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宸。
於德迎面撞上的人,正是羅宸。
太京城這麼大,她纔回來幾天,就已經遇上好幾次這位大公子了,只是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不是識得她的齊王。
“抱歉,抱歉這位公子。”
於德急忙鞠躬,這裡面是專門的房間,都是特別珍貴的靈藥才能在裡面交易的,買得起的人絕對不是他能惹的。
“無事。”
羅宸自然不會同一個小孩子計較,儘管於德已經十二三歲了,不過一身童子衣衫,加上身子骨不算多強壯,看起來就好像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是小子莽撞了,抱歉。”於德還是不安,自己今日太浮躁了,怎麼能這麼不小心。
“無事,”羅宸搖頭,又看向董青禾,上下打量,在董青禾都有些不好意思時纔開口:“這位公子好生眼熟,莫非,前幾日在茶樓見過?”
董青禾在心中腹誹,都說了在茶樓見過,還不知道您火眼金睛已經認出人來了。
淡然一笑:“不錯,羅公子好眼力。”
“小子帶這位公子進去和管事談事情。”於德暗暗開口,他還沒反應過來是哪一位羅公子,少東家明明是女的,可不能讓這人給欺負了。
“那在下就不打擾了,公子請。”羅宸側過身讓開路,董青禾也不客氣了,抱拳走了進去。
走過羅宸身邊,一股清香撲面而來,不對,和平常的花香不一樣,好像是藥香。
羅宸有些不確定,究竟是保和堂裡面的藥草的味道還是剛纔那位姑娘身上的。
這裡面是一個小房間。
一箇中年無須戴帽的男人坐在櫃子邊的椅子上,櫃子上放着一個算盤,一本賬簿,文房四寶,後面的架子上擺着大大小小的小箱子,還貼上了小紙作標籤。
還有一套茶具,旁邊還有兩三張椅子,明顯是給客人準備的。
“劉叔。”
於德哈腰,顯得非常客氣,“這位是掌櫃讓我帶過來看看的。”
劉叔能夠負責這麼重要的事,本身在這處保和堂也是屬於前幾個的人物,聽到這句話,心裡隱約有了一個譜。
起身給董青禾行了一禮,董青禾點頭,詢問他這處的收成和一些東西價錢拉鋸的技巧。
順便有些好奇,剛纔羅宸來買了什麼,結果並沒有得到多大的消息,羅宸來只不過是爲軍士的藥物做打算罷了。
之後董青禾讓於德帶她去看看藥材,從價錢最便宜的到最頂級的,各種各樣的藥材放滿了倉庫。
董青禾也不急,慢慢看相冊記載的,然後對照一些藥材找出來,看看年份,仔細掂量藥力。
走出來時,於德眼睛都直了,剛纔董青禾辨認藥材的能力簡直讓他刮目相看,順便他還問了鄰居的風溼要怎麼辦,心裡對董青禾更加崇拜。
“少東家,求您給我一個機會,我想學醫,只是沒有大夫肯收我。”
咬咬牙,於德準備把握住這個機會,一旦董青禾走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有這種機緣了。
“學醫,保和堂裡面醫書、病例、神醫都有,各種水平的醫術都有,好好努力,你還小,慢慢用心就好。”
董青禾還以爲這童子是太羨慕了,想成爲很厲害的人,才迫不及待學醫。
“不是,小子想,好歹做一個學徒,月錢還可以提一提,可是神醫們都不願意收我。”
說到這裡,於德有些難以啓齒。
“可是你天賦不行?”
董青禾睜大了眼,眸中帶着異色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如果說是普通大夫,說不定是不是就收了,可這些神醫們平時眼高於頂,不輕易教人,收徒必定是要看資質的。
於德紅了臉,畢竟小孩還年輕,扭着手指頭,要不要說得這麼明顯,直戳心窩。
“咳咳……”意識到了不妥,董青禾有些不好意思,反省自己,怎麼可以這般言語,“我雖說不看重天賦,可我也不能命令他們必須對你好,即便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了你,終究對他們而言是一個遺憾,是不會真對你多上心的。”
搖了搖頭,董青禾道,這些大師不求名利,主要爲了多加鑽研,是不會妥協的,她也不會爲了這個小孩這般做。
有些疑惑,董青禾詢問:“你怎麼好意思讓我幫你找路子?”
她同於德關係說不上好,只是有緣罷了,總歸她還是少東家,這個童子膽子還真不是一點大。
“您是大人物,自然不會同我計較,若是答應了,對於我而言,可是天大的機緣。”
於德從小在街頭巷尾長大,沒少和那些地痞流氓瞎混,什麼招數都見過,此時做起這種事來絲毫不臉紅。
“學醫是需要時間的,你若沒有成爲神醫的天分,在保和堂可有得熬。兩次見你也是機緣,不如推薦你學其他方面,比如劉叔那般的同人交易或者採購藥材。”
“那樣似乎不穩妥,惹到大人物,就倒黴了。”
仗着自己年紀小,於德也顧不上許多,他旁邊一家的大哥就是,跟着一個管事跑貨,結果另外一個管事得罪了一個侯府公子,一羣人都被打了,那個大哥還被打殘了,大部分時間只能躺在牀上。
“無事,保和堂自能護你周全,不論是誰,我都能幫你討回公道,總歸不讓你受委屈。”
董青禾很淡定地道,她身爲少東家,自然不能讓手下的人委屈了。
“那好吧,多謝少東家。”於德鞠躬到底。
“無事,只是你還需要磨礪一下性子。”這般冒失無主見的人,也是幸好遇到她。
見過計禮,瞭解一些其他消息後,囑託了於德的事,董青禾從後門坐馬車離開。
保和堂大門,對面的茶館二樓靠窗,一位錦衣公子一直看着保和堂裡面。
保和堂大門旁邊還開了一個門,沒有階梯,是一個供馬車出入的門,畢竟很多病人出門不方便,坐馬車的不少,這是專門爲他們提供的。
保和堂時大地方,有他的傲氣,無論是誰來都一視同仁,要麼從大門進去,要麼開馬車到旁邊的地方,大門進入的地方有一個側門直通大堂和旁邊放馬車的車場。
可是,一直到黃昏時間,也沒有見到想見的認出來,他這裡是可以看到車場裡面出來的人的。
此人竟然沒有從這邊出來,莫非,是從後門走了,那就是保和堂內部人員了,保和堂何時有這麼年輕的女大夫?
放下茶杯,暗自嘲笑自己多心,只是一個女子罷了,也不甚重要,居然浪費了這麼長時間。
董府。
回到竺曉居,竹亦端上熱水,董青禾拿出一個小葫蘆,倒出一點清液,拍在臉上,洗掉出門時在臉上手上抹的黃色液體。
“小姐,烏先生送來了消息。”
“知道了,就去。”
書桌前,攤開送來的紙,上面的消息讓她眼前一亮,她就說留國公府有古怪。
這倒不是逮到了留國公的惡跡,是武豐鏢局。
武豐鏢局並不是吳山所創,吳山只不過是第三任總鏢頭,雖說他接手鏢局後鏢局裡大換血,重要位置上的人物都安插上了他的人。
不能打草驚蛇,其他人很難得到重要消息,不過董家的人總有辦法從各種蛛絲馬跡推測到到消息,只要有商鋪,總能和董家拐着彎沾上邊。
武豐鏢局雖說是一處鏢局,但說白了,也是一處做生意的。
自然有自己的產業,上一任鏢局總鏢頭一生沒有兒女,他以前住的宅子在他死後,就落到了吳山手裡。
那是一座五六年沒人住的地方,儘管偶爾還是有人進去修整,可是周圍的人都知道那裡是空宅。
偏生就在董青禾回來那一天,大雨瓢潑中,武豐鏢局的人押着好些馬車過來,進了宅子。
這是人家的地方,也沒人在意,只以爲是搬東西開放,感慨了一下,大鏢局東西就是多,看來生意很好,下這麼大雨也不能歇息。
那日雨實在有點大,武豐鏢局冒雨搬東西才讓人記住了,還以爲是要搬進來,結果這幾日又沒了動靜。
董青禾摸着下巴沉吟,捏着紙張。
旁邊的黑衣女子安靜地站着,一般這種彙報的是男的來做,還好這一次主子換成了小姐,纔有女的能夠接到這種任務。
“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齊王。”
這是天家奪位的事情,目前兄長不在,她插手也得不到實際好處,白白損失人力物力,總之這件事和董家沒什麼大的牽扯,她們還是幫了齊王的忙。
“是。”
一個晃眼,黑衣女子便消失了,回去向烏海稟告。
“小姐,夫人派人來通知,前來拜訪的夫人都已經走了。”
“知道了。”
出了書房,在院子裡坐着,拎出一把古琴,董青禾雙手放在上面,微微一笑。
“歘歘歘……”“叮叮叮……““咚咚咚……“
所有下人捂臉,別人家的夫人小姐手裡的瑤琴奏出來的是仙樂,清脆悅耳,她家小姐這是在幹嘛,好不可思議。
竹亦都望了望天,宮商角徵羽,她家小姐能彈出這麼多不知道什麼音調的琴聲,也是罕見的。
就在她旁邊的另外幾個竺曉居有臉的丫鬟婆子臉上也是頗爲精彩,她們是在花園裡聽到過秋葦姑娘彈琴的,那叫一個泠泠然仙樂飄升,沁人心脾。她家姑娘這叫什麼,這用來荼毒敵人耳朵是不錯的。
董青禾不知道她們的想法,她不是不會彈琴,只是忽然想起來江湖中有人用琴音對敵,一時興起,手癢想試試罷了。
這應該是將內功貫注到手上,撥動琴絃時將包裹着勁氣的挑勁甩出去,還是真有方法將殺氣融合到琴音中。
她在這裡肆無忌憚地彈奏,可沒想到旁邊的人會這麼受不了這魔音,紛紛撤退,找藉口逃離現場。
也就內功深厚的竹亦淡定地待在原地,注視着她的指尖,同是習武之人,她有些明白董青禾的心思。
卻不知其他人對她肅然起敬,難怪是夫人親點的小姐貼身丫鬟,果然厲害,這都毫不在意。
竺曉居沒人住時伺候的人是肯定會少一點的,這裡的人沒真正伺候過主子,是不怎麼服氣的,董家的丫鬟過的日子都不苦。
反倒是這一次,竹亦真正樹立起了權威,果然是小姐的貼身丫鬟。
廂房,裴念在看書,這是韓珍給她佈置的功課,必須要看完。
她也聽到了琴音,想了想,這麼難聽還敢彈出來的,也只有董青禾了。
其餘人這水平哪裡敢在竺曉居亂來。
羅府。
羅宸回府後接到消息,羅大將軍也就是他父親羅戰找他。
羅家是從羅大將軍這裡發跡的,羅府也是一處新府邸,並不像其他家那樣傳承了多少代。
羅大將軍又是武將,府裡只能說看得過去,並不能刻意追求美景。
來到書房,讓人通稟後,羅宸才進去。
“父親。”
羅戰是一箇中年人,身子很魁梧,目光如電,寬臉黑膚,精氣神特別好,單單負手站在窗前,彷彿是面對千軍萬馬一樣氣場非凡。
“回來了。”
“是。”
羅宸很恭謹,他的父親是真的從最底層爬起來的,當年陳普將軍抗擊西北大汗國那場仗,打得天昏地暗,生靈塗炭,也不知多少人因此死於非命。
他的父親就是當時陳普手下的一員,陳普是年輕人,他手下的也多的是年輕人,羅戰是當時他手下年齡最小的將領,也是他大力培養的人才。
多年之後,因爲一些原因,陳普死了,反而是羅戰從一個村莊裡抽調參軍充數的年輕人變成了權傾朝野的羅大將軍。
正是因爲他們沒有傳承底蘊,反而步步維艱,什麼是世家大族,就是所有人團結爲了一個家族使力,互相依靠。
羅家只有靠自己,羅戰是從最底層爬起來的,戰亂時羅家父母都死了,後來回了京,被嘉獎後派出去駐軍,遇到了羅宸的母親。
他的母親也不是什麼大族出生,只是邊關一個將領的女兒,後來母親生羅釗時傷了身,沒多久就染病去了。
小時候,他們兄妹是同樣嫁給了駐守邊關的一個將軍的姨母帶大的。
羅家有今日,可以說全是眼前這個人靠一雙手,一個頭腦拼殺出來的。
“宸兒,你也不年輕了。”
羅宸明白了他的意思,羅釗爲了對抗賀家,爲了羅家的未來要進宮,現在輪到他了。
想必他的對象會是一位世家千金,纔會有一個龐大的妻族。
“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想要同董家結盟。”
董家,是羅家最好的結盟對象。
羅家有兵權,董家有錢財和名聲。
想要造反,最主要的就是要有兵,要有肯爲你拼殺的士兵。這時候就需要理由,需要士兵爲了出生入死,百姓肯投靠的理由,這就是名聲的重要,董家一句話,勝過其他人一千一萬個理由。
還需要的就是錢,要有糧草吃喝,要有軍餉發放,要有銀子穩定後方民生。
“董家大小姐年齡也不小了,始終沒有定親。”
“父親,既然如此,何不讓釗兒嫁給青度。”
羅宸想起那日羅釗的眼淚,想要爲她爭取一下。
“釗兒入宮,自有深意,不得更改。同董家聯姻,只有你娶董家小姐。董青禾雖說身子弱,但董家出來的,沒有一個真的弱者,必有過人之處。”
羅戰以爲兒子很牴觸董青禾的身子,安慰他,“更何況只是一個女人,董青禾並不好不能爲你生兒育女,事後董家總不會反對你納小。”