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第一天,當我穿着工作服往前臺一站,身邊的人就開始有些驚嚇:“夫人,您怎麼來做這個?”
我側頭,發現是一直負責接待工作的小琴,一個娃娃臉笑容甜美的女孩。她是在我嫁給湮龍的那一年招進來的,其實是爲了頂替我的位置。後來,我和湮龍來這家酒店,總會看見她。剛開始還以爲她是一個實習的大學新生,後來才知道她的孩子都有五歲了。哎,歲月對這個女人可真是優待。
我對她一笑,溫和地說:“小琴,以後別喊我夫人了,叫天嫵吧。而且我現在又恢復了原來的職位,以後和你一樣,負責酒店前臺的接待工作。”
“可是夫——,哎,怎麼會讓您來做這個?”小琴仍然是滿臉不解。
我正想解釋,忽然一道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工作時間是不允許閒聊的。”
不用擡頭,我都知道這個冷漠沒有人情味的聲音就是安排我這個工作的大老闆。怎麼湮龍的溫文爾雅他的兒子沒有學到一分?我和小琴連忙站好,規規矩矩地鞠了一個躬,說:“董事長好。”
湮明沒再理我們,可我卻敏感地覺得他在經過身邊的時候,眼睛掃過我一眼,弄得我的心心驚膽戰地一跳,經過這次的貶黜之後,我還真擔心什麼事情一不對勁會得罪了這個大公子了。
等他走遠了,我才舒了一口氣。衣服卻被一個人一把抓住,我擡頭一看,是領班吳麗。
原來我剛來酒店做前臺服務的時候,她可正是我的頂頭上司。當年,她對我很是照顧。我對她印象也一直很好。她是一個挺幹練的女人,年齡雖大,但經驗豐富,而且激情絕不亞於現在剛來工作的年輕人。現在,她滿臉無解的悄聲問我:“夫人,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老實回答:“吳姐,現在的董事長安排的,我又做回原來的老本行了。”
吳麗看了看我,又轉頭掃了掃周圍,見沒人,邊走到我面前,說:“前董事長的這個兒子怎麼回事?我剛纔聽到好多議論呢,說什麼他一接任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還增加了很多人事變動。這已經讓老董事們很不滿了。”
我聽了,首先很感謝吳麗這樣的肺腑之言,可又嘆了口氣,心裡無奈地想着,湮明的能力強,但是他的作風完全沿襲着國外的雷厲風行,可這樣卻不適合國內。而且董事會那幾個其他的成員,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我問吳麗:“他都做什麼了?”那天的董事會我可沒有參加。
吳麗又看了看周圍,纔在我耳邊說:“我也是聽說,這個董事長要實行管理人員新的選拔制度,所以很多高級管理都需要重新應聘。而高級管理中很多人都是董事會成員的親戚朋友,這對他們可是爆炸性新聞。”
“那些老總,重新應聘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吳麗搖了搖頭:“據說新董事長準備招聘很多歸國酒店管理精英,這次從拉斯維加斯回來,他不就帶了一個朋友過來?到時候,這些原來的管理人員肯定會有一大半被辭退。”
我終於明白了事態的嚴重,也不得不佩服湮明的果斷決絕。
我又問道:“現在不滿的人很多?”
“董事們和高級管理們現在肯定不會說什麼,但心裡的不滿是肯定的。”吳麗說着,自己也嘆了口氣。然後又說:“不過,新人肯定對這個改革很高興。”
我點點頭,想着,有時間我還是應該和湮明反映一下這些事情吧。這些事情鬧大了,總是不好辦的。
晚上回到家,我看着空蕩蕩黑漆漆的客廳,忽然覺得有些感傷。
今天湮迪參加學校組織的登山活動,不會回來。而湮明也經常不會呆在客廳,所以房子顯得有些冷清。記得湮龍在的時候,即使這個房子再大,每次我回家,都是燈火通明的,那樣讓人覺得十分溫暖。可現在,我知道湮明在家,可依然覺得有些寂寞。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今晚和湮明談一談。我走向書房,那個房間燈亮着,我想湮明應該在那個房間。我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裡面卻沒有響應。我於是輕輕地推開了門,走進了書房。這個書房很大,佈置裝飾卻和湮龍在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中間那張原本被清理德很乾淨的巨大書桌上被堆滿了圖書,我也是走進了之後纔看見正伏在書桌上休息的湮明。
我想他最近也是爲改革的這件事累了,白天要不停的開會,視察,晚上要處理很多文件,他應該最近都沒有怎麼睡着。我輕輕退了出去,想了想,又跑去臥室幫他拿了一條薄被,再次走進書房,輕輕地將薄被披在他的身上。可這一下,卻把他弄醒了。
他猛然探頭,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也愣愣地看着他。我們都沉默了幾秒鐘。而在這幾秒鐘的時間內,我忽然更深刻的覺得,湮迪說得話真是至理名言,我的這個繼子還真是挺養眼的。雖然第一次見到他,我就覺得他十分英俊,可今天晚上,在這個書房暗黃色的燈光下,他的輪廓更加顯得英挺,尤其是那雙眼睛,如果是小一點的女生,絕對會把自己的魂都賠進去。
我咳嗽了一聲,終於打破了沉默。這一生咳嗽也讓我頭腦清醒起來,終於記起我要說些什麼。
“我聽說,最近你在進行人事改革?”我其實一點也不確定湮明願不願意和我討論這個問題,但是我必須表示得比較專業,比較誠懇。
湮明顯然沒有想到我會說這個,他沉默了一會,說:“只是在計劃中,還沒有執行。”
聽了他的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謝天謝地他居然願意和我進行工作中的交流,可後面的一句話卻又讓剛纔的一絲希望破滅。
只聽見他說:“其中也包括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我不否認我聽了這話非常有一種勸自己以後再也不要做給他送毯子之類的傻事的衝動。但我還是安慰自己,不要太計較這些東西,然後以我自己認爲最平淡的口吻建議道:“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做得緩慢一些比較好,太快的話會在酒店管理內部產生很多問題,那樣也不會是你所希望的。”
湮明沒看我,卻沉默了。我理所當然的認爲是我的建議讓他在思考。於是繼續說到:“特別是刑董事那邊,他在□□白道都有背景,弄得不好,可能會出亂子的。”
然後我也想想自己沒有什麼再對他說的了,於是轉身準備離開書房。
忽然,湮明淡淡地開口:“你週三單獨和邢銳吃了一個飯?”
我猛地頓住,心想,這個人,消息怎麼這麼靈通?
我點點頭:“是的,就是聊了聊家常。”
說完,我自己在心裡開始懊悔得要死。要說謊,就要編一個好一點的謊話不是?這種藉口,我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你說,一個一天到晚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忙人,願意抽出一個晚上的時間跟你單獨吃飯,就是爲了聊家常?誰會相信?
可是湮明卻沒有再多問。我也趁着這會表面硬撐鎮定地退出了書房。
回到臥室,我仍然有些睡不着。
ωωω▪ttka n▪C〇 刑銳,那個外表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人,其實已經年近花甲。在商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他的背後,是光鮮亮麗的刑氏財團和見不得人的□□錢莊。
週三吃飯,刑銳倒是講了一大堆無關痛癢的話。
“夫人,我們都知道,您這幾年受了不少苦。”
“夫人,我們都知道您不是貪圖湮龍財產的人。”
“夫人,你如果最近想散散心,我可以聯繫我在世界各地的朋友,讓他們好好招待您。”
“夫人,您不是一直想擴建那個孤兒院嗎?其實這件事,也不是那麼難辦。”
…
刑銳絕口不提股份的事情。可是,一頓飯下來,就連平時對人情世故再不敏感的我,也覺得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手上握有的龍翔的股份。爲了這個,他答應給我無比豐厚的報酬。
龍祥一直是他想要的東西,只是當時湮龍在位,他不好動腦筋。可是現在龍祥剛剛易主,這隻老狐狸好趁虛而入。
我當時並沒有答覆他。並不是我在猶豫作怎樣的決定。其實決定我早就已經有了,只是我必須想一個很好的理由。
不然,惹惱了他,不知道這個人會對龍祥使什麼手段。
我從牀上爬起來,忽然想告訴湮明要多多提防一下刑銳這個人,可是後來又覺得作罷。
我的繼子,也許對我都充滿懷疑防備,又怎麼會相信我所說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