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誠所欲言又止的事情,正是明日的比試之時,他需要給秦天交代的事項。
安靜的屋舍裡,師徒兩人彼此站立,頓了半刻,上官誠啓口說道:“秦天,明日的比試,你有心理準備麼?”
秦天心裡清楚,那崆峒派的花無影長老,是一起前來的崆峒派弟子之中最厲害的一位,憑着自己這點粗淺道法,是決計打她不過的。
可是,這幾日師父對自己教誨甚多,又是教自己道法,又是講一些做人和修煉的道理,秦天看在眼裡,卻是深深地記在心中——他本是一個孤苦的孩子,生來無父,於是在心底裡就將眼前的上官誠師父當做了自己的父親一般。
上官誠忽然這麼一問,秦天本來對比試之事,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師父,弟子一定不會讓你丟臉的!”
上官誠頓時一怒,道:“原來你想着的便是給師父丟臉不成?”
秦天惶恐地再次回道:“哦,弟子,弟子一定竭盡全力,與那花無影一戰到底!”
聽到這裡,上官誠卻是搖了搖頭,放低了聲音,說道:“唉,憑你這身道法,如何與那花無影相抗?明日的比試,你隨便敷衍一下也就罷了!”
什麼?
秦天登時腦袋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着上官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師父,這••••••”秦天結結巴巴地說道,“師父您的意思是••••••”
這幾日上官誠極力傳授秦天這三清門之中的道法,以秦天的理解,他當然是認定了自己一定要在明日的戰鬥之中大展拳腳,就算輸了,一定也要輸的壯烈!
可是,此時師父上官誠一語講來,卻是讓秦天無所適從。
上官誠見自己的弟子滿臉通紅——臉上的神情分明是極爲不解,便緩緩地說道:“秦天,你也不必太過悲觀,聽爲師說講的便是了,明日到了比試場上,你越早輸給那花無影道長越好。”
上官誠見秦天仍是一臉迷惑,眼光之中甚至有些傷心絕望,便又接着說道:“那花無影道長,法術極深尚且不說,她出招凌厲冷酷,招招致命——爲師,爲師是擔憂你在比試之中遭遇不測!”
上官誠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秦天空空的腦海頓時醒悟過來,原來是這樣。
這一切都是一個悲劇。
他知道,誰也沒有錯,錯的便是自己道法修爲淺薄,連與對手相抗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自己來到三清門修煉的結果麼?
師父一點都沒有錯,他所擔心的,不正是自己麼?
秦天忽然感覺到巨大的悲傷,那種悲傷是他從小到大,從未有過的。
一直以來,他都是無比自信與樂觀的,可是自從來到三清門修煉道法,這些原始的自信與樂觀,也在他的身上慢慢的流失了。
秦天想着這些的時候,慢慢地低下了頭,面色無光,眼神悲傷。
師父的話,他不得不聽,因爲師父所說的一點錯誤也沒有。
想着想着,秦天頓時覺得天地昏暗,自己孤身處在一處冰冷黑暗的空間裡,只有一個猙獰恐怖的身影,緊緊地盯着他,充滿嘲笑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嘿嘿,秦天,你真是沒用!”
“誰,你是誰”秦天忽然感覺這說話聲是那麼熟悉,細細一想,這說話之人,不正是自己經常在幻覺之中遇到的那位自稱——“鬼將軍”的老人麼?
“你,胡說些什麼?”
秦天狂喊一聲。
忽然之間,秦天張大了眼睛,卻看見幽幽竹林,空蕩蕩的屋舍,自己原來還在師父上官誠的房間裡。
這又是幻覺!
爲什麼這種幻覺總在自己情緒異常的時候出現?
“師父,師父!”秦天急忙喊叫幾聲,眼神四下望去,哪裡能看到師父上官誠的身影?
原來上官誠見到秦天低着頭,哀傷無比,便不忍再看,早就默然離去了。
秦天邁着沉重的步子,緩緩走出師父上官誠的住所,他遙遙看着眼前的青山與雲海,剛剛自己御劍飛行的那種愜意之感,早已消失到了九霄雲外。
他現在唯一的感覺,便是——累。
真的很累。
自己這幾日刻苦修煉,換來的卻是在比試場上繳械投降。
長劍背在身後,秦天看也不想再看它一眼,他緩緩而行,向着自己的屋子那邊,像一隻鬥敗的公雞,喪掉了全部的氣息一般而去了。
秦天緩緩而去,而此時這屋舍的另一頭,站立着兩人,亦是一般的面色沉重。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上官誠與何羈。
何羈身負“東鳴”,眼光看着遠處離去的秦天,默然不語。
“你與那崆峒派弟子中洛比試過了,那弟子道法怎樣?”上官誠問道。
何羈答道:“中洛,算是這一次前來的弟子之中,道法最弱的一位。不過饒是如此,弟子與他歷經大半天的鬥法,艱難取勝,實在是有些僥倖。”
何羈所言一點不差,他所說的,便是在那日的比試之中,與崆峒派弟子中洛鬥法的過程,極爲艱難,算得上是已經進行的六場比試之中最艱難的一場。
這幾日上官誠並未前往問天峰山頂廣場參與觀戰,故其中詳細,他並不知道。
上官誠沉吟片刻,道:“那就是說,這幾位前來參戰的崆峒派弟子,各自的道法修爲,都可以與我三清門之中已然突破了玉清境界的弟子相抗?”
何羈點點頭,道:“正是。”
上官誠知道,在鬥法比試之中,雙方的實力自然是決定勝敗的關鍵,但是臨場發揮,也是極爲重要的。此次會武的三清門弟子之中,除了秦天之外,其他六位的道法修爲都已經是玉清境界的頂級階段了,甚至有幾個已然突破了玉清境界。
何羈作爲上官誠的得意弟子,其道法修爲已然臨界在玉清境界與上清境界的之間,不日之後,這位弟子突破玉清境界達到上清境界,以他的天賦與勤奮,那是自然的事。
“恩,這回會武之後,你須得勤奮修煉,爲師自然會在一旁對你多加提點,可不要辜負爲師的用心。”上官誠冷冷的臉上,浮現起一絲欣慰——看來他對自己的這位弟子,還算是比較滿意。
上官誠向來極少讚賞手下弟子,這話一出,便是最大的褒獎了,何羈忙忙地答道:‘是,多謝師父!“
上官誠微微頷首,道:“還有一事,那就是明日的比試,你須得隨着秦天一起去。”
何羈笑着答道:“這個自然,不但我要去看的,一衆弟子可是都要去爲秦天加油助威的。”
上官誠略微一愣,他沒有想到秦天這小子道法修爲不怎麼樣,人緣倒是一點不差,便隨口問道:“秦天明日必輸,你們也都要去看麼?”
“不管結果如何,秦天是代表我們青竹峰與三清門去參加比試的,我們哪有不去助威的道理?”何羈說道,“就是看在他素來給我們幾位弟子燒菜做飯的份上,我們也是非去不可的。”
看來,何羈與其他弟子早有商量,他們便是純粹去位秦天撐場面的,不論輸贏,他們也會一直支持這位同門兄弟。
聽到這裡,上官誠忽然嚴肅起來,道:“明日,你與我一起前往問天峰,其他人一概不準離開青竹峰半步。”
何羈一愣,他沒想到師父會如此決定,道:“師父,這••••••”
“這就是我今天招你來這裡的原因,你回去之後,給衆弟子傳達爲師的命令就是了。”
上官誠所說之話,讓何羈毫無反駁的機會,在這位嚴厲的師父面前,一衆弟子向來都是只有遵守命令與恭敬的份兒。
“可是••••••”何羈想起這幾日師父沒少讚揚自己,便脫口而出,想要辯駁一番。
上官誠言辭厲厲,一下打斷了何羈的話,道:“你傳命就是,囉嗦些什麼?”
何羈啞口無言,只得呆站在那裡。
上官誠接着說道:“此次比試之後,你須得多多關照秦天,在修煉道法之上,對他多加幫助。”
“好了,你退下吧。”
屋舍的竹門砰然而閉,上官誠瞬間進了房間,只留下了何羈一人。
當然,在之前上官誠與秦天的對話之時,何羈並未在此。
所以,他不知道,師父上官誠已經給秦天交代過了,明日之戰,儘早繳械。
如果何羈知道了這些,他就不會如此困惑與不解了。
明日之戰,秦天一上場便會以戰敗的之態去面對對手。
這種狀況,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是極難面對的。
所以,上官誠其實是爲了讓秦天能夠少一點的牽絆——如果一衆弟子全部都去給他助威加油,那他又當如何?
以一個一上場就投降的姿態,去迴應自己的師兄弟的滿懷期望?
那樣的話,原本就心灰意冷的秦天,還怎麼去面對一衆同門師兄弟?
上官誠正是想到了這一節,便有了這麼一道命令——
一衆弟子,不準去觀看明日之戰。
到時候,又是怎樣一番情景?
何羈當然不知道師父上官誠這其中的用意,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便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