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換換。”蔡湘的車上全是女孩子,對於路與濃躲着齊靖州的舉動,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有些憐憫地看了齊靖州一眼,只是正要開車的時候,齊靖州竟然過來敲了敲她車窗。
蔡湘還有些猶豫,扭頭看了看副駕駛上正繃着一張臉的路與濃,覺得現在是左右爲難。齊靖州是她多少年的朋友了,她不好不答應,可是路與濃也算是她剛認的小姐妹了,前一秒還叫人家妹妹叫得親熱,這下一秒就把人賣了,算是什麼事啊?
腦子飛快地轉了兩圈,頂着齊靖州威脅一般的目光,蔡湘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那個,與濃啊,我剛拿的駕照,不太敢開車,只能讓齊哥來了……”說完她看都不敢看路與濃,飛快地溜了。
後座上幾個女人也極有眼色,一個個的都找了理由跟着下了車,寧願到其他人車上擠着,也不敢繼續待着壞齊靖州的事。
一分鐘不到,車上就只剩下了路與濃一個人。
她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伸手就要去開車門,齊靖州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動作利落地上了車,鎖上了車門。
“你想幹什麼?!”擰了兩把沒能將門打開,路與濃回頭怒氣衝衝地看着他。
齊靖州說:“濃濃。我們好好談談。”
路與濃衝他吼:“我不想和你談!”他們之間還能談什麼?無非就是曾經那些事,他肯定又要說他已經後悔了,想要一個改過的機會,可是她就是不想原諒他!這還有什麼能談的?
齊靖州視線落在前方,一邊將車子開出去,一邊平靜地跟她說:“之前我就跟你說過,她說的話不會是你想聽的,我可以安排你和她見面,但是之後不管她說了什麼,你都不能生氣——尤其不能對我生氣。你忘了嗎?”
“我什麼時候——”話沒說完路與濃就啞了,她想起來了,他的確是說過這些話,可她當時有些心不在焉,只大約有個印象,根本沒聽清他具體說了些什麼,只敷衍地跟他點頭。
他現在一提醒,她就想起來了。
“你……你根本就是早有預謀!”路與濃底氣不足又覺得憤怒。
齊靖州忽然笑了一聲,“這算什麼預謀?是你要見她,所以我纔要你保證。我預料到她會說些什麼,不放心,先跟你打個招呼而已,和預謀有什麼關係?”
他像是面對着一個不講道理只曉得耍賴的孩子,耐心無窮無盡,不管之前有多生氣憤怒,都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平靜地、用委婉的言語,來提醒她,是她錯了。
這方法也的確奏了效,路與濃竟然一個字都沒法反駁。只憋屈地捏緊了拳。
“她跟你說了什麼?”齊靖州問。
說起那些路與濃又來了氣,朝他冷哼,“你想知道去問她不就好了?人家都還惦念着要見你呢!”
齊靖州說:“可是我想問你。”
“可是我不想說!”
沒有扭頭看她,但是從她語氣,齊靖州已經聽出來,情況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了。她現在就像一個鬧脾氣的小孩,他不能跟她生氣,不能動手,要好好哄着她。
看,跟她講道理。她就沒有生氣的底氣了。
“濃濃。”齊靖州一邊想着,一邊說,“我問你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她跟你說了哪些假話。你想想,你爲一些假話去生氣,值得嗎?”
這話聽起來好像還有幾分道理……路與濃沉?了半晌,終於還是扭過頭去,語氣不太好的將林阿漫跟她說的那些都說了。她越說就越生氣,說到最後又冷笑起來了。
那陰陽怪氣的小模樣,在齊靖州看來,竟然有幾分可愛。她明明也不像是全部信了的樣子,可還是擺出鄙夷的神色,對他極盡嘲諷,好像抓着了他把柄。
“她說的大半都不是真的。”齊靖州說,“我都可以跟你解釋。”
“我不聽!”路與濃無賴似的捂着耳朵,“她說的是假的,你說的就是真的?”
齊靖州卻並沒有多做辯解,只簡短地說了一句:“我對她沒有任何感情。”
接着他猛地將車子一停。
路與濃身體由於慣性向前撞去,由於一直低着腦袋,差點撞到頭,是齊靖州及時伸手攔住。
路與濃一巴掌將他手打開,“幹嘛突然停車啊!你故意的是不是?”
知道她就是故意找茬,齊靖州沒有計較。他扳過她腦袋,讓她看着他,然後認真地跟她說:“我還有其他事情也要跟你解釋一下,免得你繼續誤會我。”
路與濃根本就不想聽,掙了兩下,沒能掙脫他的大手,直接一張嘴就咬住了他手腕。
嚐到了血腥味,她擡眼,露出個得意的神情。
齊靖州卻感覺不到疼似的,只頗爲無奈地看她一眼,而後繼續縱容。
“我已經在找合適的收養人家,再過幾天,就會將林菁菁送走。我不會將她留下來。我對林阿漫也沒有什麼意思,她以後會繼續待在監獄裡,和我再沒有什麼關係。”頓了頓,他說:“當然,如果你實在討厭她。我可以讓她一直出不來。”
怕她覺得他冷血無情,又說:“我和她之間一開始存在的就只有相互利用而已,我需要她身上的某樣物品,而她需要我的庇護,後來是她自己對我動了情,我沒有要回應的義務。她如今這個下場,也不是我刻意造成的,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路與濃牙齒微微鬆了鬆。
“還有景纖樂。”齊靖州覺得這也有必要交代一下,“我和她是在療養院裡認識的,她是療養院裡的醫生。負責照顧我,時間長了,又有我媽在其中的作用,她難免生出了多餘的心思。但是我對她從來沒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就算那時候我失憶了,不記得你了,也沒對她有過什麼想法。”這其實不能算真話,但也不算是假話,他只是在齊夫人的勸說和撮合之下,有過“和景纖樂結婚也沒什麼”的想法而已,可也的的確確沒對景纖樂動過感情。
但是他不會傻到將這些都告訴路與濃。
“你看,我之前就已經當着你的面表過態了,我不喜歡她,我只喜歡你……”
路與濃已經鬆開了他手腕,齊靖州眼中那一絲晦暗徹底散去,傾身靠近,試探着將她摟進了懷裡,“濃濃……”
路與濃忽然使勁推開了他。
齊靖州愕然,“濃濃,你……”
路與濃背過身去,自己縮在角落裡,“我不相信你。”
短短五個字,像五把利刃一樣一把一把地插進齊靖州的心臟。他說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做再多保證又有什麼用?她不肯相信,他說什麼都是廢話!
前所未有地無力,她只需要動一動口,就能讓他傷痕累累。
齊靖州眼中情緒翻涌,他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了自己,沒有順着衝動做出之後必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他有些狼狽地想要退開,不想讓她看見他的表情,怕會嚇到她。
然而就在他有這準備的時候,路與濃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回了一下頭。
一看見他因隱忍而變得有些猙獰的表情,路與濃就嚇得往後一縮。
恐懼讓她白了臉。
“你……你想幹什麼?”她看見了男人眼中來不及掩藏的暴虐情緒,看見了他手背和額角上暴起的青筋。
他想對她幹什麼?!
這異常的情況,讓路與濃忽然想到了齊爺爺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心裡立即涼了涼。
“抱歉,濃濃,我……”齊靖州擡手遮住眼睛、遮住臉上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氣,盡力放柔了聲音,“抱歉。嚇到你了吧?不要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我不會打你的。”想到從傭人口中瞭解到的、他失憶之前對路與濃實施的暴行,齊靖州就一陣揪心,無力又懊悔。
花了足足有半分鐘時間,他才勉強冷靜下來,放下手,又是那個溫柔深情的齊靖州。
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路與濃,他眼中滿是歉疚,“抱歉,剛纔嚇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靠近我!”路與濃忽然衝他尖叫。
看見她眼中的抗拒和驚惶,齊靖州驀地僵住了身體,“……濃濃?”
身後已經退無可退,路與濃卻忍不住再一次將身體往後縮。那動作雖然細微,但看在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的齊靖州眼裡,已經清晰明顯到不能自欺欺人。
“濃濃,別怕我。”他聲音裡竟然帶着一分乞求,無力得讓人心酸。
路與濃僵着身體和他對望,沉?着沒有迴應。
這沉?代表着什麼,齊靖州不願意去深想。他心裡已經亂成了一團,想着,她現在會怎麼想他?會不會把他當成精神病?會不會以後都不再允許他靠近?會不會自此對他敬而遠之?會不會……想要逃離?
她很怕他。
他看出來了。
緊緊抿着脣,他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第一次生出自己配不上她的情緒。
或許那些人說得沒錯,他就是有病,他根本不能算是一個正常人……
手機忽然響起。
是蔡湘他們打來的,似乎是察覺他們一直沒跟上去,擔心出了什麼事。
“沒事,就來。”掛掉電話,齊靖州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他坐回去,沒有再往路與濃這邊看一眼,眼眸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到俱樂部那邊的時候,蔡湘他們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卻沒進去,一直在外頭等齊靖州他們。
站到人前,齊靖州又是那個氣場強大說一不二的齊哥,沒人瞧出不對勁來。
路與濃的失魂落魄也沒人敢上前去問,只以爲是齊靖州跟她說了什麼。才導致了她這反應。
“也不知道這家老闆是什麼人,我剛纔打聽了一下,只聽說是從外面來的。不過雖然不知道身份,能在裡城不聲不響地弄出這個大一個俱樂部來,肯定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之前來過的那年輕人帶領着衆人走進去,一邊走一邊跟齊靖州談論。
“總會知道的。”齊靖州簡短地迴應了一句。
“齊哥好霸氣!”路與濃身邊的女人起鬨。
“那是必須的啊!這裡城就沒有齊哥查不到搞不定的事!”他們大多都和齊靖州有十多年情分,從小時候就開始的,家族也相互交好。齊靖州從來都是這個小圈子的領頭人,他們對齊靖州有着一種堪稱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對他的能力和實力毫不懷疑,可其實齊靖州具體爲什麼會擁有這樣的實力,他們完全不知情,只以爲他公司開得好,生意做得大。
“哎對了,齊哥,阿樑正巧也在這裡。”
齊靖州應了一聲,沒說什麼。他回頭看落在後面的路與濃,下意識向她伸出手,在觸及路與濃陡然僵硬的臉色之後,才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僵硬地又將手收了回去。
“怎麼了?”齊靖州轉過身去,蔡湘才輕聲問她。剛纔路與濃鬆了口氣的模樣,她都看在眼裡,心裡實在是不解,齊靖州到底剛纔對路與濃做了什麼,竟然讓她這麼怕他?
“沒事……”路與濃咬了咬脣,笑容勉強地搖頭。
蔡湘自然不信當真沒事,卻沒有繼續問。她打算稍後找一個好時機,和她這個小嫂子好好聊聊。
路與濃自然不知道蔡湘心裡什麼打算,她望了望前面的背影。他連走路的姿勢都是那樣好看,走在大街上肯定能吸引一大票女孩子的目光,可是這樣優秀的一個人,怎麼會……
“齊哥?”衆人已經商量好直接去室外,不去包間,這時前方周樑迎面走了過來。他跟前面幾人打了個招呼,正想跟齊靖州說些什麼,一走近,看清齊靖州的樣子,卻忽然皺了皺眉頭,然後不由分說就拉着齊靖州進了旁邊的包間,“我有事跟你說!”
“哎?阿樑他幹嘛啊?剛纔也沒聽他說找齊哥有事啊。”
“神神秘秘的,要不是小嫂子都在這裡,我還以爲他們兩個是想……話說阿樑和齊哥的感情一直都比我們要好啊,要不是阿樑有過幾任女朋友,我都要猜他是不是彎的。”一個年紀和路與濃相仿的女孩子嘿嘿笑了兩聲,湊到那門上,“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這隔音也太好了,根本就聽不見啊。”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沒讓衆人多做猜想。兩分鐘後,周樑和齊靖州就開門走了出來。
見周樑眉眼間隱約有擔憂,齊靖州臉色又並不輕鬆,想開玩笑的都及時閉緊了嘴吧。
路與濃髮現,周樑出來後看了她一眼,那神色很複雜,但她能看得出來,周樑很討厭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以前和他有矛盾。
而周樑在將視線從路與濃身上收回來之後,就被齊靖州警告地瞥了一眼。
周樑有些不服氣,最終卻還是沒說路與濃什麼。只悄聲說了一句:“我稍後給你多弄一些藥,你以後隨身帶着吧。”他眉頭皺得死緊,並不是很情願,小聲抱怨了一句:“這藥很傷身,一直服用也不是個事,我說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離她遠一點……”
他還想說,齊靖州已經徑自走了,根本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最終衆人選了一個野外競技遊戲,這邊的俱樂部有足夠的場地,就在俱樂部後山。規則可以組隊可以單人。可以自己人玩,也可以和其他客人組成的隊伍對戰,甚至俱樂部也準備有隊伍供客人選擇。
男人們光是聽着遊戲規則,就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情。
這遊戲也不是不能女人蔘加,但是在場的幾個女人,包括路與濃,都還沒強悍到那地步——場地就在後山的樹林裡,光是那些荊棘叢,就已經讓人望而卻步。
“我們還是自己玩好了。”蔡湘說,“他們不樂意帶我們。我們還不樂意跟他們呢。”
“齊哥,你要參加嗎?”最活躍的那個年輕人叫于越,雖然是個男人,但他心思也細,見齊靖州一直有意無意地偷看路與濃,在路與濃轉過頭來的時候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就知道這夫妻倆的問題還沒解決。雖然很想齊靖州參與,但是也不想耽誤齊靖州哄人。
“幫我那一套裝備。”齊靖州在於越躊躇的當口,已經接過了侍者遞來的隊服。
聽見齊靖州的回答,于越眼睛猛地一亮,大聲答應了,又說:“聽說今天我們要敵對的隊伍已經連贏了三場了,實力應該不賴。”他眼中戰意凜然。
齊靖州淡淡地應了一聲,又看向了路與濃的方向。
蔡湘不知道在跟她說什麼,她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聽說這遊戲是有彩頭的,有齊哥在,他們一定能贏,到時候就讓齊哥將那彩頭送你啊。”蔡湘笑着跟路與濃說道。
路與濃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沒說話。
那邊齊靖州他們已經開始上山了,她看過去的時候,恰好齊靖州也看過來,被火灼到似的,她連忙收回了視線。
蔡湘讓人送了一些飲料水果等吃的過來,就拉着路與濃在太陽傘下坐着聊天。幾個坐不住的已經跑去騎馬的騎馬,射箭的射箭去了,蔡湘問道:“你想去嗎?要不我們也去玩玩?”
路與濃搖頭,“不想動,就在這坐着就好。”
蔡湘笑着附和:“我也不想動,我們就在這看着她們玩也挺好的。”
蔡湘很會聊天,她比路與濃大了好幾歲,在路與濃面前一副大姐姐的模樣,做什麼都挺照顧她。沒費多少時間,她跟路與濃聊的話題就已經深入到個人感情了。
路與濃這才明白,她恐怕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和齊靖州的事情她不想說,就微笑着應付,一句話也不多說。
蔡湘也不逼她,話頭一轉又開始說齊靖州以前的事。
“……他中學那會兒,也就是一個紈絝,但他當個紈絝,也是和別人不一樣的。男孩子嘛,在那個年紀,都免不了要犯箇中二病,整天放狠話,好像當真要去毀滅世界似的……齊哥雖然沒那麼誇張,但他從來不說那些個廢話,別人用說的,他都是用做的……那時候他什麼都敢玩,一副浪蕩子的樣子,很多小姑娘把他當男神,他天天都能收到情書,但他一個女朋友都不談,對漂亮女孩子一點都不感冒……”
蔡湘說着說着就開始發笑,路與濃本來不想聽的,但是聽着聽着,也開始有了興趣,不知不覺地竟然專心起來。
而她自己甚至沒有意識到。
蔡湘將她反應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繼續說。說完了齊靖州的少年時候,又開始說他還差兩年成年就跑出去一個人創業的壯舉。
路與濃聽得入了迷。
蔡湘見時機到了,微微嘆一口氣,“……之後他不知怎麼的,突然就生了重病,在牀上躺了一年多,才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于越他們都以爲齊哥是真的生了重病不能見人,但是我是不相信的。”
蔡湘的臉色已經不像剛纔那樣輕鬆,路與濃疑惑地望着她。
蔡湘說:“那時候齊哥在牀上躺了一年多是真的,但是不是因爲生了重病,而是受了重傷。那時候我正好在醫院實習,齊叔叔他們不放心讓其他人照顧齊哥,那一年多都是我負責記錄他的情況的。”
“受了重傷?”路與濃竟然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這正是蔡湘想要的,“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受的傷,但在受傷之前,他消失了整整兩個月,再回來的時候就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之後我問過他,他沒具體跟我說,那段時間他情緒一直很低落,我一直問,他纔跟我透露,說他用一個月時間愛上了一個人,只是最後,得到的是背叛,所以他才差點死掉。”
最後,蔡湘說:“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可是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因爲他那時候是真的差點就死了。他沒跟我說那個人是誰,但是前段時間,他跟我講,他這一輩子,大概只會喜歡一個人。”
路與濃聽到這句話,一怔,擡眼,看見了蔡湘認真的眼神,嗓音不知爲何有些乾澀:“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