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在展覽廳之後, 我很久都沒在家裡見過湮明。
不知道他是有意逃避還是我們兩真的作息時間很不相同,反正,我每天去公司, 上班下班, 都沒有見到他的蹤影。
過了好幾天, 李秘書才告訴我, 湮明最近一直在各地視察酒店翻新工作, 見不到人也是正常。
這陣子,湮迪小朋友被婷婷接去合院,說要讓他安心學習書法, 培養學院派氣質。
我知曉這件事情後,十分同情我的寶貝兒子。想想, 要讓一天到晚活蹦亂跳的湮迪靜下心來練書法, 那實在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
不過, 也因爲這些事情,我一個人住這麼大間的房子, 過得十分清淨。
直到那天晚上刑銳的突然來訪。
也不知刑銳是否故意挑在這個湮明不在的時候過來找我,總之,他這次的隻身到來還真是讓我覺得十分驚訝。
一進門,他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一下坐在了沙發上,眼神銳利地看着我, 沒有給我任何緩和的機會, 就對我說:“藍小姐, 我相信你也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
就算我對人情世故再不察, 刑銳從湮龍去世後就一直三番五次地來找我, 我當然知道他得目的。
我還是很有禮貌地端了一杯茶給刑銳,慢條斯理地說:“如果你是想問我關於我手上股份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相信你已經知道我的答案了。”
刑銳端起茶杯,看了看,卻沒有喝,然後說:“藍小姐,你跟湮龍也好幾年了,你應該知道我的底線。”
我在刑銳對面坐下,靜靜地看着他好一會,然後說:“就是因爲和湮龍在一起那麼久了,所以才知道您不會對不起湮龍。”
其實我並不是很瞭解湮龍和刑銳之間有怎樣的恩怨糾葛,但是,對很多事情,還是有一些耳聞。據說當年刑銳曾經欠過湮龍恩情,要不然,黑白兩道都呼風喚雨的他,也不可能只屈居龍祥酒店的一個握有少量股份的董事了。
而且,湮龍經營龍祥的這麼多年,特別是最後兩年湮龍病重,龍祥的大小事務基本上都由刑銳負責。那時候,也不見刑銳有什麼大的動作。所以我想,刑銳也應該算是一個知恩識大體的人吧。
倒是最近,刑銳終於展現了他對龍祥的野心。又或者也許是湮明的作風逼得太緊,刑銳爲了自保,開始有了動作。
刑銳把茶杯一放,那力道差點弄碎了茶杯,然後眼神直直地看着我,說:“藍小姐,事不過三,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這個事情,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
我看着刑銳,忽然覺得他如豹的眼神中透着濃濃地威脅。
我心裡卻懶得在意。
如果我還是對原來記得不真切,我可能真的會對他的威脅感到害怕。
可是,我腦中卻記起了原來,記起自己有好幾次都差點直面死亡。那些經歷,也讓自己覺得,很多事情,根本沒有那麼可怕。
刑銳起身準備離開,忽然又回頭對我說:“藍小姐,我曾經就聽說湮龍想要和墨洛克合作,但是遲遲沒有決定是因爲你。不知道有沒有這個事情?”
我搖搖頭,不明白他爲什麼會提到這件事情,於是回答:“刑董事您肯定誤會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和墨洛克合作一直是湮明的想法。”
刑銳面上一笑,又緩緩地說:“藍小姐,最近我還聽到一些風聲,說你負責的那個珠寶展上,那個墨洛克的皇室之寶,希望之星的鑽石是贗品,不知道藍小姐你聽到這些議論沒有。”
我聽了,心裡一驚,表面上卻不懂聲色:“刑董事,如果這話給墨洛克那邊的人聽到了,可不太好吧。”
刑銳聽了,沒有再回答,只是漫漫一笑,笑得神秘難測。
送走了邢銳之後,我心裡忽然覺得不踏實。
那個刑銳,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情?
我一個人坐在臥室的梳妝檯邊,思前想後,望着鏡子出神。
好久,我低下頭,打開梳妝檯的抽屜。
那裡面,躺着那曾經不明來歷的銀質的密碼盒。
我想到了很多年前,我救穆塔的那個晚上,在湖邊遇到的人。
當時,那個奄奄一息的人拉着我的腳,把這個盒子給我,要我儘快交給穆塔。我卻把這個盒子看成了一個普通的鐵盒。
許久以後,這個盒子被打磨光亮,銀色的材質和上面的油橄欖圖案才重現天日。
可是,這麼多年,我不記得這個盒子裡有什麼。
每次看見它,我只有靜靜地看着,輕輕地撫摸。
但是我卻堅信,它在我的生命中舉重若輕,不然,五年前,瀕死的我,被湮龍發現時,也不可能手裡死命地拿着這個東西。
我拿起盒子,擺弄着這個盒子上的密碼鎖,卻還是記不起開啓的密碼。
我嘆了一口氣,把盒子放回原處,然後起身,洗漱完畢,上牀睡覺。
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牀頭的電話大作,一直響個不停。
我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急促的聲音:“你們家着火了,趕快逃生。”
這個聲音讓我猛地驚醒,這才發現家裡已經是警鈴大作,而且煙霧環繞。
我咳嗽得不停,煙霧嗆得我眼淚直流,頭也開始有一點昏昏沉沉。
這時候,我迷迷糊糊地覺得睡房門被推開,一個人闖了進來,可是我卻看不清楚那個人是誰。我感到那人走近我,在我還沒說話之前,用一塊牀單把我裹了起來,並拿了一條溼毛巾敷在我的臉上。
我卻神經似的想把那條毛巾拿走。
耳邊卻忽然傳來那人惡狠狠的聲音:“拿毛巾捂住嘴,別亂動。”
聽到這個聲音,我昏沉的腦袋有一絲的清醒。
天,居然是十多天沒有回家的湮明!他怎麼來了?居然比救火隊員還快。
我想說話,卻又聽到他的警告:“別說話,儘量控制呼吸。”
他打橫將我抱起,迅速地穿過煙霧瀰漫的長長的走廊和樓梯。
湮明抱着我的雙手讓我覺得很踏實,我靠在湮明的肩膀上,不住地咳嗽。
猛然,我想起那個銀質的密碼盒,於是揭開溼毛巾,對湮明說:“讓我回去,我有東西放在臥室了。”
湮明可能開始在憋氣,聽到我說話,想說什麼,卻被煙嗆得咳嗽了幾聲。
咳嗽完之後,他說:“天嫵,我得先把你救出去。什麼東西,我回過來幫你拿。”
我不住地搖頭,掙扎了一下,大聲地說:“湮明,讓我去,你不知道是什麼的。”
湮明卻沒有理會我,繼續大步往屋外走。
我手抓着湮明,邊咳嗽邊對他說:“讓我回去,湮明,那個東西很重要。”
可是說完,不知道是因爲煙霧的關係還是怎的,我的眼淚不止,眼睛也越來越模糊,居然慢慢地昏睡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
我側頭,發現長的輸液管正紮紮實實地固定在我左手手部的血管上。我用空着的右手按了一下護士零,不多久一個護士就進來了。
她熟練的幫我檢查了輸液瓶並幫我量了一□□溫,然後對我說:“有親屬要見你。”
我側頭,想看看那人是誰,一個聲音卻先一步傳到我耳裡:“伯母,沒見到你的繼子,很失望吧。”
在我還來不及搭話之前,他又說:“伯母,你最近怎麼回事?我聽說你這幾天時間,就暈倒了兩次,而且這次居然還是從火災中死裡逃生。”
我搖搖頭,沉默了一會,才淡淡地說:“你不要上班嗎?”
那個說話的人卻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坐在我的病牀的一角,對我眨眨眼,說:“你的繼子在你這賠了你一個晚上,今天早上實在沒辦法要去上班,就讓我代勞了。”
我看着鍾家亦,想到是湮明救的我,問道:“湮明怎樣?”
鍾家亦調侃地說:“房子塌了,他爲了救你,自己傷了幾根肋骨,腿也斷了,還重度燒傷……”
我打斷了他的話:“就這樣了還去上班,我的繼子還真是敬業。”
鍾家亦終於收斂了玩笑的嘴臉,老老實實地說:“他受了點輕傷,昨晚也就草草包紮了一下。”
我沒有繼續問什麼,倒是鍾家亦又開始說話:“伯母,我可是聽說你繼子不顧自身安危的到火災最嚴重的你的臥室去救你,而且還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在你的病牀旁邊守了整整一個晚上,你怎麼就沒一點感動的感覺呢?”
我看了鍾家亦一眼,沒有說話,心裡卻一點也不像表面上那麼淡定。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當時我知道發生火災並且看到煙霧繚繞的時候,我還以爲自己可能會真的就死在那裡,可是真的沒有想到,湮明居然會來救我。
那麼大的煙,我都不知道他是怎樣準確的找到我的。
而且,他這幾天不是總在外地嗎?爲什麼昨天晚上會回來?
鍾家亦又插話:“伯母,說說話吧。湮明特別交待讓我一直陪着你,等到他來,我纔可以走。你說,這麼久的時間,我要是沒人陪我說話,那會有多鬱悶。”
我無奈地說:“鍾家亦,有沒有人說過你話很多?”
鍾家亦聽了這話一愣,隨後又一笑,但我總覺得他的這一笑邪魅得異常:“伯母,那也要看跟誰說話。有的人,我一句也不會多說。”
我看看鐘家亦,他臉上的笑忽然就轉成了調侃。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不瞭解鍾家亦,他外表是絕對的花花公子,英俊,精緻,又愛名牌;行爲也是絕對的花花公子,愛搭訕女生,卻又紳士體貼;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事情。
和他在一起,都是八卦別人,或者自己被八卦,卻很少能聊到他的事情。
今年的貴公子榜把鍾家亦從外到內分析了一個徹底,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這個男人的雄厚背景以及和他傳過緋聞的女人們的雄厚背景。
當時貴公子榜對他的評價是,外表多情,內心專一。我記得我看到的時候差點沒暈倒,這個男人,那些編輯怎麼就能透過現象看本質,說他是專一?
心裡真的還積累了不少的疑問,於是問道:“要不,你說說你的情史?”
鍾家亦先是一愣,然後大笑:“伯母,我能有什麼事情?如果你實在想聽長篇連載故事…”他一頓,想了想,提議道:“要不,我給你講講哈里波特?”
我暈。
我索性一閉眼,眼不見爲淨。
可是,我終究在和鍾家亦催眠般的談話中迷迷糊糊睡着。
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了湮明。他坐在病房的沙發上,前面的茶水桌上擺了一堆的文件正待批改。
我輕輕一動,想要說話,他卻先一步從文件堆中擡起頭來,剛好與我眼睛對上。那一刻,我心頭有一些微動,彷彿瞬間忘記了自己需要說些什麼。
“怎麼了?”他輕輕地問。
我搖搖頭,想起了自己想說的話:“沒什麼,就想跟你說謝謝。”
湮明聽了卻嘆了一口氣:“天嫵,作這件事是出於我的真心,你不用謝我。”
一句話,讓我一下子不知說什麼好。
湮明又輕輕地問我:“天嫵,這幾天刑銳是不是又找過你?”
我點點頭,問湮明:“你不會覺得這次火災和他有關吧?”
湮明回答:“不一定,他這樣對你,對他自己也沒有好處。可是,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我想了想,腦袋裡忽然記起一個重要的事情,不顧手上的針管,想爬起來,卻被湮明阻止:“天嫵,你幹什麼?”
“我要去找那個東西。”
湮明搖了搖頭,說:“天嫵,我去過了。你的臥房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沒有看見你說的那個東西。”
我心裡一涼,問到:“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湮明說:“天嫵,你要找的,不就是那個銀質的盒子嗎?”
我一驚,看着湮明,又問:“你爲什麼會知道?”
湮明也看向我,眼神很柔和,語氣很緩慢:“天嫵,很多事情,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我聽了,心裡微微一動,低下頭,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
好久,我對湮明說:“這次的火災和邢銳沒有關係。”
湮明顯然有些疑惑:“天嫵,你怎麼這麼確定?”
我苦笑一下,一字一句地說:“應該是那些人放的火,是爲了那個盒子,爲了那個盒子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