可能是三大牛神的對手,所以他看都不想出去看,只在家裡擡虎骨等着三大牛神上門問罪然後賠禮道歉就行了,而現在居然說三大牛神之一的青牛神給於異撕了,那怎麼可能。
“爹。”苗朵兒叫了一聲,忙伸手扶住他身子。
苗刀頭定了定神,道:“你再說一遍,誰死了。”
“青牛神,青牛神給於異撕了。”張野羊也喘過口氣來,說得清楚些了:“他給於異抓住兩隻腳,當空撕成了兩片。”
“怎麼可能?”雖然張野羊說得清清楚楚了,苗刀頭卻仍然難以置信:“黑牛神和白牛神呢,他們沒來嗎?”
他只能想到一個可能,三大牛神託大,只來了青牛神一個,以於異先前表現的玄功,青牛神一個大意,給於異抓住了腳撕了,那也有可能,不想張野羊的回答再一次打碎了他的幻想。
“都來了。”張野羊道:“三大牛神圍攻於異,但——但是青牛神突然就給於異抓住了,然後一下就撕成了兩片。”
“去看看。”苗刀頭終於撐不住了,再這麼聽下去,不能親眼看到,他真的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噩夢了——怎麼可能呢,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苗刀頭的屋子,離谷口有五六裡距離,三人出屋,才堪堪飛起,遠遠又有一人飛來,正是張野羊的同胞兄弟張家羊,與張野羊一樣,張家羊同樣是一臉驚惶。
苗刀頭這時還看不到谷口的情形,但一看張家羊臉上的神色,他心中頓時咕咚跳了一下,而張家羊不等飛到近前,遠遠的便已叫了起來:“寨主,不好了,黑牛神又給於異殺了。”
“又是給撕了?”苗刀頭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變形了,這世界,莫非真的顛倒了?
“不是。”張家羊搖頭:“是給長矛穿了。”
“給長矛穿了?”苗刀頭一時沒聽明白,穿了是什麼意思。
“那於異的法器好象是一枝長矛,從黑牛神頭頂上紮了進去,穿了。”張家羊伸手比劃,苗刀頭大致明白了,卻難以想象,三大牛神號稱銅頭鐵骨野牛皮,什麼長矛能從黑牛神頭頂扎進去?如果不是確信張家羊不可能撒謊,苗刀頭幾乎要開口斥責了。
不過隨後他就明白了,因爲說話之間,他並沒有停下來,一直在往前飛,這時剛好轉過一片林角,便看到了遠處半空中的於異,一看清於異的樣子,苗刀頭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於異是背對着這面的,左手叉腰,這個姿勢非常怪異,因爲他的手特別長,雖然不象先前化小山打黑羽苗時那麼百十丈長,至少也有七八丈長,而他的身子卻偏瘦,是那種單單瘦瘦的體形,一個小個子,卻長着一隻七八丈長的巨手,這隻巨手還叉在腰上,這樣的一個情形,真是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但叫苗刀頭倒吸涼氣的,不是於異那怪異的左手叉腰,而是於異的右手,於異的右手同樣有七八丈長,高高的舉在空中,手中握着一枝長矛,那長矛大約有兩丈多長,通體發黑,並不打眼,然而矛身上,卻穿着一個人,這人一身黑色祭袍,白鬚飄飄,正是黑牛神。
而這會兒,苗刀頭終於明白張家羊口中的穿是什麼意思了。
於異那枝黑矛,居然真的是從號稱銅頭鐵骨的黑牛神的頭頂紮了進去,然後從屁股底下戳了出來,黑牛神屁股後面還露出三四尺一截矛尖,也許是黑牛神還沒死透,也許是於異的罡氣作用,黑牛神四肢還掙得筆直,那情形,象什麼呢?
苗刀頭小時候愛捉青蛙來烤了吃,把青蛙剝了皮,鐵籤子從蛙嘴裡插進去,屁股後穿出來,青蛙那東西難死透,一烤,青蛙的四肢頓時就會掙得筆直——這時的黑牛神,就是這個樣子,象極了一隻上了烤架的青蛙。
於異穿了黑牛神,卻偏偏還不肯放手,一手叉着腰,另一手穿着黑牛神,就在空中搖啊搖,口裡哈哈大笑:“那什麼牛神,還有什麼牛黃狗寶,全拿出來吧,完事了小爺我好去喝酒。”
他這麼個樣子,卻只記掛着喝酒,苗刀頭幾乎牙根兒都痛了。
世上怎麼就有這樣的人?
於異前面,四五十丈開外,立着一個人,正是三大牛神中僅剩下的白牛神,而在白牛神身後,裡許開外,還立着幾個人,其中一個,則是雷擂木,雷擂木僵着身子,大張着嘴,老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是的,不是怕,不是慌,甚至不是驚,而是難以置信——苗刀頭相信,自己臉上也應該是這種情形,而在地下,谷口內外,數千張往天上看着的臉上,也大多是這種情形。
真正驚怒的,是白牛神。
白牛神穿一襲白袍,白髮白鬚,頭上戴一頂白牛角,他全身上下,都是白的,卻惟有眼珠子是紅的,眼睛瞪圓了,特別的大,眼珠子彷彿要從眼眶裡突出來,通紅通紅,就彷彿鬥紅了眼的大水牛。
本來高高在上的三大牛神,居然給一個無名之輩打敗了,而且青黑兩牛神還死得這麼慘,青牛神給撕了,屍身都不得完整,黑牛神則給穿青蛙一樣的穿了,人死了,屍身居然還掛在於異的矛尖上,於異居然還在那兒搖啊搖。
這真的是太氣人了,莫說白牛神,就是苗刀頭也覺得太氣人了。
白牛神死死的看着於異,驀地裡一聲長嚎,是的,不是嘯,而是嚎,他的聲音差不多完全變形了,而隨着他的嚎聲,風雲變幻,本來冬陽燦燦,這會兒卻突然間有一種陰風慘慘的感覺,苗刀頭心下一凜:“白牛神動了真怒,要拼命了。”
在他心底,始終覺得,於異是比不上三大牛神的,雖然青牛神已死,身分兩片,黑牛神還穿在於異的矛尖上,但這種固有的思維,卻始終難以從苗刀頭心底消除,或者說,不願消除,所以一看白牛神要拼命的架勢,他隱隱便又覺得,於異最終還是要死在白牛神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