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真來說,他只是出了趟遠門,經歷了些風雨,然後刷的一聲,又回來了。
對曾黎,對尹天他們來說,是焦急的等待,是內心的責備。
視頻很快掛斷,笑的人開始淚動,淚動的人開始笑。
一切都在變,只有那一老一小還在倔強。
“臭小子,翅膀硬了,老夫當初瞎了眼,怎麼挑了你這個白眼狼傳衣鉢”。
“不就是錢嗎,事辦成了,一分不少你的”。
左青峰說話的表情充滿懊悔,真有痛心疾首的感覺。
可惜的是尹天不吃這一套,還振振有詞。
“別說的那麼好聽,你還不是覺得我傻,好忽悠”。
“上次去非洲,說好的五百萬美金,後來你給了多少,五百塊,你爺爺的”。
越想越氣,在國外這幾年,要不是接些私活,沒被打死先餓死。
左青峰不以爲然,慷慨的說,“那五百塊還是我的私房錢”,上頭不挑,他能怎麼辦。
尹天有噴血念頭,在我面前買慘,不可能。要去R國,一千萬一天,一分不能少。
他嗅出這次任務的兇險,說什麼龍組,行動處不方便出勤。
但是那裡會出的風險,他又猜不出,是R國,是M國。還跟我藏話,反正不去。
曾黎離開了會議室,沒顧這一老一少,這兩人一個打感情牌,一個只談行業規矩。
最後一定會讓她作中間調和,左青峰是誰,連父親都要給幾分薄面的人。
走爲上策,再加上她有更重要的事。
這一走會議室反而靜了,好像沒有了看戲的人,角色都演不下去。
龍江的大街小巷,燈籠高掛,廣場的中央,聚起一個大大的花壇。
紅紅的綢緞,印着迎春的賀詞,辭舊迎新,從來都不只是一句話語。
打着促銷的商場,纔是過年最大的贏家,錢多錢少,都會辦着年貨。
小時候盼過年,因爲有新衣服穿,現在盼過年,因爲在外的人,只有過年才最有空回家。
陳真的手裡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全是秦素素與王靜的暖心禮品。這是買給老媽王芳的,這是父親的,這是老妹的。
打算明天回湘醴,可怎麼回去,還是個問題。黑戶能買到票嗎,能坐車嗎?
忽然一個拳頭砸向後肩,陳真低身一躲,左腳後跟一壓,盤旋式的轉過身。
接着右腳踢出,轉身左腳後踢,手中的包在空中舞動。
偷襲的人被踢的上竄下跳,還不忘笑着求饒,“陳哥,陳哥,我錯了”。
來人是誰,當然是心急如焚的虎子,一聽修羅說陳真回來,立馬從被窩鑽了出來。
一個月接了好幾個任務,昨天才從H市回來,侍候人的日子不好受,睡沒睡好,吃沒吃好。
“你這出拳的速度有點慢,打蚊子還可以”,
虎子一愣,還慢,剛剛這拳,可是迅雷一擊,無殺氣力度十足。他就是想試試陳真的底,總感覺這傢伙,每天都在提升。
上次在山頂,應對還有些慌亂,今天被偷襲,不但遊刅有餘,反攻也是隨心所欲。
又變強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要是有人說陳真是天榜高手,他也不會多奇怪。
“我只用了五成力,看你有沒有退化”,虎子堅強的說着,心微酸。
陳真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某人心酸一片。
琳琅滿目的年貨,映入眼中的紅色喜慶,無不在說着,新年來了。
陳真的心還未平靜,不是大難不死後的餘悸,不是久別重逢後的喜悅。
是一個存在意識中,相見相處後,又消失的人。
是幻覺嗎,是夢嗎,那身影如此清晣,那笑容如此親密。
母親,是他少年時魂牽夢繞的,想過無數次見面時的場面。
在大聲嚎哭時,在角落裡無助時,光輝的出現。
母親沒說太多,只是講了一些神魔故事,而他總在其中找到隱晦的身世。
光怪神離的世界固然新異,卻沒有任何嚮往。人活着的意義,只是做着想做事,和再乎的人在一起。
“嘿嘿嘿,陳哥,你咋又走神,幫我看看這衣服怎樣”。虎子穿着一件貂皮大衣。
虎子,修羅,也加入買買買的隊伍,過年嗎,都想衣新亮麗回家。
陳真左看看,右瞧瞧,像是在認真打量,纔不禁的說,“很適合你氣質,再配條金鍊子,弄個帽子,回家絕對媒人踏破門檻“。少說了一句土豪標配。
帽子,虎子心想剛剛好像路過一間專賣店,媒人,他怎麼沒想到這點。
北方天氣寒涼,有兩年沒回去了,這衣服是買給他哥的。哥腳有殘疾,孤身一人,也該找個伴。
到時搬到龍江來,可以照顧,現在不用在外飄泊。虎子很感謝陳真,平安保鏢給了他的家的感覺,給了他生活的嚮往。
雪漫漫的山上,一間學堂,嫋嫋的炊煙,冉冉上升。
這裡沒有暖氣,連網絡也斷斷續續,柴火燒的很旺,一雙手在火焰外上下翻烤。
大冷了,這是昆一直唸叨的,想不通師傅怎麼選擇這,那莫名虛有的仇敵,真的存在嗎。
如果有,爲什麼不告訴她,憑師徒倆的實力,天榜也可鬥一鬥。
如果沒有,爲何一個地方,總停留不超過一年。
“抽掉兩根柴,火這麼大,你想吃焦飯”,越雲邊吼邊切菜。紅白相間的臘肉,透明香凝,新鮮的胡蘿蔔,片狀呈列。
這是準備胡蘿蔔炒臘肉,昆的最愛。要說這山裡什麼好,吃得綠色,臘肉上等。
“你多切兩塊,你看我都瘦了,刀都快提不起”。昆埋怨的說着,師傅就是小氣。
越雲瞟了一眼,思索半秒,言語堅定,“你去後山練半個鍾,刀都生繡了”。
來這裡這麼久,昆一直是好老師形象,上課教學,下課陪玩。
昆脖子一縮,用鐵鉗夾出一根柴,被火烤紅的臉,哆嗦顫動。當我什麼都沒說,當我沒存在,老老實實的燒着飯。
總有些聲音攪局式的響起,昆的電話外人知道的很少,是條清脆的手機信息提醒。
在這深山老林的,電話就是擺設,打出難,打進更難,這條信息,不知是跋了多少千山萬水。
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機,嘴裡碎碎的念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信息是秦素素髮來的,兩人有留下聯繫方式,SML分開後,有過兩次聯絡,都是問某人出現沒有。
可能抱着幻想,可能不相信事實,盼着奇蹟,期待神秘。
信息被輕輕點開,簡單的四字,看的人嚇巴都快驚掉。
昆利索的站趕身,拍了拍厚厚的羽絨服,感慨的說,“是要多練練,這刀法一天不練就生”。
“我去後山了,臘肉多切點,練完刀餓”。
聲音在斷的最後一秒,人早己遠去。
昆拿着手機山頭亂竄,就是沒信號,電話打不通,信息發不出。你說發條信息也要兩毛錢,你就不會多打幾個字,附個照片也可以。
埋怨的聲音在心裡迴盪,練刀的承諾,彷彿是睡夢中的失囈。
半個小時很快過,可能過了一個鐘,可能過了更久。
昆氣喘喘回到廚房,菜在她臨門的時候,剛剛上桌。
香噴噴的臘肉瀰漫整個後廚,暖烘烘烤箱也被燃起。
昆夾着菜,一口口嚥着,炒菜時還糾結多少塊的臘肉,滿滿的盛在面前。
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越雲沒有打斷,在等,老謀深算的等。
“師傅,我明天下山”。
“回來過年嗎”?
“應該不回來”,昆糾結的說出口,過年了,還出去,剩師傅一個人。
但總有一種聲音,在慫恿她,去找他。可能是去揭開迷底,可能是去找魂牽的緣由。
越雲看着徒弟,想開口又咽下,女大不中留,那個臭小子,前世修來的福分。
剛纔所謂的煉刀,她全看在眼裡。
“把這些臘肉全吃光,你走了,我可不願吃”。
風呼呼,雪又開始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