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不要臉
我離開醫院後,一連半個多月都沒有再見過祝臣舟,除了蘇玫到醫院做b超告知我祝臣舟在一個星期前不遵醫囑強行出院,我對於他任何消息別無所知。
不過我也沒有閒着,利用這段時間我安排好了露露,將她從學校內退學,送到了韓豎那邊,徹底遠離海城,只有她不在我身邊,我才能不被別人握住一絲軟肋,那麼誰也奈何不了我,除非索要我這條命。
我去學校帶走露露送她去機場那天,海城下着小雨,溫度非常冷,我蹲在地上給她裹棉服,她一言不發低垂着頭,我以爲她只是不捨離開這座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可當我看到她滿面淚痕,小手握住我指尖時,我才明白其實她早已清楚自己父母雙亡的現實。
孩子的世界再孤僻任性也很脆弱天真,她把我看作親人,這個世上唯一還和她父親有過牽扯的親人,她並不願意離開我,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去接受一羣陌生的人,儘管韓豎和家人都會對她非常好。
我抱住她嬌小瘦弱的身體,我同樣紅了眼眶,我已經很久不允許自己這樣感性,在陳靖深死後,我就像一個時刻戰鬥的將士,一秒鐘軟弱和退縮的時間都不敢給自己,但這一刻我和露露都在哭,她是一個孩子對於陌生未來的惶恐與對親人的不捨,我是對於生死未卜輸贏未知的茫然和孤軍奮戰的壓抑。
我對她說,“阿姨答應你,等我做完要做的事,一定接你回來,我們和爸爸一起,好好的生活。”
露露抽泣着用手抓住我一縷頭髮,“爸爸還能回來嗎。”
我所有堅強和強顏歡笑都因爲她這句天真的話而變成洶涌淚水,我將臉埋在她細瘦的脖頸,哭得天昏地暗。
如果他還能回來,那該多好。
可這世上怎麼會給人真正贖罪的機會,所有的罪孽與瘋狂,都將在最後面對血淋淋結果時,或哭或笑埋單。
可我不忍打破她對於親情的美好幻想,我怎樣也說不出口那麼殘忍的話,於是我撒了一個充滿善意的謊言,我說,“爸爸會回來,一定回。”
露露臉上掛滿淚水,擠出一個無比可愛的笑容,“沈阿姨,你一定要來接我回家。”
我將自己額頭貼在她滾燙的小臉上,我嚥下那句最淒涼的話,我無法告訴她我不知道沈阿姨還是否可以等到那一天,但我會拼盡全力給你最好的生活。
送走露露後,我將陳靖深名下的兩套別墅全部變賣,由於我出手很急,價格被買家壓得非常低,按照正常市價大約在兩千七百萬左右,但最後敲定僅僅兩千萬。
我將這些錢全部存入一個新開的賬號,叮囑陳靖深在市局最信任的一名下屬,爲露露公證後保存,一旦在未來我發生任何意外,這筆錢她是唯一受益人。
我委託陳靖深美索的行政助理聯繫了崔興建和藺如兩位股東出來喝杯咖啡,藺如臨時被祝臣舟派到香港公幹,聽說是去洽談一個樓盤項目,和政府分擔利潤,背景龐大,自然是非常看重,而海城只有崔興建而那位權總監還擔任重要事務,也是我唯一可以拉攏的黨羽。不過權總監被我在股東大會上進行過人身攻擊,並且他的個性應該是很喜歡記仇,想要再拉攏過來並非易事,但是崔興建對於權力的欲/望非常膨脹,如果我用一些鮮美誘餌對他進行引/誘,他能夠和我走在一條路上的可能性倒是有些把握。
在美索內部推翻祝臣舟,只能將除他之外最大份額的幾位股東全部招至我麾下,否則贏這個字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我瞭解到崔興建非常喜歡吃鹿茸,並且經常搭配以胎盤補酒來強健身體,我託了蘇玫聯繫她在一中心和婦產醫院的熟人,搞了一些剛出母體的胎盤來,送到專門的釀酒廠,加入不少貨真價實的昂貴補料,泡製成爲營養價值極高的酒品,再配以精美包裝,便根據助理髮給我的地址趕到了崔興建今天會出現的地方,唐拉薩秀酒店。
其實我來這邊就是打個賭,這些東西是否會入他法眼我不擔心,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誠意十足的笑臉人,關鍵在於他肯不肯對我稱臣,自古以來男人的傲然氣節便是凌駕在女子之上,他們思維和認知內,女人是附屬品,是內眷,只能生活在閨房或者宅院,沒有資格到外面佔據一席之地,即使發展到現在階段,仍舊在大部分人心中根深蒂固,女子相夫教子,男人馳騁社會,讓頗有能力和權勢的男人依附在一個年輕女子下面,有點啼笑皆非。
我坐在酒店一樓休息大廳等了片刻,我一直覺得門外有輛車非常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但我始終在記憶裡對不上那陌生的車牌號,我一直在看時間,並且到前臺詢問了有關登記問題,前臺出於保密顧客資料,並沒有告訴我具體房號,只說並沒有崔興建這個人的紀錄,但我在昨晚凌晨入住一欄內看到了他女秘書的名字。
我目光在阮冰冰三個字上怔住,我正要拿起來仔細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女人和男人打情罵俏的笑聲,那聲音酥媚入骨,聽得我脊背不由發冷,我轉過身看向那聲音的來源處,崔興建正被一個嬌俏女子挽着手臂朝前臺走來,他不經意看到我後,臉上的笑容瞬間便僵住,整個人都想被施了法術,完全定格。阮冰冰察覺到他的不自然後,也將目光朝我投來,她在股東大會上見過我一次,時間相隔不算久,所以立刻便認出來,她本能將五指鬆開,甩掉了崔興建的手臂,迅速朝一側走去,留給我一個背影,然後便隱沒在走廊,不知去處。
阮冰冰離開後,崔興建明顯不再那麼拘謹和尷尬,好像所有證據都煙消雲散一般,他笑着朝我點了一下頭,“陳夫人也來這邊住?”
他說完看了一眼我手上提着的禮盒,猜測我不像是入住或者退房,他有些拿捏不準,便看着我不說話。
我望了望阮冰冰離開的過道,我語氣帶着深意說,“阮秘書一看就非常有生活,不耽擱不辯解,其實離開讓對方抓不到任何盤問機會纔是最明智的脫身選擇,崔股東慧眼如炬,挑上了一位好秘書。”
崔興建臉色有細微尷尬,不過我沒有糾纏這個問題,畢竟男上司和女秘書那點事,在一些公司並不少見,雖然不至於像百姓想的那樣普及,但說有一部分也不算誇張,又不是天方夜譚,揪着不放只會讓崔興建對我更加防備和疏離。
我指了指酒店旁邊的咖啡廳,我語氣試探說,“崔股東如果不忙,我請您喝杯咖啡,提神醒腦,而且那邊環境我之前去過,非常別緻安靜,適合我們聊聊。”
崔興建垂眸看着自己鋥亮的皮鞋腳尖思索了片刻,他婉拒說,“恐怕不方便,美索如今易主,而我是跟隨陳總的老部下,您又是他遺孀,我們私下接觸,被別人看到,恐怕會讓祝總產生懷疑,認爲我們在聯合算計他。現在可是敏感時期,官商不知聽到了什麼風聲,在互相勾連這方面查的不知道有多緊,爲了公司利益和聲譽,陳夫人還是不要約我聊了吧。”
我笑着說,“其實清者自清,渾濁的人站在陽光地下淨化自己,也不見得能有什麼效果,主要看我們自己是否行得正坐得端,如果崔股東都認爲我們聊天都成了勾結,那麼我這樣敏感的身份,是否就應該自殺以謝天下?”
崔興建扯出一絲笑容,他走到前臺那裡告訴對方退房,從口袋內摸出煙來抽,他不走,也不主動開口,就這樣和我故作糊塗的僵持着,我早就料到他是一隻老狐狸,只是沒想到這麼難搞,軟硬不吃柴米不進,即使被我撞到了和下屬姦情,仍舊面不改色,好像拿準了我不敢得罪他和他撕破臉,這樣的人最難贏,他擅長纏鬥,一點點將你勒緊,整個過程不動聲色。可如果拉攏過來,我將如虎添翼。
我正在想該怎樣把他騙到咖啡廳,是否要把禮物遞過去,崔興建指尖夾着的香菸忽然跌落在地,他目光凝固看着我身後,嘴脣一開一闔,要說什麼可始終不曾發出聲音,我覺得奇怪,也順着他目光轉身看去,只見阮冰冰滿臉尷尬跟在祝臣舟身邊,從偏門方向過來,她看着崔興建,動作極輕朝他搖了搖頭,然後便迅速垂下臉,非常安分在祝臣舟身邊走來,我萬萬沒想到助理好不容易查找到了崔興建下落,給了我一個絕佳機會堵住他,卻被祝臣舟橫插一腳,怪不得我覺得那輛車非常眼熟,正是他開過一次的法拉利座駕。
祝臣舟對於我也在這裡絲毫不驚訝,可他擅長做戲,見到我便說,“沈小姐也在,真巧。”
我哼了一聲,心裡全是懊惱,錯過這個機會再想逮住崔興建不知道有多難,他勢必會躲着我,讓我連毛都搞不到,更不要說有這樣近水樓臺的接觸。
所以無論如何,今天我也要把祝臣舟支走,絕不能被他攪黃。
我在祝臣舟幾乎要靠過來的前一秒,主動將身體迎上去,隔絕在他和崔興建之間,“祝總房產多得驚人,怎麼也到酒店來住了。”
祝臣舟笑而不語,那名前臺見到他後,立刻從抽屜內拿出一摞紅色紙皮的文件,繞過桌子來到他面前說,“祝總,大廳和客房部所有資料報表都在這裡面,財務和餐飲方面,需要我通知吳經理嗎。”
祝臣舟接過那些東西轉手交給了隨行的龐秘書,“再說,今天我不是爲了這些事過來。”
崔興建非常驚訝看向阮冰冰,後者同樣無奈而懊惱的點了下頭,原來這家薩拉雅秀是祝臣舟名下產業,也就是說,崔興建到底在這邊住過多少次,帶了哪些女人,他都一清二楚。包括任何在海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私下的醜事,只要踏入薩拉雅秀的門,便在他的掌控之中。
酒店並不是他賺錢的來源,而是他一雙暗夜下的透視眼。
祝臣舟似笑非笑對崔興建說,“崔股東不在美索打理事務,來這邊是有應酬嗎。哦對了,你的秘書鬼鬼祟祟從後門跑出去是什麼緣故,她太匆忙撞上了我,我還以爲是被什麼壞人追趕,問她她支支吾吾,崔股東給我個解釋?”
崔興建臉色已經非常難堪,他眼神閃爍說不出個所以然,祝臣舟又將目光落在我手上提着的胎盤酒上,他頗爲驚訝說,“沈小姐竟然也記得我生日,是來給我送禮嗎?這麼貴重我怎麼能收。”
我咬着後槽牙在心裡咒罵他不要臉,祝臣舟無視我臉色毫不謙讓將我手上的禮盒親自接過去,他仔細看了包裝內的東西,“太貴重了,不過沈小姐親自來送,我也不好拒絕,這份心意我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