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壹章 帝師黃月英Ⅰ
廿壹章:帝師黃月英
我,不不不,從此刻開始,應該是“朕”了。
朕,於公元223年即皇帝位,改元“建興”,是爲蜀漢後主。
嘖嘖嘖,這做皇帝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您瞧瞧這龍袍,上繡九條金龍、下紋日月山河,玄衣纁裳,粲燦奪目;再瞅瞅這皇冠,冕板玉笄、垂旒統纊,戴在頭上忒氣派,難怪那麼多人愛戴高帽子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冠前這十二串珠簾,朕說話的時候,它們老是晃呀晃的,晃得朕眼暈。朕真想把這個叫冕旒的東東給拆了,但相父不許,說置旒的目的是爲了“蔽明”,令皇者視事觀物,能洞察大體。得,相父說的,朕敢不聽麼?
朕今年才十六歲,這是個啥概念呢?按朦朧派詩人的說法,那是純真無暇的花季年華;按《未成年人保護法》的規定,朕還屬於不具備完全行爲能力者。所以,朕時時刻刻都得聽相父的,他是朕的法定監護人,他說的就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
這天退朝後,相父特意到後書房見朕,莊容問道:“陛下,近來學業修習得如何?”
“這個……這個嘛……”朕囁嚅着答不上話。自從朱達常被諸葛瞻嗆得面青耳紅後,從此上課俱是敷衍,朕也樂得逍遙,有一搭沒一搭地翹課打混,真個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下了。正經學問那是一點沒學到,打油歪詩倒裝了一肚子。
相父見朕神色尷尬,已猜到**分,他語氣平和,卻帶着一絲嚴厲,道:“此前先帝駕崩、弔孝服喪,又有登基大典、大赦天下等等諸般事宜,陛下無暇分身,情有可原。如今一切已恢復正常,陛下除了每日升朝外,在學業上也絕然不可荒疏了。墨子云:夫學問者,大以治人,小以任官,遠施周偏,近以修身。人生在世,頂重要的就是學問。陛下萬乘之尊,更要勤勉向學,尉爲國用。英國著名的哲學家弗蘭西斯·培根曾經說過,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財富。只要你從小養成勤學苦讀、不恥下問的好習慣,就好比插上了兩隻強健有力的翅膀。到那時,知識的天空將任你翱翔、宇宙的奧秘將任你探索,你將真正成爲天下的主人。”
……
“陛下,你爲何呆住了呢?”
“丞相,您真有文化,能從墨子講到培根,果然學貫中西啊!”
“哪裡哪裡。我還有孔子和莎士比亞沒講呢!子曰……”
朕急忙打斷正在搖頭晃腦的孔明,道:“丞相,您這麼有學問,爲什麼不親自教導朕呢?那個老學究‘豬大腸’,講課迂腐陳酸,又不懂教育心理學,朕和關興、張苞他們都受不了。”
相父皺起眉頭,道:“陛下,微臣忙啊!實在是忙,忙得不可開交,忙到昏天黑地,又哪裡抽得出時間當陛下的老師呢?既然陛下不滿意朱達常,那麼容微臣想想,看誰能擔得起帝師之責!”
他蹙眉深思,來來去去地踱着方步,突然用羽扇一拍大腿,喜道:“微臣已有上佳人選,保管實至名歸,不孚聖望。”
朕忙問道:“是誰?”
相父搖首微笑,道:“此刻且容微臣賣個關子。明天我會讓諸葛瞻來恭請聖駕,屆時便知。”
翌日一早,諸葛瞻不等內侍通報,就直闖寢宮,把睡得正香的朕從高牀軟枕上拉了起來。內侍黃皓跟在他後面,一溜煙小跑進來,見諸葛瞻吵醒了朕,慌忙磕頭請罪。朕瞧瞧諸葛瞻,見他一臉笑意,彷佛全不知君臣當有尊卑之禮。朕無奈地揮揮手,讓黃皓退了下去。唉,諸葛家就是不得了,肩負“匡天子,定江山”的重任,朕還是忍了吧。不然,皇位怕是早晚得換諸葛家的子孫來坐。
吃過早膳,出了寢殿,朕擡步朝御書房方向踱去,諸葛瞻一把拉住朕,道:“陛下,今兒咱們換地界讀書哪!”
“哦,那上哪兒去?”朕望着諸葛瞻,感到他即熟悉又陌生,心裡不知怎麼地,彷佛多了幾粒疙瘩圪巴着。
諸葛瞻笑道:“去我家!”
朕甚奇,道:“以往讀書,不都是在朕的御書房裡麼?爲何改去你家了?”
諸葛瞻道:“陛下,因爲咱們的新老師有些不尋常,所以不方便逗留在皇宮大內。”
朕欲待再問,轉念一想,何必那麼囉嗦,等到了地界,自然知道新老師怎麼個不尋常法了。
一路上,太陽當空照,小鳥對我笑,我邁着輕盈的步伐,在蝴蝶圍繞下,揹着裝滿四書五經的皇家書包,手裡攥着攢了兩天的廁紙,幸福地步入了新的學堂。
新學堂就在丞相府的後宅,相父特意命人騰了一間最大的書房出來,作爲我們讀書問學的課室。朕一進教室,早到的關興和張苞立即上前問安,執禮甚恭,朕心裡挺高興,這才叫君臣歸君臣,兄弟歸兄弟,不能亂了綱常。否則皇威何在?可是一瞥眼,望到了諸葛瞻,朕的內心又沉重起來。他也是朕的好兄弟啊,爲何朕對他好像不似以前那般,可以痛痛快快地敞開胸懷了呢?
老爹對諸葛家,以三顧始,以託孤終;三顧之禮是爲他自己擴充本錢,託孤之請是爲了兒子下定錢。然而,就在磕頭拜相父的那一刻起,朕心中除了依賴感和親切感外,不知爲何,又對諸葛家生出了幾分顧忌。這種情感很微妙很複雜,此刻說不清也道不明。唯有等朕長大了,再細細咀嚼尋味。
轉首環視課室,但見環境清幽、佈置雅潔,顯然相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在角落裡,默默無言地坐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穿布衣,見到朕的目光射來,顯得侷促不安,忙低下頭去。朕朝張苞努努嘴,張苞會意,上去問道:“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那少年不答,口中咿呀作聲,原來是個啞巴。他取過紙筆,寫了三個字,遞給張苞。張苞接過一看,訝異道:“黃肚皮?你的名字叫黃肚皮?這名字叫得可真怪,難道你的肚子是黃色的?”
那少年搖搖頭,目視諸葛瞻。諸葛瞻笑道:“草包,看清楚來,他叫黃月坡,不叫黃肚皮。”
張苞再仔細一看字紙,靦腆道:“哦,果然是‘黃月坡’。對不起,我有散光眼,看成‘黃月土皮’了。”
“哈哈哈!”我們開懷大笑。笑聲中,諸葛瞻突然輕咳了幾聲,我們立時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向門口望去。新老師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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