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裡進了門,迎面就見陸壓在院裡桃樹下立着,仔細打量着枝頭結着的朵朵粉蕾。
慕九在門口頓了有半刻才走過去。
“看什麼呢?”
陸壓回頭瞅了眼她,指指那梢頭的花:“我看這花苞都打了幾個月了還沒開,想着是不是也在修靈?”
天庭樹木花草皆比凡間不同,便是修靈也是正常。
慕九看着他側臉,輕吸他身上熟悉的香氣,說道:“這幾天你沒出去嗎?”
“沒有啊。”陸壓牽着她往廊下走,語氣極其自然,“你不在家,我往外逛着也沒有意思。怎麼樣,冥元的事辦完了嗎?林見儒呢?”
“捉到了。已經押進天牢,就等審案。”慕九道。如果擱在之前,辦成這麼大件事,她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他,然後飛奔回來激動地跟她訴說經過,但是今日她竟十分平靜,直到把所有事情全都辦完了纔回來,而眼下也沒有跟他描述詳情的意思。
“那就好。”陸壓也沒有說什麼,輕快地上了階梯,到了飯廳,又順手給她沏了杯茶。看到旁邊經過的睿傑手裡捧着盤楊梅,又順手拿了幾顆,遞給慕九。
他這麼安然自在,令慕九又有些拿捏不準了。
如果他是青衣人,怎麼會這麼坦蕩?
一頓飯也吃得心不在焉。小星直問她是不是累着了?她含糊其辭,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又怕陸壓看出什麼不妥,連忙又順着大夥的話題說將起來。
夜裡她沒去找陸壓,陸壓反而主動找上她來了,約她去銀河吹笛子。
她就更納悶,如果他心裡有鬼,怎麼還會主動跟她增加相處的時間?就不怕萬一露了馬腳麼?
這晚的星星一如既往的明亮。灼得人的眼睛都快花了。
陸壓吹起笛子,笛子裡氣息穩如泰山。
彷彿一切都在向她證明日間在冥元把青衣人當成是他,全是她的錯覺。
慕九到底提不起勁來。
不管他表現得多麼正常,青衣人在林間回頭的影子還是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始終無法解釋那一剎那裡,他出於本能的表現。
不過這次她什麼也沒有說,如果他卯足勁地這麼做是爲了打消她的疑慮,那麼不管她怎麼問起,他也不會回答的。她得自己找答案。
她配合地看完散完步又回了家。
翌日開始,便與劉俊審起林見儒來。
天牢裡有人看守,林見儒就是想自殺也自殺不了,第一日確認他殺了多少人,登記名姓。第二日起開始審他殺人動機。
期時不時有傳人來作證,但全都是不利於他的,有些是來自冥元宗中,有些是來自天兵營裡,冥元那邊且不去說它,如今就連天兵營裡從前與他往來不錯的一些人也紛紛開始指證他素日怎麼露出的兇殘本性。
天兵營裡多是闡教子弟,都差不多一番德性,他們自然會聯手相護。
慕九早料到如此,倒也不曾激動。
劉俊審了幾日,也問起她:“如果這麼下去,他可逃不了最壞的結局,你真覺得他還有救的必要?”
慕九吐了口氣,才望着他道:“那大人覺得呢?”
劉俊沒說話。
慕九接着道:“從前我還未進天庭的時候,曾經問過身邊人,究竟修仙的目的是什麼,是爲求長生不老之術,還是爲替天行道維護六界安穩。當時我聽到的最多的答案是爲長生不老。我想,如果只是爲了長生,那麼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後來我就去問我師父。我師父說,修仙是爲得道,這個道,是天道,也是人心之道。我們悟的道,是行善積德,不是爲個人,是爲蒼生。所以後來我只憑本心做事,見弱者幫,見善者交,見惡者打,我不敢自稱什麼正義化身,但卻要求個心安理得。
“我身爲天官,並且還是司法官員,如果我純粹只憑所謂的證據辦事,那誰都能來做這個位置,並不定非我不可。我相信大人之所以把我安置在這個位置上,也不是爲的別的,不過是看在我行事還算公正得力的份上。
“就像林見儒自己說的,不是他想變成這個樣子的,大人說我遁私也好,優柔寡斷也好,我都不想把一個本來就成爲了悲劇的人往更悲劇的路上推。所以,只要他還有一線可救的跡象,我也要救。”
劉俊握着筆桿子,沒有說話。
慕九又道:“其實真正應該受到懲罰的是冥元那幫人,就算林見儒有錯,錯也不會重過他們。如果是我處在林見儒的位置,也許我會比他反抗得更絕更狠。”
劉俊望着她,緩緩吐了口氣,將筆插回筆筒。
“我記得林見儒出事之前他同屋有個胡江德,是忽然調進去的,你着人去把這個人帶過來罷。還有,冥元碧連峰上走散的那些弟子,也都設法找到,他們會是相當重要的證人。”
說完他站起來,走到她面前,“陛下和娘娘那邊倒好說,我只怕太上老君不會輕易放過。畢竟之前出了離航的事,他如今又正在嚴整教務,就算有心放過林見儒,恐怕也顧慮甚多。如今我只能儘可能將有利於林見儒的證據拿到手,隨後究竟能不能保他不滅,還得看天意。”
慕九聽到這裡,心下不免鬆了一鬆。
她說道:“有大人這話便足夠了。太上老君那邊如有阻礙,我只好去求陸壓道祖幫忙。”
劉俊點頭:“此話先說到這裡,你先安排人下去吧。”
慕九稱是出了門來。
其實她看得出來劉俊並不是那麼不講情面的人,只不過在官場混久了,位置坐得高了,終歸顧慮也多起來了。他需要的就是她這番說辭,而不僅僅是出於她的惻影之心。
這裡自然派人前去提人不提。
慕九則回了家。
小星在院裡曬被子,陽光照在她身上,烏髮被映出層金光來,眯着眼的她儼然是個小少女,這兩年許是因着陸壓的點撥,靈力增長了,眉眼也長開了些,眼睛也徹底褪去了紅絲。
上官筍在井畔漿洗被單,當初乍乎又自以爲是的少年,如今也沉穩許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