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祝臣舟
司機將車停在望川樓門外後,露露立刻推開門跑下去,我叫了她一聲,她沒有理會我,我拿起包快步追下去,在旋轉門外握住她的手,她掙扎着要推開我,可我沒有允許,無規矩不成方圓,小孩子不能太嬌縱,尤其是我這樣尷尬的身份,過於寵溺,她長歪了學壞了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太過嚴厲,她怕我厭我陳靖深會很爲難,所以我必須把握好這個度。
我略帶責備和生氣對她說,“陳露露,你要來找你父親,我帶你過來,但如果我弄丟了你,就是我的錯,你父親會怪罪我,那麼以後我再也不會答應你任何要求。”
露露大約有點害怕我略帶嚴肅的臉,她安靜下來,任由我牽着她的手進入大廳內,這邊我曾和他來過兩次,所以對待內部構造比較清楚,我婉謝了要招待我的禮儀,直接帶着露露上了二樓。
二樓左排都是單號,右排爲雙,我走到第三扇門口,看到標牌註釋爲206,我站着的位置和門之間有一個休息室,陳靖深的助理正坐在那裡用電腦交待土地局方面的公事,他看到我起身,非常恭敬的打了招呼,我指了指門,他會意對我點頭,“陳局和巨文集團的總裁在這邊會面談事,您現在可以進去。”
我朝他道了謝,按照我們之間身份,我是沒有必要對他謙卑的,但我不是陳靖深妻子,我只是一個還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女人,我必須討好周全他身邊每一個能和他說得上話的人,才能不被暗中否決,塑造我美好的口碑。
我牽着露露站在門口,發現門並未關好,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正要敲門,忽然聽到陳靖深說,“進來吧。”
我嚇了一跳,好像做賊被發現一樣,面前的門被我用一根手指緩慢頂開,光線比較昏暗,紅木方桌上擺着兩份茶盞,中間是一些精緻的菜品,陳靖深坐在靠近右側的位置,對面椅子空着,椅背上搭着一件銀灰色西服,茶冒着白色的霧氣,空氣中流轉着濃香。
露露在我觀察雅間的時候掙脫開我的桎梏,奔向陳靖深,蹭在他懷中喊着爸爸,陳靖深是一個非常注重事業和儀表的男人,他最厭煩在他應酬和工作時有人打擾,但露露除外,他對她幾乎是無條件的縱容。
他們父子兩個人說了一會兒,陳靖深這才擡起頭對我說,“你在家裡帶着她,辛苦了。”
我搖頭說不會,他目光在我身上流連,“這身衣服很好看。”
他突然眉頭蹙起來,落在我手腕的一片紅,他朝我伸出手,讓我過去,我走到他面前,他動作非常輕柔的撫摸了一下油泡四周的皮膚,“燙的嗎。”
我將手抽回來,“我想做午餐,不小心燙的。”
我沒有說露露大哭驚了我纔會這樣,和孩子計較沒有必要,我自己都覺得很小氣。
他臉上有心疼閃過,“怎麼不上藥,去醫院看過嗎。”
他在我沉默中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們現在過去,我和祝總說一聲,改日再約。”
他說完就要站起來,我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又將他狠狠推回去,“公事要緊,反正也這樣了,早去晚去都沒有說什麼差別。”
他看了我半響,我在他異於往常的注視下有點不好意思,他最終笑了一聲,那目光是他從沒有對我有過的賞識和溫柔,可能覺得我不曾恃寵而驕,非常識大體。他又垂眸問露露,“你有沒有讓沈阿姨生氣,她對你好不好。”
露露咬着嘴脣,掃了我一眼,我被她看得忐忑,我分明對她很好,但如果她撒謊,我根本無法辯白。
陳靖深大約知道我的傷和露露有關,他用筷子架起一塊糕點,餵給露露吃,語氣很鄭重說,“你已經懂事了,要對長輩有該有的尊敬,這是爸爸一直教你的。”
露露辯駁,“她燙了和我沒關係。”
陳靖深臉色有些發沉,“沈阿姨不是莽撞慌張的人,除非你恰好鬧脾氣大哭,她纔會傷到自己。”
露露低下頭,一言不發,咀嚼着口中的糕點,陳靖深語氣緩和了一點,“爸爸在這裡和人談事,不能陪着你,你和沈阿姨在樓下的休息區等爸爸結束公事,好嗎。”
露露本來就心虛,聽到他給自己臺階下,立刻點點頭,主動從他腿上爬下來,走到我旁邊,握住我的手,陳靖深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張開的薄脣忽然又闔上,目光越過我頭頂,看向我身後的位置。
我隨着他目光轉身,逆着走廊內的燈光,一個非常高大略瘦的男人站在門口,空氣中拂動着山茶花的清冽香味,他的臉我瞧不真切,只隱約看到輪廓非常剛毅,他身上的襯衣白得發亮,精緻的沒有一絲褶皺和灰塵,他凝視了我片刻,大約察覺到這樣角度我看他的臉是一片模糊的金色,他不知出於什麼想法,忽然微微側過身體,他的那張臉在我視線裡變得逐漸分明。
我好像在哪種渠道見過他,覺得這輪廓很熟悉,但就是叫不出名字,他的長相不是大衆化,並非很平的臉相,而是曲線突出,很飽滿英挺。
他眼底有細小的摻雜着驚濤駭浪的漩渦,在我們對視的幾秒鐘內,他沒有任何動作與表情,可眼神卻飽含深意,似乎在思考謀劃什麼,良久我聽到他對坐在椅子上的陳靖深說,“這位是陳夫人嗎。提前不知道會來,連一份薄禮都沒有準備,實在太失禮。”
我回過神來,他朝我微微頷首,我還給他同樣的禮節,他掠過我進入雅間內,坐在那個靠背上掛着西服的椅子中,陳靖深爲他斟了一杯茶,“那是我和亡妻的女兒,這位是我未婚妻。”
陳靖深對別人給予我的介紹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同樣我的脊背也挺得更直了些,我不經意看向那個男人,他脣邊掛着一抹很趣味的笑意,“陳局長未婚妻非常年輕。一直聽說您獨身至今,撫養幼女,原來也有金屋藏嬌。”
他說着話又將目光移到站在我身旁的露露臉上,“令千金也非常可愛,眉眼和陳局長如出一轍,將來長大勢必也年輕有爲,也許能做陳局長的接班人。”
“女孩子平平安安長大是父母的心願,我不希望她接班我,男人的天下女人闖起來太辛苦。”
那個男人握住筷子,他的手非常大,骨節很深,他夾了一塊紫甘藍,放在面前的小蝶內,吃相極其優雅斯文,他用方帕蓋住嘴脣咀嚼到嚥下,“陳局長不如請未婚妻和女兒一起坐下用餐,我不介意。”
陳靖深將視線投向我,在等我說話,我搖了搖頭,“不打擾你們談事。”
我說完後,那個男人趁着陳靖深垂眸夾菜的功夫,忽然偏過頭來,他深邃如鷹般的目光若有若無掃過我,便重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