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萱坐在車內無聲翻了個白眼,她與柳枝青相熟最久,且是多年好友與他最爲親厚,自然明白他那最後一句雖是趣言,卻也是在提醒她,她如今已不是那個益州的孤女,她的身後還站着柳家,她榮則柳家榮。
劉萱嘟了嘴朝外道:“沒有我,柳府也是一門榮華。”
柳枝青笑了笑:“有你更盛。”
劉萱無言,瞧着馬車內暗笑的冬梅,忍不住伸手去撓她,冬梅急忙閃避開,劉萱出手落了空,只得恨恨朝馬車外道:“再不起程,聖旨到了我沒接着,可不能怨我。”
聽得劉萱的話柳枝青立刻吩咐起程,柳枝青此次前來接劉萱光是侍衛便帶了八個,排場十分之大,如今柳太傅義女選爲太子妃之事已衆人皆知,一路行來衆人瞧見不免議論紛紛,議論的最多的不是劉萱如何有損閨譽,而是太子與她兩情相悅的佳話。
衆人的議論贊歎羨慕之聲時不時從馬車外傳了進來,劉萱聽了有些嘆氣,果真如秋菊冬梅所言,那個人是太子衆人的話便不一樣了。
若是換了他人,單是未嫁之身便與男子牽扯不清,就足夠讓她淹斃在衆人的口水之中。
馬車一路行至柳府,劉萱由冬梅攙扶着下了馬車,一下馬車便瞧見柳太傅柳母帶着柳家衆人在門口迎接,劉萱急忙迎了上去:“天氣嚴寒,怎勞義父義母在外間等候。”
柳太傅看着她慈愛一笑:“你如今身份不同自然是要迎的,雖然尚未出嫁但名分已定,我們自然怠慢不得。”
劉萱聞言低了頭:“義父此言差以,既是未嫁萱便仍是義父義母之女,哪有女兒歸家勞雙親在外相迎的道理。”
柳太傅笑了笑也不與她多辯,只指着一旁一個精瘦微黑的男子對劉萱道:“這是你二義兄柳枝明,一直外放在外得殿下厚愛前不久剛調任回京。”
柳枝明與柳枝青相貌有些相像,只不過他膚色黝黑看上去十分精瘦,聽得柳太傅介紹劉萱立刻向柳枝明行禮:“劉萱見過二義兄。”
柳枝明抱拳行禮:“見過義妹,家兄在益州當任之時曾在信中提及過義妹之名。我回京之後聽聞的最多的也是義妹之事,如今總算瞧見,果真當的上才貌雙絕的評價。”
劉萱自然又是謙虛一番,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柳枝青居然在家書之中提過她的名字。她不由微微偏頭瞧了柳枝青一眼,然而柳枝青卻不知看向何處,她瞧不見他的神情。
“天寒地凍的,站在門口作甚。”柳母笑着上前捥了劉萱的手:“走,府裡說話。”
劉萱笑着應了。衆人說說笑笑朝府內走去,劉萱如今成了香餑餑,柳太傅欲拉着劉萱陪他下棋,而柳母卻又拉着她說話,柳太傅有些吹鬍子瞪眼:“萱兒常來府中走動,你與她都說了多少話了,老夫不過與她下過一盤棋罷了。”
劉萱還未曾見過老成持重的柳太傅有如此居家一面,頓時彎了彎脣角,一直跟在柳母身後的錢夫人笑着開口打圓場:“姑娘還沒安置呢,老爺夫人到先搶起人來了。姑娘要在府中小住幾日,一日安排與老爺下棋,一日與夫人說話,今兒個還是讓姑娘安置休息,只怕宮裡就快有信來了。”
錢夫人這話說的在理,柳太傅與柳母當下也不爭執,而是由柳母領着劉萱前去安置,柳太傅與柳枝青柳枝明下棋去了。
柳母給劉萱安置的院子離柳母的不遠,整個柳府都是張燈結綵紅燈籠高掛,柳母帶着劉萱進了屋子笑着道:“知道你要來。昨兒個我便派人將這院子好生打整過,這被褥也都新換上了你送來的絲被,你瞧瞧可還合心意?”
院子乾淨整潔,房間典雅別緻。那新鋪的被褥更是瞧着便是鬆軟清香的,柳母定是用心佈置的,劉萱心下感動她自幼喪母,柳母給了她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母愛,若是她母親在世定然也是這般疼愛她的。
劉萱眼眶微紅點頭低聲道謝,柳母瞧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她的額頭。語聲寵溺:“自家人說什麼謝字,你滿意義母也覺得高興。”
劉萱不再多言心中更是感動,她與柳家接觸的越久越能體會他們對她的好,如今的她再也無法像當初想的那般灑脫的,不管李澈有意還是無意,她都再也無法不顧及柳家人的感受。
劉萱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可安置的,只有一些換洗衣衫和基本書罷了,其它的物什柳母早已準備妥當,屋中的銀煤燃的正旺,手捧暖爐也是一早備下,用飯時間尚早柳母乾脆拉着劉萱說起話來。
錢夫人與馮氏都在屋中坐着,如今的馮氏瞧着劉萱也再不敢那般趾高氣昂了,她低着頭一路恭順,如今在這屋中也是不開腔,只能眼睜睜看着錢夫人與柳母同劉萱聊的歡快。
馮氏一人受了冷落,劉萱柳母與錢夫人齊齊當做沒看見一般,也不曾拋個話頭給她,馮氏只有這般乾坐着,直到了中午丫鬟過來傳話說是午膳備好了,她這才鬆了口氣。
柳母挽着劉萱一路說說笑笑朝飯堂走去,柳太傅與柳枝青柳枝明已經在飯堂候着了,見着她們說笑模樣柳枝青故意對柳枝明道:“瞧瞧,如今母親有了女兒就不要咱們這些兒子了。”
柳枝明在一旁笑着點頭,柳母朝二人瞪眼:“你們兩個混小子自然比不得萱兒溫柔體貼。”
“是是是。”柳枝青無奈搖頭:“如今義妹是母親的心頭寶,咱們都是路邊草。”
劉萱輕笑着瞧着他們打趣模樣,柳母帶着劉萱入了座忽然問道:“今兒個便是除夕,萱兒在京可有什麼好友?如果有的話還需備些禮物送去,聊表心意。”
劉萱想了想她在京中也沒認識多少人,只單單一個薛郡王妃罷了,便對柳母道:“萱兒與薛郡王妃交好,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柳母點了點頭:“瞧你這樣子定也是不知京中規矩的,好在義母已經爲了準備了,飯後一同送去便是。”
劉萱點頭應下,再次爲柳母的細心體貼而感動。
一席無話。用完飯後柳太傅非要拉着劉萱去下棋,劉萱自然笑着點頭應了,柳母卻對着柳太傅再三叮囑:“你切莫下棋入了迷,宮中旨意只怕不久便到。切莫耽誤了正事。”
柳太傅聞言點頭:“老夫自然醒的,僅下一盤便是。”
聽得他的保證柳母這才放心讓劉萱隨着柳家父子去了書房。
劉萱與柳太傅弈棋,柳枝青與柳枝明在一旁觀看,劉萱下手絲毫不留情面,一炷香的時間便殺的柳太傅自動認輸。柳枝明在一旁讚歎道:“果真如家兄所言,義妹棋藝已經出神入化,這世間只怕也險有敵手。”
劉萱笑着搖了搖頭:“若論棋藝太子纔是當世高手。萱雖只與他對弈過一次,但僅一次也只萱差他甚遠。”
柳枝明點頭深表同意,他嘆道:“殿下心思縝密深不可測,我雖未曾見識過殿下的棋藝,但也可想殿下定然是棋藝高超的。”
柳太傅可不管這些,他慘敗心有不甘,當下便道要再弈上一局,柳枝青在一旁笑着提醒道:“父親莫不是忘了母親的囑咐。”
聞言柳太傅端着棋盒的手便是一頓。他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來日方長,萱兒還是先回去尋你義母吧。”
劉萱笑着點頭退下,剛退出書房便聽見裡面傳來柳太傅的聲音:“混小子,快來陪老夫下棋。”
接着便是柳枝青唉聲嘆氣的聲音傳來,劉萱微微一笑轉身朝後院走去。
柳母瞧見劉萱回來笑着道:“你義父今日倒也自覺,未曾拉着你拖上許久。”
“義父本是要再弈上一局的。”劉萱在柳母身旁坐下笑着道:“但他想起義母的囑咐便讓萱兒先回來了,此刻正拉着義兄們弈棋呢。”
柳母拍了拍她的手笑的慈愛:“你義父這一生也沒什麼別的嗜好,就喜歡下棋,可他的棋藝偏偏不如他的學識,便是你兩個義兄也是不大願與他對弈的。他又是個眼力高的,不願遷就與棋藝不高之人對弈,久而久之,莫說他的門生了便是整個京城也沒幾個願意與他對弈了。好不容易遇上你自然是手癢難耐。”
劉萱聽聞掩脣輕笑:“能陪義父下棋乃是萱兒的福分,能承歡膝下更是萱兒之福。”
“好孩子。”柳母笑着輕拍她的手,忽又想起一事對劉萱道:“薛郡王妃的禮義母已經派人給送過去了,只是剛纔左相嫡女吳穎與曹家二小姐曹瑩也派了人送了禮來,義母以你之名已送了回禮。”
說完柳母讓一旁的丫鬟將吳穎與曹瑩的禮拿過來給劉萱過目。
劉萱謝過柳母,心中卻在暗付。她與吳穎曹瑩也只見過一面,算不的交好,怎的她們會給她送禮?不過轉念一想便有些明白了,如今她已是鐵板釘釘的太子妃,憑着曹瑩對李澈的心思,她來討好自己也屬正常,至於吳穎,劉萱猜想定是她與曹瑩交好,順便爲之罷了。
她接過丫鬟遞來的木盒打開,一個木盒之中裝着的是一柄小巧的玉如意,一個木盒裝着的是玉釵,無論哪樣都是精緻貴重之物。
柳母在一旁道:“梅花木盒是曹家二小姐送來的,牡丹木盒乃是左相嫡女之禮。”
劉萱點點頭表示知曉,原來玉如意是曹瑩所贈而玉釵是吳穎所贈,她合上木盒交給一旁冬梅,而後笑着對柳母道:“她們二人所贈之禮可都不輕,義母定是又破費了。”
柳母笑着道:“你呀,就掉到錢眼裡去了。明明該是個滿身銅臭的丫頭,爲何偏偏還是一副出塵不食人間煙火之相。”
劉萱嘟了嘟嘴:“所謂人不可貌相說的便是萱兒了。”
柳母聞言笑容更甚:“你那張嘴壞話都能給你說成好話來。”
母女二人正在打趣,外間小廝急急跑了過來:“夫人外間來了聖旨,老爺請你和小姐去前院接旨呢。”
“這麼快。”柳母一聽急忙起身,劉萱也站起身來,母女二人一同朝前院走去。
前來傳旨的是一個年級約莫四旬多的老公公,瞧他的穿着應當地位不低,那公公見得劉萱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而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柳太傅爲劉萱介紹道:“萱兒,這位是大內總管崔公公,乃是當今聖上最信任之人,已跟隨聖上二十餘年之久。”
劉萱聽聞急忙向崔公公行禮:“見過崔公公。”
崔公公面上見笑虛扶了她一把:“今兒個傳旨的差事是雜家自己討來的,爲的便是先見一見劉姑娘,如今瞧見了,果真如外間所言一般是個仙女似的人物,難怪太子那般清心寡慾的人,也動了心。”
劉萱聞言急急低頭作羞澀狀,崔公公見狀又是一笑轉眼對柳太傅道:“既然劉姑娘已經到了,咱們便傳旨吧?”
柳太傅點頭應是,柳家衆人及劉萱一起齊齊跪下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崔公公打開明黃的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太傅柳正信之義女劉萱嫺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皇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皇太子年已及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劉萱待宇閨中,與皇太子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特將劉萱許配皇太子爲太子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佈告中外,鹹使聞之。”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叩首謝恩,得了崔公公的示意這才站起身來。
崔公公將聖旨交於劉萱之手笑着賀道:“恭喜劉姑娘,賀喜劉姑娘,本來應當是聖旨先下聘禮後到,可是咱們的太子爺是個心急的,竟是提前親自帶了一部分聘禮來了,聖上聽聞之後將太子數落了一番,而後特意挑了個好日子下了旨。”
這話一聽劉萱便知曉李澈是先斬後奏了,只怕當今聖上對此也是惱的,她謝過了崔公公,一旁的柳母已將備好的賞銀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