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藩籬小鳥何甚微

(一)

小敏身後揹着一捆劈柴,踏着清晨的露珠一腳高一腳低地邁下了青峰寺。扶着路旁的一棵大樹喘口氣,擡起頭,嫋嫋的炊煙盤旋在高高的煙囪四周,被風揪着飄在小鎮上空,揚着一絲絲鍋底灰的味道、牽着一縷縷熬稀粥的香氣,伸手摸摸“嘰嘰咕咕”叫的肚子,彷彿看到家家戶戶煙竈裡冒着火苗,鍋裡的碴子粥翻騰着滾開的氣泡……舔舔嘴脣,吞嚥一下口水。

郊外的戰火紛飛,很少有人家能熬一鍋粥,就是高粱粥也沒有,那點糧食都被鬼子搜刮去了,供應的糧食只有玉米棒子和橡子麪摻和一些石頭沙子,這點東西也要花錢買。

前幾天,繡舞子告訴她們繡工說,以後沒有大米了,只有混合面,混合面是麥麩子和玉米棒子粉碎的麪粉,無論什麼,只要不兌沙土,能吃就行。

拐過前面岔路口,坑坑窪窪的通寺巷就在眼前,巷子裡沒有人影,只有幾隻流浪狗在互相追逐,它們偶爾昂起頭低叫一聲,有氣無力,人都吃不飽,哪有餘糧給它們?巷子裡堆積的柴火垛子、玉米秸上的枯葉在風中搖曳。

小敏把背後的劈柴往身前使勁拽了拽,繩子緊緊勒着她骨瘦粼粼的肩膀,已經磨碎了皮,火辣辣的疼;用雙手分別握住胸前的繩子,用拳頭支棱起一點空間,減輕一些疼痛;長長的辮子在眼前蕩着,在地面上掃着,抓起它塞進前襟裡面。

走到家門口,停下腳步,把被汗水籠罩的目光從地面上擡起來,穿過眼前的柵欄門,往院裡瞭望一眼,仔細地聽了聽,小白瓜還沒有醒,也沒有聽到小九兒的哭聲。

調轉腳步,艱難地往前大街的方向走着,她要把這一捆劈柴送到苗家麪館。

張牙舞爪的劈柴壓得小敏喘不動氣,怎麼這麼沉?天氣不熱,一流流汗水澆溼了她單薄的衣衫,像是剛剛洗過沒有瀝乾水,溼淋淋地貼敷在身上;密密層層的汗珠子從光滑的額頭滾落,像朝露潤澤了她紅撲撲的、細膩膩的臉頰。

“您好,俺向您打聽一下路,您知道青峰寺怎麼走嘛?”隨着這聲問話,一個男人的大腳停在小敏的眼前。

擡起眼睛,從下往上看,一雙千瘡百孔的鞋子,糊着一層幹泥巴,看不清顏色,露出裡面蠕動的腳趾;一條青色的褲子,摞着無數個補丁,褲腳吊在小腿上,露出血跡斑斑的腳踝;一件灰色小褂,不算肥大,衣襟已經碎了,袖口也碎了,衣領不僅髒兮兮,還油澤澤,還有一個磨損的大洞,看着不舒服,如果沒有那幾根搖搖欲墜的布絲牽扯着兩邊,眼瞅着就要四分五裂;再往上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齡,一張英俊的五官,不僅菱角分明,還氣宇軒昂,好面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往前走,走出巷子,往山上走,就在半山腰上……”

“你是個女孩子?!累嗎?俺幫你。”青年語氣裡不僅帶着驚愕,還有同情:“如果你家離這兒不遠,我可以幫你揹回家。”

“不,俺能行,俺已經習慣了。”

“那你快走吧,站時間久了會累,累了靠牆站會……再見,小丫頭,不打擾你了。”青年說着,大踏步向前走去。

小敏笑了,看着他歲數也不大,還喊別人小丫頭,……他是那個男孩?!小敏驀地想起了去年,她撿玉米秸時幫助過的那個男孩,一個非常機智的男孩,他叫家雲。姚訾順曾告訴她說:家雲十四歲在古北口戰場上打過鬼子,至今穿梭在抗日情報線上。從那以後,家雲就是小敏心中的英雄。

想到這兒,小敏着急地轉回身,她想再看看家雲一眼,問問他是否還認識她?只見家雲火急火燎的背影已經穿過了巷子,直奔青峰寺的方向而去。

不遠處的一戶門洞子裡,正站着一個漂亮的女子,這個女子是妓院的瑩霞姑娘。她俊秀的媚眼緊緊盯着家雲的背影,看着家雲的身影漸行漸遠,她搖搖頭,嘆了口氣,收回黯然傷神的目光,她看到了背上揹着劈柴走在巷子裡的小敏,她心生可憐。

巷子中間傳來了零亂的腳步聲,夾雜着說笑聲。幾個男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他們身後跟着幾個女人,女人手裡拉着孩子。他們有的肩上揹着破筐子,有的一隻手裡拎着繩子,另一隻手裡攥着一把像月牙一樣彎彎的刀,看樣子他們是要上山砍柴,或者挖野菜。

小敏把雙腳往邊上挪了挪,給他們讓出一條路,把背後的劈柴靠在旁邊的牆上,站直了脊背,好舒服,那個家雲說的一點不錯,累了靠着牆歇歇,真想就這樣靠着牆站着不再往前走,可是,還有小九兒,還有小白瓜等着她回家做飯吃。

幾個女人擦着小敏身邊走過,往前走了幾步,好像想起了什麼,她們扭頭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敏,嘴裡嘀嘀咕咕:“這個丫頭是苗家的童養媳,苗家兒子從青島帶回一個女子,這丫頭沒地方去,只好住進了白家,聽說她是一孤兒,唉,可憐呀。”

另一個女人好奇地問:“她揹着柴火去哪兒?白家的門已經過了。”

“去苗家,她在苗家生活了三個月,那個苗家兒媳婦要她償還三個月吃住的費用……”

“苗家那個兒媳婦,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前面走着的男人猛地停下了腳步,回頭怒目切齒地罵着他們的女人:“吃飽撐的,閒的沒事做是嗎?老孃們在一起就會說三道四,亂嚼舌頭根,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還有工夫議論別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兩天不罵提拎甩褂子……這天馬上就冷了,山上的柴草不夠搶,你們這幫臭娘們都不如一個孩子起得早。”

幾個女人互相扯扯衣角,遞了一個眼神,閉上了嘴巴。

苗簡已接替了他父親的工作,每天吃過早飯,揹着手大搖大擺沿着大街走過,遠遠看着他的走姿很像苗先生,身上也穿着一件藍色長褂,長褂很新,這是孫香香找裁縫鋪子量身定做的。她本來想讓她丈夫穿西服去學校工作,學校有規定,必須穿長袍,沒辦法,爲了這份體面的工作,只能隨鄉入俗。

苗簡已沒有苗先生個子高,骨頭架子也沒有苗先生大,細瘦又矮小的身影,軟綿無力,像是沒睡好覺似的;頭髮梳的順溜,不知抹了多少油,油光錚亮,沒有陽光照在上面,也閃着玻璃花一樣的碎光;刀削的臉頰,一個高挺的鼻樑直通額頭,兩條濃黑的眉毛重疊在鼻根上,憂心忡忡的樣子;圓溜溜的眼珠子上戴着一副眼鏡,那兩個鏡片上只有孫香香的影子。

苗簡已有個性,一個自命不凡的性格,不只是因爲他有一個人人羨慕的工作,是因爲他在大城市上過學,並且成績優異,還有一個漂亮又有錢的媳婦,這是他驕傲的資本,這也是他瞧不起鄰里鄰居的主要原因。

今兒,苗簡已身穿他那件藍大長衫,揹着手在院子裡走了幾圈,往下一撩眼,衣襟下襬掛着幾個灰不溜秋的泥點,彎腰拍打了幾下;露出他腿上一條綢緞褲子,褲腳肥大,遮擋住了他一雙不大的腳;腳上是白色的襪子,套在一雙黑亮的皮鞋裡。

站直身體,他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

“薛嬸幾點了?”這是他每天必問的一句話。

“少爺,快七點了。”薛嬸踮着小腳追在他的屁股後面,小心翼翼地回答。

苗簡已不到七點半不出門,他認真研究過,從家到學校走路半個小時,八點半上課,他預付出半個小時到學校喝幾杯茶,與學校幾個教員侃會大山。他只結交領導或者有一定家底和權利的人,他瞧不起那一些咬文嚼字的、窮困潦倒的教書匠,他們只會那點之乎者也;就像他瞧不上那一些窮鄰居一樣,不僅沒有知識,更沒有見識,只會蜷縮在無買賣的鋪子裡唉聲嘆息。這點他像極了他的老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中午他一般在學校食堂吃飯,他懶得來回跑。孫香香也不讓他回家,第一爲了顯示她丈夫不差錢,第二她有時候也出去吃飯,或者出去玩。榮婆子成了她的嚮導,帶她去過日本料理店,帶她去過舞廳和咖啡屋,帶她進過大煙館。

孫香香知道抽大煙的危害,她去大煙館只爲了認識日本人,她會見風使舵,更會溜鬚拍馬屁,爲了巴結日本人,她就像到處亂飛的蒼蠅,聞到一丁點腥臭味就會撲過去。

“少爺,晚飯您想吃口什麼?”薛嬸想告訴苗簡已:火房裡沒有米了,放學回來路上買點回家。她試探了幾下不敢說。

聽了薛嬸的話,苗簡已也不回頭,舉起一隻手在他肩膀上晃了晃:“不用了,放學後,俺去酒館喝點酒,你只管照顧好少奶奶就行了,問問她喜歡吃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要整天熬玉米碴子粥,她喝膩了。”

“少爺,火房裡只有幾斤棒子麪……少奶奶說麪館裡的麪粉不能動,留着賣錢。”薛嬸雙手垂在褲子兩邊,卑躬屈膝,唯唯諾諾的樣子。

“沒有大米嗎?少奶奶喜歡吃米飯,以前在青島,她一天三頓都是米飯,瞅瞅,到了咱們苗家,一天都吃不上一頓米飯,你們就不怕少奶奶笑話咱們苗家窮嗎?”苗簡已不想聽到薛嬸在他跟前唸叨吃的,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聽。他要面子,在孫香香面前他也要面子。苗家在青峰鎮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家,還有一個麪館,而如今,有面館卻吃不飽飯,每天爲了吃的勞神費力;有一份工作,卻拿不回家一分錢,那點工資剛夠他喝酒。

聽着苗簡已蠻橫無理的話,薛嬸心裡彆彆扭扭,苗簡已兩口子就像不成熟的孩子,不僅需要別人伺候,還要別人想辦法弄來好吃好喝的,填飽他們貪饞的肚子。這是什麼道理?沒有道理。無論苗簡已說什麼,薛嬸也不敢反駁,那個少奶奶在屋裡裝睡,苗先生在他書房裡坐着喝茶。

書房的窗戶開着,厚重的窗扇在風裡上下忽閃;擦得錚明瓦亮的玻璃,返照着杏樹幹枯凋零的影子;苗先生手裡的茶已經涼了,沒有一絲熱氣,往嘴邊上送送,又拿開,把茶碗放到身旁的桌子上,想站起身來,又坐下。妻子活着時他很少發火,妻子死了,他更不想發火,發火沒有任何意義,只會惹一肚子氣,他生他兒子的氣,快二十歲的人了,還念過十幾年的學,現在又爲人師表,不僅沒有任何長進,甚至可以說沒學會做人。

苗簡已臉上露出急躁之色,他把一隻手卡在腰上,把另隻手握成拳頭頂在窄窄的額頭上,語氣調高几分貝:“薛嬸,苗家的事兒你找少奶奶商量,現在我爹也不管家裡的事情。我嗎?我有工作,我這份工作是苗家的最大收入,想保住這份工作,還要學會交際應酬,每天殫精竭慮,家裡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情最好不要來煩我,你去告訴那個丫頭,讓她把這個月分的大米都送來苗家。”

“這,她也要吃飯呀……”這句話在薛嬸嗓子眼裡轉轉。

孫香香側着身子面對着窗戶躺在炕上,她一隻手枕在耳門上,一雙狐狸眼滴溜溜轉着,院裡苗簡已和薛嬸的身影、舉止動作盡收她的眼底,兩人的對話也飄進了她的耳朵裡。

她翻了一個身,遲疑了片刻,忍不住從炕上爬了起來,穿着睡衣,趿拉着鞋子,扭捏着走到屋門口,把身體軟綿綿地斜靠在門框上。

“薛嬸,少爺說的話你沒聽懂嗎?家裡事情以後不允許再麻煩少爺,你跟我說就行,少爺讓你告訴那個丫頭,你就去告訴就行了,你還磨蹭什麼?她不聽,就讓她小心點。”孫香香盛氣凌人的話帶着一股冷氣。

孫香香最後一句話讓苗先生坐不住了,他提着長褂下襬竄出了書房,站在屋檐下,吆喝了一聲:“你們想做什麼?丫頭不欠咱們,你們、你們真的不知羞恥,都多大年齡了,還不如一個孩子,以後,丫頭送來大米,苗家也不要,薛嫂,你去告訴丫頭,以後不許她再往苗家送大米,柴草也不要,以後她與苗家沒有任何關係。”

“吆,公公大人,您這話說的輕巧,你們苗家沒有任何東西招待兒媳婦,俺忍了,俺孫香香有肚量,誰讓俺喜歡簡已呢。話又說回來了,說得起媳婦就要養得起媳婦,你們苗家用什麼養活媳婦呢?”

“你?你不是苗家兒媳婦。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們苗家不歡迎你。”

“吆,公公,您說了算嗎?簡已,簡已,你先別走,你來評個理,你父親這麼說話對不對?”

“俺沒聽清楚。”苗簡已心裡有點忌諱他的父親,雖然他做不到安老懷少,他也不敢明着與他父親犟嘴。

孫香香氣哼哼跳到院子裡,撲向苗簡已哭天抹淚:“你,你忘恩負義,你忘了在青島時,你走投無路時,俺怎麼對你的,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每天……”孫香香故意揭開了苗簡已“舊傷疤”。

這個傷疤時刻提醒着苗簡已被家人“遺棄”時,是誰對他不離不棄?

“爹,無論您認不認香香,她都是俺苗簡已的媳婦,她稱您一聲公公,這層關係也就擺在這兒了,是一家人,您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您的兒媳婦還要給咱們苗家傳宗接代呢。”

苗簡已這句話提醒了孫香香,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用右手捂住嘴巴,“咔喇咔喇”做出嘔吐的樣子。她知道苗簡已是苗家的幾代單傳,公公再不待見她,也要爲她肚子裡的孩子着想。

苗先生很希望苗家後繼有人,如果孫香香真的懷了他們苗家的孩子,心裡或多或少感到點欣慰,由此,他吞吞吐吐半天沒接上話茬,扭身又鑽回了書房。

薛嬸暗暗搖搖頭,她心裡很難過,苗先生真的變了,變得沒有自己的主見,缺少了自我意識,被苗簡已兩口子牽着鼻子走。

苗簡已驚喜地抱住孫香香的胳膊,眉歡眼笑:“你,你真的有了……”然後他扭臉向薛嬸喊了一聲:“薛嬸,你還不快去把本少爺的話傳達給那個丫頭?”

孫香香裝出害羞的樣子垂下眼角,嗲聲嗲氣:“你抓疼俺了,俺也沒去找郎中看看,不清楚,近段時間有點噁心、嘴饞。”

看着眼前這對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薛嬸用衣袖遮着臉退着走了幾步,轉身準備離去。

孫香香挑起眉梢斜視着薛嬸的背影,吼了一嗓子:“薛嬸,不用你去了,還是俺親自去吧。”

(二)

小敏揹着劈柴的身影出現在苗家麪館前,曲伯慌里慌張從臺階上跑了下來,伸出一雙大手托住小敏背上的柴草,心疼地埋怨道:“丫頭,來,慢點,放下,放下,多沉呀,以後不用再這樣了,這段時間麪館有了收入,可以買劈柴……”

曲伯的話正好被走出麪館的孫香香聽到了,一時她火冒三丈:“曲伯,您老真會說話,誰給您的權利替苗家說話的?這個丫頭不撿劈柴,您去撿嗎?是呀,麪館只有中午有點生意,其他空餘時間您去山上砍劈柴,挺好的。”

“少奶奶,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爲俺離開苗家沒地方去嗎?俺不幹了,你另請高明吧。”曲伯把肩上毛巾抓到手裡,拍打拍打他的褲子,大步跨上了臺階,繞過孫香香身旁竄進了麪館。

看着曲伯氣急敗壞的背影,孫香香冷笑了一聲,心裡說:你以爲苗家麪館離開你曲老頭就不轉了?你想走快點走,走得慢了俺還不樂意呢。這幾日孫香香去街上轉了幾圈,滿大街都是找活的櫥子,並且不要工錢,只要給個地角住,有口飯吃就行。由此她底氣十足。

小敏不想與孫香香打招呼,她討厭這個女人,不僅走路像一條蛇一樣扭來扭去,說話看他人時:含情脈脈,丟眉弄色。

小敏剛要離去,孫香香在她頭頂喊了一聲人話:“丫頭,你辛苦了。”

“少奶奶好。”小敏只好站住腳步,向臺階上的孫香香弓弓腰。

孫香香的眼珠子向四周瞟了幾眼,她想看看有沒有人,這個時候,天剛亮,很少有鋪子開門迎客。

“丫頭,少奶奶我懷孕了,胃口不好,吃不下飯,我這張嘴呀,總想吃米飯。”

“少奶奶,這個月沒有大米,只有麥麩子,等分下來,俺馬上給您送過來。”

聽到小敏這麼說,孫香香霎時暴跳如雷,聲嘶力竭地吼着:“什麼?什麼意思?沒有大米,麥麩子誰吃?你把大米給誰了?實話實說,準備給誰?你個死丫頭,學會說謊話了,誰教你的?快說。”

聽着孫香香磨牙鑿齒的聲音,小敏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風吹在她汗淋淋的衣服上,感覺到冷,一種不寒而慄的冷。偷偷往街道上撩一眼,這個時候街上沒有幾個人,有人想穿過苗家麪館門前,聽到孫香香的聲音,馬上躲得遠遠的。旁邊剃頭鋪子的門也關着。

孫香香也聽說過日本軍隊缺糧食,以後供給商戶的糧食也要限購,這買賣怎麼做呀?本以爲找個有文化、有點家底的男人就不用她再操心了,卻事事不順心不順意,總遇到倒黴的事兒。

孫香香明知道是日本鬼子發起侵略戰爭引起的民不聊生,她不怨恨日本鬼子,她卻恨眼前的顧小敏,這個丫頭不僅有手藝,還照顧兩個孩子,更能忍辱負重,街坊鄰居每每談起這個丫頭都要誇獎一番,譴責她的不是,讓她走在大街上擡不起頭。想到這兒,孫香香抓起了牆角立着的頂門槓,向小敏低垂着的頭砸下來。

躲在不遠處的瑩霞扯着嗓子驚叫了一聲:“要殺人了。”

隨着這聲驚叫,剃頭鋪子的門“咣噹”開了。

“少奶奶,這麼早,您這是與誰說話呀?”瓢爺手裡抓着掃帚出現在孫香香的眼前。

嚇得孫香香連忙收起頂門槓藏在身後,聲音顫慄:“瓢,瓢師傅,您早。”

瓢爺瞥了一眼小敏,故作驚訝地問:“丫頭也在呀?正好,林太太讓她老頭送話給你,她看護你弟弟至少要八斤米,少了這個數,她不願意,那個林老頭羞於開口,沒辦法,這個壞人俺來當,誰讓俺爺倆寄人籬下呢,丫頭,對不住了,瓢爺不怕得罪人,一句話的事兒,你聽着就是。”瓢爺舉起右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擺了一個八字。

聽到瓢爺在鋪子門口吆喝,寶兒從後院鑽了出來,看到小敏低垂着頭站在苗家麪館臺階下,像做錯事的丫頭,等着主子用皮鞭抽打,此刻孫香香手裡沒拿着皮鞭,拿着一根頂門槓,他又氣又恨又心疼。他恨刁鑽刻薄的孫香香,一個毒蠍心腸的女人;又氣瓢爺不替小敏說好話,還用話故意氣她;他心疼小敏太軟弱,太善良。

寶兒竄到小敏的身邊,嘴裡咋呼着:“敏姐姐,林伯母讓俺跟着你回家抱小九兒,咱們快走吧。”

孫香香張張嘴還想要說什麼,寶兒拉起小敏的手一溜煙跑了,看着兩個孩子遠去的背影,氣得她直跺腳,心裡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少奶奶早,今兒稀奇,少奶奶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也是,早上空氣好,彌河邊上霧氣清爽,心情也跟着大好。”瓢爺說着掄起了手裡的掃帚在地上“唰唰唰”劃拉了幾下,剎那間,灰塵四處飄散。

孫香香一臉氣惱,今兒瓢老頭說話不中聽,做事也不地道,她還在這兒站着呢,就暴土揚長地掃地,這不是禿頭蝨子明擺着討厭她孫香香嗎?可她心裡還不想得罪瓢老頭,不僅這個瓢老頭在這條街上有一定的威信,還讓大家夥兒器重,有什麼事兒都願意找他商量,讓他出主意。再說得罪了他,苗家真的一個鄰居也沒有了。“瓢師傅,俺回了,簡已該去學校了,俺去幫他收拾收拾,有時間咱們再聊。”

秋夜涼涼的,街燈闌珊,緩緩的風盤旋在街道巷尾。

曲伯的眼睛穿過敞着的店門,他看到瓢爺的身影向北而去,他也匆匆關了鋪子門,不遠不近跟在瓢爺的身後。

爲什麼跟蹤瓢爺?曲伯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心裡不怎麼喜歡瓢爺,也不願意與瓢爺說話,除非兩人走個頭碰頭,躲不開了,都是瓢爺先開口“曲大哥好”,他相應地點點頭。

剃頭鋪子不忙的時候,瓢爺就站在門口與孫香香搭訕,一個臺階下,一個臺階上,兩個人一唱一和旁若無人,就像在唱戲。不知道瓢爺是喜歡與女人套近乎呢?還是別有用意?

曲伯給瓢爺起了一個雅號:清末遺老,因爲瓢爺至今還留了一條老鼠辮子。那條辮子,有時繞在他的脖子上,像一條沒洗乾淨毛巾,灰不溜秋的;一會兒塞在他的後衣領裡,鼓鼓囊囊的,遠遠看着像在他的肩膀上多了一個大包。

這個時候街上行人不多,一個個用肩膀和前胸夾着腦袋,生怕一不小心腦袋丟了。腳步貼着街邊,身影落在旁邊的牆上,好像沒有聲音的皮影戲,出場的是沒有腦袋的、戰戰兢兢的、如履薄冰的人物;幾個耀武揚威的警察,瞪着一雙雙警惕的大眼睛,在行人的臉上橫掃着,生怕放過可疑之人。他們長得人模狗樣,嘴裡說着中國話,卻替鬼子做事;躺在牆角旮旯裡奄奄一息的、無家可歸的、赤身裸體的流浪漢在“哼哼唧唧”,老天看不下去,讓風扯着一層塵土與落葉蓋在他們的身上。

瓢爺的腳步落在酒瓶衚衕的“一文錢酒館”門前,這兒離着獅子橋不遠。酒瓶衚衕,聽這個奇怪的名字就知道這條衚衕與酒瓶有關,是,這個衚衕東西走向,西闊東窄,像一個露着底的酒瓶子;酒館坐東朝西,門口和窗戶橫對着南北街,想入衚衕必須穿過這家酒館,其實呀,在這條衚衕居住的都是酒館的家人和朋友,沒有外來戶;這家酒館自釀自賣,滯留的客人都是來品酒的,品酒的只花一文錢就能喝一兩酒,想多掏錢多喝點,店掌櫃的也不讓喝,除非你打酒回家,在自己家裡喝,喝個什麼樣子都與酒館無關。遇到不講理的客人,店掌櫃的好言相勸,實在不行就按店裡規矩辦事,胡攪蠻纏之人從此以後不能再踏進本店。

店裡夥計腰上系這圍裙,手裡抓着酒壺來回穿梭,幾個喝完酒的主顧用手指摸摸黏在下巴頦上的酒滴,放進嘴裡“砸吧砸吧”,餘味沒盡;有幾個漲着紅臉、敞着懷、晃着膀子從店裡走出來,他們沒醉,只是滿足,滿足這個光景下還能喝上一兩酒,眯眯眼睛、打個酒嗝,嘴裡哼着唧唧歪歪、不成調的小曲,顫顫巍巍離去。

櫃檯裡的掌櫃從手下的記賬簿上擡起頭,向那一些離去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客官您慢走,歡迎下次光臨。”他剛要繼續翻看賬簿,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店外踏了進來。

“瓢師傅,您好,您快請進。”

“陳掌櫃的,今兒準備二兩老白乾。”瓢爺把手伸進衣兜裡,衣兜裡傳出銅板相撞的清脆聲音。

“瓢爺,您這不是爲難俺嘛?店裡有規矩……”

瓢爺把眼角往店門口斜了斜,打斷了陳掌櫃的話:“今天俺帶來一個朋友,請他與俺一起品嚐一下老東家釀製的老白乾。”

“您,您兩位?”陳掌櫃的順着瓢爺的眼神看過去,只見曲伯一腳臺階下,一腳臺階上,他的手扶着他的膝蓋,前穹着身子向店裡張望。

“喔,那不是苗家曲掌櫃的嗎?稀客稀客,您快請!”陳掌櫃的從櫃檯裡繞了出來,滿臉熱情。

曲伯一愣神,他心裡暗暗罵道:這個老奸巨猾的瓢老頭,一個清末遺老竟然深藏不漏,故意引俺來這兒喝酒,既來之則安之,誰怕誰?

瓢爺擡起一隻大手把耷拉在胸前的老鼠辮子甩到了背後,向曲伯招招手:“曲大哥,快進來吧,不要娘們兮兮的,今兒咱們老哥倆喝二兩。”

兩個老頭找了一個靠窗戶的桌子坐下,擡起頭就能看到南北街上的光景,路燈掛在木頭電線杆子上,藏在高高的樹幹之間,撒下昏暗的光鋪在地面上,折射在行人的身上;街那邊是一條巷子,巷子頭一家是妓院的後門。

“曲大哥,聽說您要離開苗家,有這事嗎?”瓢爺說話直入主題。

曲伯皺皺眉頭,這一席話他還沒跟任何人說過,今天早上他與孫香香慪氣,向她飆了一嗓子。

“老弟想勸您一句,苗家正用人之際,再說苗先生是好人,爲了他您也要忍着,苗簡已還年輕,是愣頭青,沒經歷過大事,早晚有他吃虧的那一天,就怕他跟着那兩個女人走歪路,聽說,那個老女人還給少奶奶介紹了日本人,不知這事是真是假?”

曲伯多聰明,他往前探探頭,用一雙大眼睛盯着瓢爺的臉,小聲問:“這事俺沒聽說,她們在屋裡說話,俺沒跟着,俺也沒有聽牆根的習慣……您什麼意思呢?您是讓俺盯着點?”

“哈哈哈哈曲大哥,來,喝酒,這酒呀慢點品,越品越有味道。”瓢爺嘴裡打着哈哈。

曲伯暗暗猜測,眼前的瓢爺身份不一般?他是什麼人呢?聽他嘴裡這一些話,可以肯定不是壞人。

瓢爺的目光有意無意投向窗外,兩個萎靡不振的身影在幽暗的路燈下閃過,他們身後扭着那個老女人榮婆子。

瓢爺想起了今早上孫香香手裡的頂門槓子,如果不是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不是他及時出現,丫頭必遭傷害。根據他對那個女人的瞭解,那個女人不會善罷甘休,莫非她僱了榮婆子他們殺人?好陰險毒辣的女人。想到這兒,瓢爺“騰”站起身來,把酒杯送到嘴邊,一仰脖子,一飲而盡,把空酒杯放在桌子上,眼睛盯着曲伯,說:“曲大哥,對不住了,俺先乾爲敬,老弟還有點事兒去做,您老慢點喝,趕明兒老弟再陪您好好喝。”

看着瓢爺剛坐下就要告辭,言詞之間還帶着焦灼不安,曲伯把手裡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他的眼神拋向窗外的街道,他看到了碾着小腳的榮婆子由北向南而去的背影,這個老巫婆真不經唸叨,說到她,她就真出現了,這麼晚她這是去哪兒?她身旁走着的兩個男人是什麼人呀?看他們虛弱弱的身形像抽大煙的鬼。

瓢爺把一個銅板扔在陳掌櫃的手邊,低低說:“找幾個人幫忙,去白家。”

瓢爺急衝衝邁出了酒館,他與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擦肩而過。

“瓢師傅,找您錢。”陳掌櫃一邊吆喝着,一邊轉身撩開櫃檯後面的布簾,向屋裡兩個年輕人招呼:“快,快跟着瓢爺走,從後門走……”

”陳掌櫃的,您忙活什麼呀,俺這個大活人站在這兒半天了,您沒看見嗎?”女子揮着手裡的一塊金絲手絹走近櫃檯。

淺淺的月光撒在白家的屋頂,冷冰冰的;跳躍的老鼠“嘰嘰嘰”叫着從瓦片下躥過,尋着躲在玉米秸裡的蝗蟲叫聲而去;幾條躲在牆角旮旯裡的狗睜開了惺忪的眼角,偷窺着黑暗裡的動靜。

三個黑影出現在白家門口,他們行動詭異。

榮婆子在黑暗裡招呼:“這兒有玉米秸,快,抱到屋門口。”

“夠了,用不了這麼多。”一個男人尖細的聲音。

“不夠,多點多點。”榮婆子真是一條惡狼。

今天下午孫香香跑到了榮家,讓榮婆子想辦法殺掉顧小敏和小九兒。

“有多少好處?這可是殺人,還是兩條人命,不,三條……弄不好要吃官司的。”

“一條小金魚。你不幹,有人幹。”孫香香說着豎起一根手指在榮婆子眼前飛快地晃着。

榮婆子的眼珠子變成了鬥雞眼,聲音裡帶着激動:“小金魚?!真的?!”

“不瞞您說,在青島俺是做……那一些男人都是當官的,他們一擲千金……”

榮婆子多狡猾呀,什麼女人她沒見過?第一次見到孫香香,她就知道孫香香不僅不是純良女子,還是一個心狠手毒之人,與她臭味相投,如果她們二人沆瀣一氣,定能做出一番大事。

榮婆子“撲通”把一雙小腳跳到了地上,把墜着的煙荷包往煙桿上纏了幾圈,忙不迭地說:“少奶奶敞亮,出手大方,這事兒俺幹,俺幹。”

就這樣,榮婆子讓她男人幫她找了兩個大煙鬼,三個人趁夜色趕往白家。

“快,點火!”一片霧雲籠罩在榮婆子的臉上,黑暗裡她像一個青面獠牙的魔鬼。

一個男人從懷裡顫顫抖抖掏出了火柴,他的手在哆嗦,怎麼也劃不着火。

“笨蛋!”榮婆子伸出爪子一把搶過火柴盒,“滋啦”一團小火苗映照在她殺氣騰騰的臉上。

一個蒙面人“唰”從巷子裡鑽進了白家,直奔榮婆子。

榮婆子剛要舉起手裡的火柴,一個黑影在眼前一閃,嚇得她身子一斜歪,手裡燃燒的火柴差一點掉到地上,她不能讓它掉,要掉也要掉到柴草上。榮婆子不愧是從世面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她神亂心不亂,牢牢捏住燃燒的火柴桿,在來人大手橫掃過來的一瞬間,“嗖”扔進了玉米秸,小小的火苗從玉米秸裡鑽出來,迎着一點風“騰”飛向了窗戶。

小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一座很大的房子,房子裡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裡有好多的屋子。

前院有一間寬敞明亮的堂屋,堂屋有三扇門,三扇門都開着,裡面一把大椅子上坐着一個老太婆。

“不要偷懶!”她的聲音厲害。

順着老太婆的聲音看過去,院裡有一個姑娘好面熟,幾顆晶瑩瑩的淚珠掛在她的眼角,那不是娘嗎?小敏想喊娘,眼前彷彿有一張無形的網,把她與她的娘隔開了。

娘向她使勁擺動着雙手,嘴裡大聲地喊着:“丫頭,丫頭,別過來,別過來……”

聽着娘着急的呼喚,小敏猛地睜開了眼睛,一團火苗舔舐着窗櫺,火光映紅了屋子,嚇得她尖叫:“小白瓜,小白瓜,快,着火了!快,跑!”

白家在一瞬間火光沖天,左鄰右舍嚇得竄出了家門,通寺巷一下亂成了一鍋粥。

第三十九章魂與魄第六十三章知恩的三丫頭第三十七章天在流淚第一百零五章 明第七章 許家第四十二章血與仇第一百零二章 忍第四十八章惶與驚第十四章柳暗花明第二十六章果飲屋第二十五章 嫵媚的護士長第五章 又黑又冷的春天第四十五章美人兒愛英雄第六章惆悵第七十四章蕭瑟與凋謝第九十四章 臘月二十三第五十一章爲什麼流淚?第十七章這怎麼好呢?第十六章橫生枝節第三章父親的淚第五十六章掛在窗戶上的小衣服第四十六章一件男人長褂第三十四章顧慶坤哭了,笑了第五十章二丫頭夏蟬第四十八章惶與驚第二章 母親的不放心第一百零四章 命第三十三章酒館裡第九十六章 惶惶不安第九章 舅老爺第六十五章小鎮上第八十七章離開青峰鎮第九十五章 內憂外患第二十一章趙山楮第一百零七章 鐵漢第一百零三章 驚第六十一章自鳴得意第二十四章這件事,讓我去~第九十五章 內憂外患第六十四章丫頭做不到呀第三十二章無事不登三寶殿第三十四章顧慶坤哭了,笑了第一百零六章 星星第六十三章知恩的三丫頭第六十九章綢緞鋪子門前第九十九章 不能不說第八十二章悸與恨第七章 許家第四十七章雨小了第一章 黑暗裡的淚第六十六章好人第六章惆悵第八十七章離開青峰鎮第六章惆悵第三十三章酒館裡第九十三章 一杯茶第三十一章許家的燈亮着第三十二章無事不登三寶殿第三十章金珠兒第五章 又黑又冷的春天第八十三章秋末初冬第十五章 雜亂無章第八十六章漢奸無處不在第十一章遇到惡人第三十四章顧慶坤哭了,笑了第八十四章結冰的血第一章 黑暗裡的淚第三十一章許家的燈亮着第七十三章淚與情第七十六章險與惡第二章 母親的不放心第一百章 寒與冷第三十章金珠兒第七十八章三丫頭病了第八十四章結冰的血第六十五章小鎮上第五十四章巴爺第二十三章 女孩沃.仟溪第三十七章天在流淚第八十二章悸與恨第三十一章許家的燈亮着第二十五章 嫵媚的護士長第七十八章三丫頭病了第二章 母親的不放心第十四章柳暗花明第111章 善與惡第七十三章淚與情第一百零二章 忍第一百零九章 進門第一百零二章 忍第四十四章一介布衣第十七章這怎麼好呢?第五十一章爲什麼流淚?第九十七章 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第七十六章險與惡第五十章二丫頭夏蟬第五十五章小可憐第八章 趙媽第四十八章惶與驚
第三十九章魂與魄第六十三章知恩的三丫頭第三十七章天在流淚第一百零五章 明第七章 許家第四十二章血與仇第一百零二章 忍第四十八章惶與驚第十四章柳暗花明第二十六章果飲屋第二十五章 嫵媚的護士長第五章 又黑又冷的春天第四十五章美人兒愛英雄第六章惆悵第七十四章蕭瑟與凋謝第九十四章 臘月二十三第五十一章爲什麼流淚?第十七章這怎麼好呢?第十六章橫生枝節第三章父親的淚第五十六章掛在窗戶上的小衣服第四十六章一件男人長褂第三十四章顧慶坤哭了,笑了第五十章二丫頭夏蟬第四十八章惶與驚第二章 母親的不放心第一百零四章 命第三十三章酒館裡第九十六章 惶惶不安第九章 舅老爺第六十五章小鎮上第八十七章離開青峰鎮第九十五章 內憂外患第二十一章趙山楮第一百零七章 鐵漢第一百零三章 驚第六十一章自鳴得意第二十四章這件事,讓我去~第九十五章 內憂外患第六十四章丫頭做不到呀第三十二章無事不登三寶殿第三十四章顧慶坤哭了,笑了第一百零六章 星星第六十三章知恩的三丫頭第六十九章綢緞鋪子門前第九十九章 不能不說第八十二章悸與恨第七章 許家第四十七章雨小了第一章 黑暗裡的淚第六十六章好人第六章惆悵第八十七章離開青峰鎮第六章惆悵第三十三章酒館裡第九十三章 一杯茶第三十一章許家的燈亮着第三十二章無事不登三寶殿第三十章金珠兒第五章 又黑又冷的春天第八十三章秋末初冬第十五章 雜亂無章第八十六章漢奸無處不在第十一章遇到惡人第三十四章顧慶坤哭了,笑了第八十四章結冰的血第一章 黑暗裡的淚第三十一章許家的燈亮着第七十三章淚與情第七十六章險與惡第二章 母親的不放心第一百章 寒與冷第三十章金珠兒第七十八章三丫頭病了第八十四章結冰的血第六十五章小鎮上第五十四章巴爺第二十三章 女孩沃.仟溪第三十七章天在流淚第八十二章悸與恨第三十一章許家的燈亮着第二十五章 嫵媚的護士長第七十八章三丫頭病了第二章 母親的不放心第十四章柳暗花明第111章 善與惡第七十三章淚與情第一百零二章 忍第一百零九章 進門第一百零二章 忍第四十四章一介布衣第十七章這怎麼好呢?第五十一章爲什麼流淚?第九十七章 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第七十六章險與惡第五十章二丫頭夏蟬第五十五章小可憐第八章 趙媽第四十八章惶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