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爸邱媽在邱向榮眼神的威懾下熄了氣焰,心虛地坐着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連和邱向榮對視的勇氣都沒了。
堂屋裡靜默片刻,邱向榮站起身:“我還是那句話,你們要是一直都能安安分分的,我就給你們養老送終。不想安分也行,反正你們還有兩個親兒子。”
邱向榮說完就出門騎上電瓶車走了,還順便把拎來的年節禮品也帶走了。
一頓午飯只吃了個開頭,邱向榮連半飽都沒到,剩下的全是氣。
電瓶車騎到半路,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在路邊。邱向榮把車支好,在油菜田邊蹲了許久,目光朝向遠方,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沒抱希望是一回事,難受又是另一回事。
準備起身回家時,一低頭,看到腳邊有一朵早開的油菜花,小小的一朵,金燦燦的。邱向榮用長滿厚繭的手輕輕摸了摸,忽然就笑了:“回家!”
回到家,陶媽一看邱向榮把拎去的禮品又都給拎回來了,就知道那倆老的肯定又惹向榮不痛快了,於是陶媽第一句話就問他:“午飯吃了嗎?”
“沒吃飽。”邱向榮說,把車把上掛的禮品遞給過來伸手接的陶華宇,問他,“你姐呢?”
“我姐睡午覺了。”陶華宇拎着東西往客廳走。
陶爸也從客廳出來,聽邱向榮說沒吃飽,就知道今天這個不痛快肯定是在飯桌上找的。他往廚房走,說:“午飯給你留了,都在竈上溫着呢。”
“哎。”邱向榮把車停好,跟在陶爸後面去廚房。
陶爸把地鍋的蓋子掀開,茫白的霧氣裹着熱浪涌出四散。鍋裡放着竹篦子,篦子下面的熱水還滾着,顯然是剛燒了一輪火加熱的,篦子上面放着一碗米飯、一碗紫菜蛋花湯、一碟蒸餃和一盤炒菜,炒菜是兩樣拼裝的,一半是蒜薹炒肉絲一半是芋頭燒排骨。
陶爸手上也都是厚繭,都沒拿個毛巾墊着,就把這些碗碟都端了出來沿着鍋邊放在竈臺上。
邱向榮洗完手去拿筷子:“爸,你要不要再吃點?”
“不了,你趕緊吃吧。”陶爸說着就往外走,“我去隔壁你張叔家下棋去。”
邱向榮就從筷籠子裡抽了一雙出來,站在竈洞邊,端起碗埋頭吃飯。竈洞裡的溫度躥出來,烤得腿部暖呼呼的。邱向榮彎腰看了看,裡面還有火星子,就把筷子放到端着碗的左手裡,右手拿火鉗從案臺下的布袋子裡夾了顆紅薯出來,塞進竈洞裡埋好。弄個烤紅薯,等陶華歆醒了給她當甜點吃。
沒多會兒,陶媽進來了,問邱向榮:“你爸媽是不是爲難你了?”
邱向榮把盤子裡的菜撥到米飯上,實話實說:“他們說老三再過半年要結婚,讓我給老三買房買車,彩禮錢也讓我出。”他連錢數都沒有隱瞞,每一項都跟陶媽說了。
陶媽不敢置信,以爲要麼是邱向榮說錯了要麼就是自己聽錯了,手不自覺地捂上心口:“什麼?三百三十萬?!”且不說她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就邱向榮現在的收入,得不吃不喝六七年才能掙出來!他們怎麼敢的?獅子大開口也沒有這樣的!
正要出門的陶華宇經過廚房門口,一聽陶媽帶着驚呼的“三百三十萬”,就探頭進來問了一句。
邱向榮扒了兩口飯,便又把事情說了一遍,而後道:“媽,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他們把主意打到我頭上的。”他從學着做小餅乾和奶油蛋糕開始,就沒想過可以靠這個賺錢,要不是華宇和大家給他出主意幫忙,他這個私房烘焙也不會這麼順利地就開起來了。他做這個,完全是爲了這邊的家,而不是丘林灣那對把他當血包的父母。
邱向榮夾了只餃子吃掉,又把他拿陶華宇當藉口的事說了:“他們應該不敢再鬧了。媽,華宇,我覺得保險起見,要不還是把店轉到華宇名下吧,不然我這心裡就一直覺得有事,不安。”這幾天無論哪個部門都在放假,等過兩天假期結束,他就和華宇往市裡跑一趟。
“沒事兒,姐夫。”陶華宇安慰他,“名字就別改了,改來改去的多麻煩呀。隨便他們怎麼鬧,我就不信咱們還沒有說理的地方去,實在不行咱們就拿起法律的武器捍衛自己的權利。”
陶媽擡手就往陶華宇肩膀拍了一巴掌:“你別瞎出主意,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
邱向榮卻覺得這法子可行,要是真鬧到那個地步,大不了就對簿公堂,看丟臉的會是誰。另外,還可以先拿律師嚇唬嚇唬他們,他手上有錄音啊!於是就放下碗,掏出手機,把錄音發給了陶華宇:“你幫我問問律師,這算敲詐還是勒索?”
陶華宇收到後就點了播放,和陶媽一起從頭聽到尾,是敲詐還是勒索他不知道,他說:“這算盤打的可太響了。”
吃完飯,邱向榮把鍋碗都洗刷好,回臥室看看陶華歆。陶華歆還在睡着,他就輕輕地給她掖了掖被子,順勢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看着她。
щщщ☢ ttκǎ n☢ ¢ Ο
邱向榮心想,現在這麼好的生活,他絕對不允許別人來搞破壞。
就這樣過了四五天,邱爸和邱媽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邱媽居然也沒有裝病再把邱向榮叫回去,邱向榮就稍稍放了心,陶媽陶爸和陶華宇也以爲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元宵節這天邱向榮就沒回丘林灣,他的私房烘焙也是從初八開始恢復營業。春節前幾天小程序上就上線了三種口味的盒裝蛋糕,盒裝蛋糕製作簡單,運輸也較爲方便,配送範圍就不再侷限於溪市內,周邊臨近的幾個市都囊括了,於是初八恢復營業後盒裝蛋糕的訂單量就在持續上漲。
盒裝蛋糕製作起來也相對簡單,陶爸陶媽顧完餅乾那邊,就轉而幫邱向榮做這種蛋糕。配料之類的都是邱向榮準備好的,陶爸陶媽只要把烤好的蛋糕坯分切好後,按着示意圖,和奶油等其他東西一層挨一層裝進打包盒最後再密封好就行了。有時候陶華宇在家,也會幫着做。就這樣都有些忙不過來,不得已,邱向榮就給盒裝蛋糕加了限購。
生日蛋糕類也是這樣,廂房改造的烘焙間不算大,設備的容量也有限,邱向榮自己一個人,一天做的蛋糕數量也有限。有些顧客在小程序上搶不到,和陶華宇相熟的就打電話給他問能不能加單。
比如初十早上陶華宇接到的電話是來自他公司一個大客戶的,家裡的孩子在十二那天過生日,點名要吃“不甜”的生日蛋糕,因爲朋友家裡買的,說特別好吃。“不甜”小程序上的訂單一開售就沒了,這位客戶擔心搶不到,就直接打電話給陶華宇。陶華宇拒絕不了,就只能麻煩邱向榮辛苦一點。人家訂的還是三層的大蛋糕,陶華宇都不放心交給快遞,正好生日會也邀請了他,他就親自開車給送過去。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一天,都難以察覺時間的流逝。
正月十六這天早上,邱向榮和往常一樣天不亮就起了,洗漱完先去廚房,淘了點米把粥煮上,昨晚陶華歆說想喝皮蛋瘦肉粥。
米在砂鍋裡煮着,邱向榮把裡脊肉解凍切絲醃製,皮蛋也剝好洗乾淨切塊裝碗。做好這些後陶爸和陶媽就起來了,剩下的早飯就由他們來做,邱向榮就去了烘焙間,準備今天一天需要用的東西。沒多久,陶華歆和陶華宇也都起了,過來烘焙間給他幫忙。
吃過早飯,陶華宇把車開到門口,一會兒要回公司,再順路送慶磊一家去火車站。邱向榮把剛出爐的麪包和餅乾打包好交給他,一袋子讓他自己留着吃,另一袋是給慶磊家的。
陶華歆拎了兩袋咖啡豆出來,和大家說了一聲,就準備出門去工作室。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邱爸騎着電瓶車載着邱媽過來了。
陶華歆挺驚訝的,從來沒想過這對老夫妻會上她家的門。好像還是她和邱向榮開始議親的那段時間,提親的流程總得走,他們纔不情不願地來了一趟。
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電瓶車已經在門口停下了,邱媽從後座上下來,邱爸把車子支好,陶華歆這纔打了句招呼。她和這對老夫妻,說實話,不熟,和邱向榮結婚這麼多年了,跟他們好像話都沒說過幾句。一開始是她上趕着,但沒得過一個好臉,漸漸地也就冷淡了,她一冷淡,這對老夫妻就看她更不順眼了。不過她也無所謂,邱向榮早就跟她說過:“你要是高興,就給他們個好臉,要是不高興了就愛誰誰,總之,他們管不着你,你也不要被他們影響心情。”
這對老夫妻從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臉色就很不好看,陶華歆想,就跟上門來討債的似的。不過畢竟佔着個“公公婆婆”的稱謂,陶華歆該有的禮貌和尊敬還是要有,連忙請他們進門到客廳裡坐,又朝裡面喊邱向榮和陶爸陶媽。
陶華宇此時剛從樓上他臥室裡收拾完東西下來,走到最後兩級階梯時聽到他姐的聲音。客廳的門正對着院門,他跳下階梯一擡眼就看到院門口站着的那對面色不善的老夫妻,扔掉手裡的包就往他姐身邊跑——邱爸邱媽跟邱向榮要錢的事,家裡人都瞞着陶華歆呢。
陶華宇把陶華歆護在身後,裝得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請邱爸邱媽進裡面坐,又轉身跟陶華歆說:“姐,你再不走就遲到了。”
“哦,對,”陶華歆說,一想到就笑,“小金他們剛剛還給我發信息呢,說沒咖啡喝都開不了工,那我走了啊。”
說話間陶爸陶媽和邱向榮都出來了,陶華歆又跟他們說了一聲,擡腳轉身就走,陶華宇護着她,看那架勢是要特意繞開邱爸邱媽。
邱媽從鼻子裡重重地“哼”出一聲,陰陽怪氣道:“這真是處處都防着我這個當媽的啊,懷孕了防着我,掙了錢了也防着我,怎麼着,我不是你媽我是惡賊是吧?”
她這音量不小,像是故意放大的,話說完,就把左鄰右舍的人給引出來了。
邱爸也跟着開口,語氣不屑:“華歆先別走,你不是當向榮的家嗎,這事應該也需要你點頭。”他說完看向陶爸陶媽和邱向榮:“正好都在,那咱們就一起商量商量吧。”
邱向榮跟陶華宇使眼色,陶華宇就護着陶華歆往路邊走,還是催她趕緊去工作室:“姐,沒事,你趕緊去忙吧,別讓小金他們等着急了。”
陶華歆覺得眼前的情形很明顯是有事瞞着她啊,她腳步正猶豫着,就聽邱爸接着來了一句:“向榮,我就問你,這錢你到底給還是不給?”
陶華歆這回徹底停住腳步,不走了,她就說有事瞞着她。
陶華宇又只好護着她回了院門口。
陶爸做出請的姿勢:“親家,有事咱們還是進屋說吧。”
邱爸邱媽站着不動:“你們家的門,我們可登不起。”
話音落,陶慶磊揹着雙肩包,拉着行李箱興沖沖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喊:“華宇哥——”
這孩子大概是被興奮衝昏了頭腦——他哥陶慶鑫說考完試就順便在京市玩幾天,帶他和爸媽一起去看升國旗,還要去故宮和長城——他跑到近前了都沒發現氣氛有什麼不對勁,而且他也不認識邱爸邱媽,邱向榮和陶華歆結婚的時候他還在學校上課呢,送親的熱鬧都沒湊上。
陶慶磊直直地喊陶華宇:“華宇哥,什麼時候出發呀?我都準備好了!”
慶磊媽從後面追上來,心裡罵這個小兔崽子沒眼色,看不出來你華宇哥家正有事呢嗎?
陶華宇擡起手腕看了看錶,時間還夠,就對慶磊媽說:“嬸,稍微等我一下,家裡有點事。”
“哎,好。”慶磊媽應了一聲,把陶慶磊往後扯了扯。這時,慶磊爸和陶慶鑫也走過來了。
陶媽再次開口請邱爸和邱媽有事進屋裡說,這對老夫妻還是一動不動。
邱向榮就對小聲陶媽說:“媽,算了,看他們這個樣子,擺明了就是要在門口鬧。”
陶爸和陶媽於是就都不說話了,一家五口就站在院門口,等着看這對老夫妻要使什麼招。
陶慶磊一家又往一旁挪了挪,站到陶華宇家鄰居張叔張嬸身邊。慶磊媽小聲問張嬸:“這倆人是向榮的爸媽?剛剛要不是從月華姐嘴裡聽見‘親家’兩個字,我都不敢認。”變化也太大了,怎麼現在倆人都是一臉刻薄的兇相,像是來討債的。
張嬸點頭:“可不是,剛剛騎電瓶車從我家門口經過,我還說看着面熟呢。不過這也不能怪我們,見面不多,想不起來,正常。”
慶磊媽同意:“好像就見過兩面吧?一次是向榮和華歆議親的時候,一次是結婚那天咱們跟着去送親?”
張嬸再次點頭,倆人都默契地沒提在鎮上和邱爸或者邱媽的偶遇,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不提也罷。
慶磊媽再次問:“他們來幹嘛的呀?”
張嬸說:“聽那意思,是想跟向榮要錢。”
“啊?”慶磊媽想不通,“向榮不是每個月都給他們嗎,還要什麼錢?”
張嬸搖頭:“那誰知道。”
倆人都不再說話了,心裡都在猜,難不成是爲了向榮賣蛋糕賣餅乾的錢?
周圍又陸陸續續有人過來,顧卿月和長秀嬸也來了,是爲了來送一送陶慶磊的,卻見陶華宇家門口圍了這麼些人,只好站在外圍。旁邊的人還喊了聲“顧老師”跟她打招呼。
邱爸見人差不多了,纔開口,問邱向榮:“你這個廚房烘焙,到底是你開的還是你小舅子開的?”
陶慶磊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私房烘焙,不是‘廚房烘焙’。”
慶磊媽當即朝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心說,閉嘴,你個沒眼色的小兔崽子!拍完了又特後悔,怪自己衝動,這可是要去參加考試的腦子,不能拍不能拍,趕緊揉揉。
陶慶磊“糾正”完,旁邊圍觀的張嬸他們也沒忍住跟着笑了,包括邱向榮和陶華宇,他倆真是毫不掩飾。
邱爸被這笑聲弄得感覺有點丟面子,可要重新問一遍,就更丟面子,只能指着邱向榮,厲聲道:“我問你,是不是?”
陶華宇替他姐夫開了口:“別管是誰開的,說出你們此行的目的。”
邱爸邱媽深感不被尊重,心想,好哇,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邱向榮平時不把他們這對父母放在眼裡,娶個媳婦也是對他們冷臉相待,這小舅子更是輕視他們。
既然如此,就別想讓他們幫着做臉了!
於是,這對老夫妻就把初二那天在飯桌上和邱向榮算的那筆賬“突突突”全給說了出來,說完,又指責邱向榮騙他們說店不是他開的而是華宇開的,就是爲了不把他們應得的那份錢給他們,還讓周圍的人給評評理,邱媽接着就使出了“哭訴”的招兒。
邱爸和邱媽就是要過來鬧一場的,這個主意還是邱向斌給出的。
老夫妻倆那天確實相信了邱向榮的說辭,還被他的態度給唬到了,同時也被“九十萬”給嚇到了,就沒敢繼續打烘焙店的主意。
可要錢這事兒,是小兒子邱向斌給他倆的“任務”,完不成,不僅小兒子的婚結不了,他倆也沒法兒去大城市養老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兒子說。
打小邱向斌一生氣耍賴,邱爸邱媽就沒轍,這回總不可能讓他倆出這筆錢買房買車付彩禮吧?且不說他倆的棺材本都已經在大兒子邱向傑買房的時候掏給他了,就算他倆現在有錢,只要一想到這錢從他倆手裡花出去,房子和車都要添上那女孩兒的名字,哦,還要給她18萬8的彩禮,他倆就心疼得喘不過來氣。
就這麼拖了幾天,邱向斌耐不住了,打電話回來問情況。邱爸邱媽猶豫半晌,最後還是跟小兒子說了實話,並且小心翼翼地問:“兒子,爸媽還能過去跟着你養老嗎?”
“一分錢沒有養什麼老啊?!”邱向斌沒好氣地把電話掛了。
老兩口頓時慌了神,小兒子那兒去不了了,老二他們又拿捏不住,現在還把人得罪了,這可怎麼辦呀!
又過了兩天,倆人正計劃着再裝個病,藉此把邱向榮叫回來,跟他示個好,邱向斌的電話又打回來了。一頓甜言蜜語把老兩口哄得樂開了花,並且讓他們相信邱向榮說的是謊話,是騙他們的,目的就是爲了一毛不拔,而後又哄着老兩口去陶家村上門去鬧。
老兩口難得保持一絲理智,真的就一絲,一點都不多:“這還沒過十五呢,還在年節裡,怎麼好過去鬧啊?”
邱向斌好說歹說,老兩口就是不同意,最後他耐心告罄:“過了十五纔算過完年,那十六去總可以吧?就十六去!必須去!”說完不給爹媽反應,就掛了電話。
老兩口一起商量過後,就在十六這天早上來了陶家村。
倆人騎上電瓶車出門時還遇到了錯對門的長英嬸,長英嬸還主動大了招呼:“這大清早的,去哪兒呀?”
老兩口理都沒理。
長英嬸“切”了一聲,也沒多想,還以爲這老兩口是去鎮上趕早市——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否則她一準兒立馬給長秀嬸打電話通風報信。
此時,在陶華宇家院門口,邱媽已經哭訴完了,等着陶家村的人給她評理,也等着邱向榮和他身邊的一家人被指責被戳脊梁骨。
然而,事實跟她預想的大相徑庭。
搶到第一順位發言的是長秀嬸:“哎呦,真有臉在這哭哦!別管這個店到底是向榮的還是華宇的,跟你,你們,有半點關係嗎?什麼叫你們應得的錢?請問這開店的事你們是出錢了還是出力了?出沒出力我們是沒看見,要是出錢了麻煩拿出證據來!”
張嬸緊接着搶到了第二順位發言,並且轉移了話題:“就是!你們這種行爲就好比做菜的時候連根蔥都沒幫着切,等菜熟了卻想連鍋端,想得美哦!怪不得向榮這麼些年都不願意回家,有這樣的父母誰願意回家啊?”
第一第二都被搶走了,慶磊媽着急,趕忙接上話搶到了第三:“張姐,什麼回家不回家的啊,向榮早就是我們陶家村的女婿了,他的家就在陶家村!你們要是想說理,回你們丘林灣說理去,向榮是個什麼樣的孩子我們陶家村的人自己有眼睛會看,沒人樂意聽你們在這顛倒黑白!”
左鄰右舍全都七嘴八舌開始指責起了邱爸邱媽,還有翻舊賬翻到邱向榮和陶華歆結婚那天的。
“我們陶家村的姑娘歡歡喜喜地嫁過去,卻被你們晾在大門外立規矩,這個仇我們記一輩子!”
“要麼說向榮怎麼到我們陶家村當女婿了呢,還不是因爲這倆老的不做人。”
……
邱爸邱媽人都快傻了,怎麼會這樣呢?這跟小兒子說的也不一樣呀,不是說是人都有紅眼病嗎?那些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的人就會順勢站他們這邊指責邱向榮啊,怎麼矛頭全都對準了他們呢?
大家見邱爸邱媽的氣焰消下去了,也就漸漸息了聲,把時間留給邱向榮,看他怎麼處理。
柳望雪他們幾人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
柳望雪邊聽長秀嬸講事情的原委,邊注意着人羣中央的邱爸邱媽。
還沒等邱向榮開口,邱爸指着他厲聲道:“這個錢你不給也得給!我和你媽生你養你一場,你孝敬我們是應該的!”他可不能犯慫,錢必須得要到,小兒子說了,無論多少都行,先要一筆,以後再慢慢磨,他和孩子媽還指望着小兒子呢。
邱媽接着說:“你從小到大吃我們的穿我們的,我們養你花了那麼多錢,你總得還回來!”
大家唏噓不已,聽聽,這說的還是人話嗎?
陶媽氣得手都要抖了,質問邱媽:“孩子生下來就是父母肩頭的責任,給吃給穿給養大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這都要算?你良心呢?”
“被狗吃了吧!”長秀嬸也氣得不輕,不跟柳望雪說小話了,朝着那老兩口大喊一聲。
邱向榮忍了忍,沒忍住,還是有點紅了眼睛。陶華歆察覺到他的情緒,立即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邱向榮用力握回去,也朝着那對老夫妻大聲道:“要算是吧,行,那今天就算清楚!一筆一筆全部算清楚!”
邱向榮這句話說出來,嘈雜聲立刻消失了,所有人都看向他,目露驚訝。也是,他平時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和善憨厚樂樂呵呵的,大家從沒見過他疾言厲色的模樣。
陶華宇一家也是,不過他們心裡比外人更清楚,邱向榮這是真的寒了心。
邱爸和邱媽心裡突然“咯噔”一下,不知爲何就有點瑟縮,邱媽連忙找補:“我剛剛就是一時嘴快,我不是那個意思,再說了,這怎麼算得清呢……”
邱向榮兇巴巴的眼神迫使她住了嘴,說:“我知道,你們那裡有個賬本。”
邱爸和邱媽的身體同時往後一仰,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對視一眼,心道,他怎麼會知道的?那個賬本不是丟了嗎?難道……
接着就聽邱向榮繼續說:“賬本記錄着全家的花銷,而我,是被單獨列出來的那個。”
邱爸又看了邱媽一眼,邱媽不識字,家裡一模一樣封皮的筆記本又多,那些用過的混在一起,她分不出哪本是哪本。
用筆記本記賬,寫完一本肯定是要換新的,舊的不見了之後,邱爸也沒多想,以爲是邱媽沒注意給扔了。他那會兒想,扔就扔了吧,反正邱向榮每個月都給他們贍養費,早就把他從小到大的花銷還完了,賬本留着也沒什麼用。
沒想到,賬本不是被邱媽扔了,而是被邱向榮拿走了!
果然,邱向榮接着說:“我現在就把賬本拿出來,咱們好好算一算!”說完牽着陶華歆的手轉身,對她說:“你先跟我回屋,一會兒就別出來了。”他擔心萬一事態變得不可控,會傷到她。
陶華歆明白他的擔憂,點頭跟着他一起走:“好。”
邱爸此時心頭一驚,又十分慌亂,可千萬不能讓他把賬本拿出來,這要是拿出來給旁人看了,他臉丟盡事小,要不到錢了事大,那他和孩子媽還怎麼去大城市裡跟小兒子養老?
邱爸給邱媽使眼色,見邱向榮轉身欲往院裡走,當即就衝上去,要把人抓住攔下。
變化突然,陶華宇、陶爸和陶媽以及柳南山見他倆有所動作,還是朝着邱向榮和陶華歆的,便反應迅速地立刻邁步阻攔。
柳南山和陶爸攔住了邱爸,陶媽和陶華宇也攔住了邱媽。
張嬸、慶磊媽還有長秀嬸她們也欲上前幫忙,把這倆老東西抓回來,不是說這個門登不起嗎,那就一步也別挨。
柳望雪和許青松也有些着急,隨着幾人邁開步子。誰成想,他們都還沒趕上去,防線卻在陶華宇那裡失了守。
邱媽仗着自己年紀大,陶華宇不敢對她下狠手,就使了巧勁躲開,在陶媽用力拽住她的那一下,她慣性往前撲,雙手就推在了陶華歆後背,陶華歆全無防備,就被推得往前一個踉蹌。
陶華宇嚇得心跳都停了一瞬,大喊一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