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燕大慕容_十 幽谷訪賢



慕容廆說:“先生高見,一語中的,我鮮卑慕容又如何自處?”

裴嶷笑了笑:“現下慕容部族力量衰微,好似當年蜀漢劉皇叔,按照南朝的行政制度,設置官吏管理地方,變遊牧爲農耕,發展經濟,練武修文,開門納賢,網羅人才,以圖霸業。”

慕容廆長嘆一聲:“可惜我如今成喪家之犬,有空志而無實力,否則我要得到先生的相助,定能開創一番宏偉基業。爲了我們慕容家族,我請您去輔佐我叔父慕容耐。”

裴嶷正色道:“慕容耐因循守舊,剛愎自用,我的良策他未必會聽,況且他謀權篡位,大臣們多有不服,花費巨資結交鄰邦助他篡位,府庫爲之一空。對外屈膝,對內橫徵暴斂,民怨沸騰,慕容耐政權只是曇花一現,必不長久。”

慕容廆大喜,起身整衣冠跪倒磕頭:“請先生教我復國良策。”

裴嶷誠惶誠恐也跪倒磕頭:“二世子不要如此,快快請起,折煞裴某了。”

慕容廆急道:“昔周文王渭水訪賢,劉皇叔三顧茅廬,今上天垂降先生與我,你就是我的太公、臥龍,你答應輔佐我振興慕容鮮卑,我就起來,如若不然我就跪死在這裡。”

裴嶷見他說得至誠,也不好再說什麼:“二世子,我答應你,請您起來說話。”

慕容廆滿面笑容,滿眼精光爆射,好像得到了一塊稀世珍寶。

“二世子,恐怕我亦獨木難支,我向你推薦一個人,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您若得到他的輔佐,纔是得到太公、臥龍。”

“請先生與我引薦此人。”

“離此十三裡,有一山谷,名曰‘神仙幽谷’如此深夜不便於行走,待得明晨天亮我和你同去。”

慕容廆喜出望外,回到寢處,翻來覆去想着那人,未曾入睡,天剛放亮就起來,梳洗。吃罷早飯,裴嶷拿出兩件道袍,二人換上,騎了兩頭毛驢去那神仙谷。

走了五里轉入山中,山間小路蜿蜒,路邊是一小溪,天寒地凍,冰塊晶瑩剔透如玉,溪隨路轉,宛若銀蛇。兩邊山坡上蒼松翠柏,交相輝映,蒿草森森,偶有蒼鷹盤旋於頭頂。

二人緩轡而行,一路之上裴嶷向他介紹了這個神秘的人物。

此人叫劉贊,是一個飽學大儒,據說師承鬼谷子餘脈,司馬篡位,他羞於和那些趨炎附勢之徒交往,遠走塞外,來到這裡。他著有名篇《道德*守錄》綜合了《道德經》和儒家典籍《論語》的精華。在此修道講經,避見世人,不與俗人來往。嘗於林間彈琴詠歌,獵人爭相效仿,時人見之俊雅飄逸,疑爲神仙,遂稱他所居之地爲神仙谷。

進得谷來日出三竿,八、九間茅廬依山而建,周圍以荊棘圍繞,屋舍前後雞犬相聞,兩個小童低頭打掃庭院,裴嶷輕叩柴門,“清風、明月開門來!”

一個小童疾步前來,“啊!裴先生好早啊,好些日子您這貴足沒踏賤地了,是什麼香風把您吹來的。”

裴嶷哈哈大笑:“是你這陣清風把我吹來的,臭小子學會弔書袋了,我夢見明

月射了一頭大香獐,特來打秋風。”

明月笑道:“裴先生,您真神仙了,連我射了一頭香獐你也知道。”

屋內一人朗聲道:“裴先生,你今天一定是帶貴客來訪,快快有請,明月、清風就知貧嘴,還不給貴客奉茶。”

明月、清風做了個鬼臉,躬身請裴嶷二人入內,剛進大門,劉贊欣然出迎,深深一揖,“二位貴客請了,老朽有禮了。”

裴嶷馬上躬身還禮,慕容廆也學着他的樣子施禮。劉贊身長八尺有餘,眉目俊朗,面如冠玉,三縷長髯飄灑胸前,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望之令人肅然起敬。

三人說說笑笑進屋落座,裴嶷向劉贊介紹慕容廆,劉贊起身再拜,“原來貴客是我們的君長,幸會幸會!”慕容廆慌忙還禮。

三人寒暄了一陣,就講到了這天下大事,劉贊說道:“晉朝篡於曹魏,雖是曹魏氣數使然,也爲天下英雄豪傑齒冷,晉朝處理不好與北方五胡之間的關係,這是他最大的禍患,晉朝效法漢朝分封了許多同姓諸王,他們手握重兵,雄霸一方,皇帝若非英明之主很難節制,當今天下猶如一堆乾透的柴薪,只需一點星火,就會成燎原之勢。”

裴嶷和慕容廆拍手稱讚。

劉贊站起來踱了兩步:“我觀慕容世子乃救世之主,你要振臂一呼,可救萬民於水火,開一塊太平淨土。”

慕容廆臉一紅,很是尷尬,“我如今已是階下之囚,孑然一身,性命尚且不保,哪裡敢心生妄想。”面對這樣一個化外之人,不免自慚形穢,慕容廆不敢直言問他復國大計,話語變得婉轉一些。

裴嶷神秘的一笑,心道:“看他年紀輕輕,卻有縝密的心思,看來他能挑起這副重擔。”

劉贊在屋內踱了兩個來回輕輕地道:“二世子乃應世之主,不要焦躁,我敢斷定不出三年,慕容部族必有所變故,我和裴先生所見略同,你現在只需要韜光養晦,勤修文治武功,定下治國大計,等待王庭有變,你便珍珠出土。”

慕容廆拜倒在地,“求先生叫我治國方略。”

劉贊連忙扶起慕容廆,“二世子請坐,你現在被難蒙塵,正處弱勢,我的老師杜預曾做一文名曰《守弱神篇》專講人處於低谷時怎樣守勢,怎樣養勢,怎樣用勢。”邊說邊從他的書架上取下一卷書遞給慕容廆。

那書是當時著名書法家鍾繇所書,字跡雋永,力透筆鋒。慕容廆如獲至寶,迫不及待的讀了起來。

敬強篇卷一•人世間的強弱之分,是天道中很正常的事。

•生存的第一準則,是要有自知之明。

•掩飾弱者身份的人,便會永遠是弱者。

•小人可以欺瞞上天,卻躲避實際的災禍。

•一個真正有智慧的弱者,總是寵辱不驚。

•由弱至強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等待是必須的。

保愚篇卷二•聰不外露,愚宜外顯。

•愚以愚勝,是愚人成功的途徑。

•智計難以做到的事,愚笨卻可以解

決它。

•虛心的人,才能領悟世事的真諦。

•說自己聰明的人不要十白他,要怕說自己愚笨的人。

•上位者不忌憚愚人,卻忌憚聰明人。

安貧篇卷三•困境催生邪念,遏止它纔沒有禍患。

•窮不叫苦,富不貪戀,便離識破天道不遠了。

•貴生敗兒,賤出公卿。

•上天不會虧待有仁心的人,要對此堅信不疑。

•一肚子苦水的人,不會贏得別人的敬重。

•懶惰是貧困的第一成因。

抑尊篇卷四•顯現弱小可以愚弄強者。

•尊奉強者可以損害他,用這個方法能促其自我變亂。

•抓住強者弱點的弱者同樣能取得勝利。

•弱者自稱尊貴,傷害便不遠了。

•君子尊而澤人,小人貴而害衆。

•無休止的恭維和讚頌,是腐蝕強者的利器。

守卑篇卷五智人卑莫僭,贏馬勿馳。草木同衰,威存其榮。君不正臣譎,君之過也。上無私下讜,上之功也。

功過由人,尊卑守序,卑不弄權,輕焉。

寵不樹敵,絕焉。陋不論道,暴焉。堪親者非貴,遠之不辱也。毋失者乃節,恃之者必成矣。

示缺篇卷六天非盡善,人無盡美。不理之璞,其真乃存。求人休言吾能。

悅上故彰己丑。治下不奪其功。君子示其短,不示其長。小人用其智,不用其拙。

不測之人,高士也。內不避害,害止於內焉。外不就禍,禍拒於外哉。

忍辱篇卷七智至辱非辱,乃自害也。至忍非忍,乃自諒也。君子不怨人,怨天也。小人不畏君子,畏罰也。君子小人,辱之可鑑焉。強而無仁,天辱之。弱而不振,人辱之。辱不滅人,滅於縱怒。大辱加於智者,寡焉。大難止於忍者,息焉。

恕人篇卷八天威貴德,非罰也。人望貴量,非顯也。恕人恕己,愈蹙愈爲君子可恕,其心善焉。小人可恕,其情殆焉。不恕者惟事也。富而憐貧,莫損其富。貧而助人,堪脫其貧。人不恕吾,非人過也。吾不恕人,乃吾罪矣。

弱勝篇卷九名弱者,實大用也。致勝者,未必優也。弱而人憐,憐則助。劣而人恕,恕則幸。庸而人納,納則遇。以賤爲恥,其人方奮。以拙爲憾,其人乃進。無依者自強,勢所迫焉。賢以義勝,義不容惡也。忠以誠歸,誠不輸奸也。

讀罷掩卷,如醍醐灌頂,心間豁然開朗,思路萬千,躊躇滿志,激發出他的勃勃雄心,再讀一遍所悟比前番更加深刻。

劉贊和裴嶷在他讀書的時候就悄悄地出了門,到棋室精舍下棋,二人在縱橫十九路里研習天下大事。

一局奕罷,金烏已至中天,明月、清風來至門外,輕輕叩門,“師傅‘香獐宴’已擺好,煩請貴客入席。”慕容廆才覺得飢腸轆轆,隨清風來到客廳,分賓主落座。一隻大香獐烤得外焦裡嫩,散發着誘人的馨香,東、南、西、北各放一盤素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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